最早出结果的,反而是梁王那边。
这一日刑部尚书左行之匆匆前来求见李绍钧。他进宫之后一路小跑着过来,官服都湿了一圈。
“陛下,昨天夜里梁王单独见了柳太常在与李帛。”
“哦?你怎么知道的?”
左行之答道:“有陛下嘱托在前,这些日子我特意让大牢安排性子硬的狱卒在夜里值班。昨天夜里梁王突然现身大牢,说想到了几个重要的问题,要立刻审问柳太常在与庶人李帛,且不许狱卒将他的名字记录在册。那几个狱卒不敢不从,但等今天一早换了岗,就来禀报我了。”
“呵,夜里突审?本朝的规矩,夜间审问犯人,要在场几个审讯官啊?”
左行之不假思索地答道:“回陛下,按照本朝的律法,若是在夜间审问犯人,必须有三个审讯官在场,以示公允。”
李绍钧突然脸色一沉,将手中的毛笔重重摔在桌子上:“看来朕这位九皇叔这些年是过得□□生了,连本朝的律法都敢违抗了!”
左行之忙拜道:“陛下息怒!”
李绍钧气不打一处来:“他真的以为朕是随便就能欺瞒的么?好一个梁王,好一个梁王啊!左行之,朕要你保住柳太常在与庶人李帛的命。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在朕的允许前死了,你就跟着他们一块去吧!”
左行之额头上冷汗涔涔,忙应道:“臣遵旨。”
李绍钧发了火,这才冷静下来,又安抚了左行之几句:“左卿,朕也知道这件事辛苦你了。只是眼下朕刚登基不久,梁王便不顾上皇余威犹在而蠢蠢欲动。放眼京城,朕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寥寥数人了。”
左行之当即表忠心:“陛下放心,臣绝对不负陛下重托!”
李绍钧这才满意,点头道:“那还要左卿你再跑一趟大牢,朕要知道昨天夜里梁王见了柳太常在与庶人李帛,与他们说了什么?”
结果李绍钧没有等来左行之,反而等到了一个消息——柳太常在承认当年南巡路上是她偷走了六皇子李绍钰,但顾念李绍钰当时只是一个孩子,没有痛下狠心,而是交给她的父亲,也就是柳元亨。
太上皇李崇浩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毒妇!枉朕当年还如此宠幸与她,这个贱人居然如此狠心,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就下此毒手!来人,赐白绫一条,让这毒妇自己了解自己,免得脏了我的手!”
“父皇且慢!”李绍钧带着人匆匆赶到,出言制止。
“且慢?你让我如何且慢?”李崇浩怒视着李绍钧,喝问道,“你嫡亲的弟弟被这毒妇害得糟了十几年的罪,你现在让我且慢?你这不孝的逆子,真是要气死朕么!”
一旁的“李绍钰”适时抹着眼泪说道:“父皇不必为儿臣大动肝火,陛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李绍钰”的话看似是在替李绍钧开脱,其实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李崇浩听后愈发生气,干脆从一旁的果盘里拿了个桃子就往李绍钧身上扔,还不忘骂道:“他有什么理由?自己嫡亲的弟弟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几年,受尽了委屈,现在犯人已经找到了,他却不让朕严惩那毒妇,还要替那毒妇求情。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做兄长的?李绍钧,你枉为兄长,更枉为天子!”
李绍钧也不躲避,任由桃子和李崇浩的口水往自己身上喷。他看了眼“李绍钰”眼中不小心露出来的得意劲,心中冷笑——
不过就是装委屈罢了,朕在宫中委曲求全了十几年,你还想在朕面前班门弄斧?
李绍钧压根就不需要铺垫,哗啦一声就哽咽了:“父皇,儿子知道这些年来父皇思念六弟,儿子也是一样的。这十几年来,儿子总是时不时想起六弟,想着要是六弟若是太太平平地从南巡路上回来,现在该是什么模样,是和我小时候一样调皮呢,还是会乖巧地跟着夫子念书。还有母后,母后从南巡路上回来后,便日夜思念六弟,最终思念成疾,撒手人寰。现在六弟好不容易回来了,儿子高兴之余,对柳氏一族是狠到骨子里去了!如今柳太常在招供,哪里能这么容易让她一死百了呢?”
