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劳四哥跑这一趟了,你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了。”林谨容对这个玩了丫头,又无动于衷地看着丫头被生母一碗药打了胎,安安心心等着娶妻进门的四堂兄没什么好感,听他笑话林三老爷夫妇吵架更是不舒坦,立刻就出言赶人走。林三老爷再不肖,也不代表谁都可以当着她的面不当回事地笑话人。
林凡之本来想同两个堂姐妹打声招呼的,闻言一怔,再看林谨容和林谨音面上都隐有羞愤之色,当下明白过来,虚虚敷衍了一句,赶紧走人。
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林三老爷方才收了脸上的不忿之色,笑眯眯地跑到门口去迎陶舜钦等人。陶氏躺回床上,林谨音给她放下锦帐,拉着林谨容避到屏风后。姐妹二人从屏风缝隙中偷窥,但见那水老先生须发皆白,面容清矍,表情沉静,看着似是个让人放心的,不由满怀期待。
水老先生切了左脉又换右脉,又请掀起帐子让他看了陶氏面色和舌头,然后捋着胡子沉吟不语。陪在一旁的林三老爷忙道:“先生?内子这病?”
水老先生道:“出去说。”
到得外头,又有候在外间吃茶的林大老爷、陶舜钦齐声相询。林谨容听到他说了一大堆高深莫测的话,然后总结一句,陶氏这病不轻,须得要静养,要开怀,不能再受刺激,不能操心劳累,然后就命研墨铺纸。
不多时,听得林三老爷一迭声叫人去拣药,然后又是林大老爷陪了水老先生出去。见没了外人,陶氏方低低咳嗽了一声:“请舅老爷进来相见。”
————友情推书————
【】
正文 第41章 斗茶(一)
见着长兄,陶氏红了眼圈,却又强忍住了,堪堪挤出一个笑来,刚一笑,却是一连串咳嗽,她越想忍住越是忍不住,憋得脸红气喘。【】林谨容姐妹二人忙递水抚胸,眼圈也跟着红了。
陶舜钦的脸色顿时一变,紧紧咬住了牙,沉默半晌,待到陶氏停住了咳嗽,方挤了个笑出来:“我适才在老太爷那里见着了慎之,见他懂事知礼,心中很欢喜。进来一瞧,两个姑娘也都长大啦。”
林谨容和林谨音忙喊了声:“舅舅。”舅甥三人目光交汇,都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寒暄几句,陶氏便开始赶人:“我有话要和你舅舅说,阿音去和龚妈妈说,叫她给舅老爷准备舅老爷最爱吃的小鸡元鱼羹;囡囡要出门做客,时辰不早,赶紧去了!别等其他人来催!”
林谨容无奈,只得带了荔枝、桂圆,与林五等人汇合,迎着大雪登车往陆家而去。
林五与林谨容坐的一张车,上车就亲亲热热地抱了林谨容的胳膊讨好卖乖:“四姐,你终于能跟我们一起出门了,我太高兴啦。上次二表哥请了吴二哥他们去做客,吴二哥吹埙,我觉得他其实没你吹得好,六妹和七妹却偏说他比你吹得好。今日若有机会,你正好和吴二哥比个高低。”
林谨容心不在焉地道:“我本就没吴二哥吹得好。”她倒也不是谦虚,吴襄这才名非是浪得虚名,她之前真的从来就没吴襄吹得好,二人比试过好几场,她从来就没赢过。虽又经历了这些年,她却也没有信心能超过吴襄。
林五侧头看着林谨容细白如瓷的肌肤和两条纤长如画的眉,欲言又止——不是的,陆缄和陆纶就坚持认为林谨容比吴襄吹得好。陆纶她相信是偏心,但陆缄说好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里面。但她是不会和林谨容说这事的,她总是觉着林谨容离陆缄越远越好。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陆家的二门外停了下来。有婆子在外头撑起青布大伞,笑道:“雪可大,冷得紧,姑娘们系紧了披风,仔细脚下!”
林谨容扶着荔枝的手下了马车,抬眼看着大雪纷飞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陆家大院,眼里心头白茫茫的一片。
陆家与林家一样,都是从老宅上逐渐扩建起来的,百年老树随处可见,一样精巧细致,一样人丁兴旺。她在这里消磨了近六年的光阴,一草一木,一石一墙皆是回忆,曾经有过甜蜜,也曾经有过哀伤,但经过岁月的洗练之后,那些甜蜜反而比哀伤更让人哀伤。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喜欢回忆成功和喜悦,不喜欢回忆失败和悲伤,她也是如此。这个地方见证了她所有的失败和窘迫,她想有一天,她可以无畏地面对她的从前,就从现在开始。
前头领队的林三少奶奶文氏细声细气地吩咐伺候的众丫鬟:“天气冷,雪大,好生伺候姑娘们,不要着了凉。”
给她撑伞的婆子语调欢快地道:“三少奶奶莫担忧。昨儿晚上太太看了天色就说恐要下雪,特意吩咐把听雪阁的火龙烧起来。烧了一天一夜,热乎着呢。这会儿姑娘们觉得冷,等进去,怕是穿着大毛