这一番话感人肺腑,纵然李崇浩向来看李绍钧不顺眼,也不免动容:“原来你是这么个意思,倒是朕错怪你了。”
李绍钧适时笑了一声:“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说清楚。父皇,那柳氏害得六弟受了十几年的苦,可不能一条白绫便宜了她。依我看,就应该让她也受受六弟这些年遭过的罪,等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再结果了也不迟。”
“李绍钰”忙说道:“多谢陛下,只是钰儿脱离苦海已经是菩萨显灵,钰儿在母后画像前已经发下宏愿,要日日诵经念佛来告慰母后的在天之灵。依我看,还是早早送柳氏走吧,也算是给母后积下阴德。”
“六弟原来还有这份孝心。”李绍钧故作惊讶,“既然如此,父皇,不如就废去柳氏一切封号,让她在后宫里与其他宫女一同劳作如何?这样也算是弥补十几年前犯下的过错,才是更好得积阴德呢。”
李崇浩不由点头道:“到底是比钰儿大了六岁,想的也要比钰儿周全。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废去柳氏一切封号,在后宫里找一桩不轻松的差事,让她去做。”
“李绍钰”见状,忙道:“父皇,不如让柳氏到我宫里来劳作吧。”
“六弟可不能这样!”李绍钧出言阻止,“柳氏当年的所作所为,乃是一桩秘辛。柳元亨和柳文华都死了,如果柳氏咬紧牙关不说,谁能知道?她现在说出来,怕是九皇叔与左尚书使了什么手段。这毒妇心狠手辣,指不定恨透了你。你把她讨到自己宫里,不就等于在榻上放了一条毒蛇么?说起来,父皇,庶人李帛那也要派人看紧一些,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崇浩不住地点头说道:“你这小子,往日看你没什么本事,这会儿倒是护着你弟弟了。行,柳氏去哪里劳作,就由你来安排。至于庶人李帛,朕自然会派人盯着的。”
“父皇英明。”
李绍钧目的达成后,畅快极了,一点都不在意“李绍钰”那气得快要扭曲的脸,笑着说道:“父皇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儿子便去把这件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六弟,你说是不是?”
“李绍钰”险些就要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还要摆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回答:“多谢陛下。”
第150章 破绽
再说郭湛安这边,连续几日的审问下来,几个衙役们将柳府众多少爷小姐和仆人们回答的话都记录成册,交给郭湛安。
他花了两天的功夫看完这些册子,找来一个衙役问道:“柳府那大管家的家人怎么不在这册子上面?”
衙役想了想,回答道:“回大人,柳氏一族抄家到了第六天,大牢里就全是柳家的人,眼看着大牢里就要放不下人了,负责抄家的一名八品笔帖式就禀报了梁王。梁王随后便下令,拉了一批与柳氏一案没有干系的柳家下人去卖了。那个柳府大管家的家人,或许就是那天被卖了,所以才没有出现在册上。”
“或许?哪里来这么多或许?那天发卖下人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这还要告诉大人么?陛下有旨,让梁王主管这次的抄家,梁王既然已经下令,纵然告知了大人,大人也不能做些什么吧?”
郭湛安眉毛一挑,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我就是个摆设了?”
这衙役半点不见恭敬地回答道:“回大人,小的不敢。”
郭湛安也不逼问,反而问道:“你在这里做了多少年了。”
说起这件事,衙役十分自豪,抬起头说道:“回大人,我在府衙已经做了十三年了。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问我。”
郭湛安恍然大悟:“哦?十三年了,这么说来,你做了十三年的衙役,资历的确是要比我这个陛下钦点的京兆尹老得多。”
衙役并未察觉到郭湛安话中有话,颇为自傲地说道:“大人谬赞了。”
郭湛安话锋一转,眯着眼睛问他:“那我这把椅子,是不是也该你坐啊?”
他这一句话传进衙役耳朵里,无异于晴天一声雷。这衙役才反应过来,纵然柳氏抄家一事主管的是梁王,他的上峰还是这位皇帝钦点的京兆尹。等抄家一事了解,梁王自己逍遥去了,他为了生计还要继续在这里给京兆尹做事。
这衙役暗地里懊悔起来——自己不应该因为在梁王面前得了奖赏就看不起这位年轻的京兆尹,要知道,这位京兆尹可是当今圣上的伴读,说白了就是陛下的心腹。皇帝的心腹与皇帝的九皇叔相比,显然这心腹更得帝心。
好在这衙役也算是在这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三年的,一旦想通了这一层,便立刻跪了下来,不住地对着郭湛安磕头求饶:“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郭湛安这些天因为霍玉被害一事,对梁王已经恨之入骨,而这衙役一再借着梁王的威严来挑衅他,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郭湛安哪里会这么容易绕过他?
“做了十三年的衙役,连最简单的道理都还没有学会,你说你这十三年是不是白过了?”
这衙役刚开口想替自己狡辩,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而是干脆地说道:“大人恕罪,都怪我自己不好,是我昨天夜里黄汤下了肚,现在脑子昏了头,才说出这样的胡话来的,还请大人饶命啊!”
郭湛安刚走马上任便紧接着接手了柳氏抄家一事,还来不及梳理这群衙役,如今有人主动跳出来,他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不过现在局势紧张,与其直接让这衙役吃瘪,出去之后妨碍自己,不如先利用他急于戴罪立功的心情,让他替自己好好办事。
郭湛安心中有了打算,便道:“饶命?你可知道这柳府的大管家也是牵扯进这桩大案里的,他的家人也是这时候能卖的?也罢,你先带人去把名单去来,我要看看是谁把柳府大管家亲眷买走的。”
这衙役还以为郭湛安有所松动,心中大喜,忙说道:“还请大人暂且稍等,我这就把那名单取来。”
有心戴罪立功,这衙役办事自然快了,不一会儿就把前些日子那些发卖的柳府下人的名单取了过来,交给郭湛安。
结果郭湛安先后看了三遍,并没有见到柳府大管家的亲眷姓名。
“那天发卖的只有这些?”
衙役现在是知无不言:“回大人,那天发卖的,都在这上面了。”
“之后还有发卖下人么?”
衙役摇头道:“柳氏所有人花了七天全部抓进大牢,后面两天抓进来的人不是太多,就没有再发卖了。”
郭湛安把这名单扔在桌子上,厉声道:“不在这名单上,那柳府大管家七八个亲眷都去哪里了?”
衙役一惊,忙说道:“大人,这件事并不归我们管的,那天是梁王点了人负责这件事,我们就是搭把手而已。”
“搭把手而已?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我告诉你,犯人失踪,梁王脱不了干系,你也脱不了干系!梁王是陛下的九皇叔,你又算什么?”
衙役哭丧着脸求饶道:“大人,我是真的不清楚啊。那天我们就负责把那些下人拉到西街那个菜市口上,有人看上了,出了钱就能带走了。我们这都是按本朝律法办事,得来的银钱全数交公,一点都没留啊。”
郭湛安自然不是为了这么点钱了,柳府大管家那些亲眷已经不在狱中,而发卖的名单里又没有他们,那只能说明有人偷偷地把这七八个人悄悄地带走了。
梁王前段时间把控了柳氏抄家一事,就连发卖柳府下人这件事都瞒着他,要不是这些日子梁王忙于审问庶人李帛母子,恐怕郭湛安还不知道这件事。
郭湛安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只能趁着梁王还顾及不到这边,加派人手去搜寻柳府大管家亲眷的下落。
“你去准备准备,我要去牢里见那个柳府的大管家。”
这衙役领命,立刻下去准备。
而郭湛安则喊来另外一个办事利索嘴巴又牢的衙役:“柳府有七八个人从狱中离奇消失,我怀疑是大牢里出了内奸。这件事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我们都逃不掉,入狱三五载算是轻的了。我现在命你挑四五个平日与各部没什么接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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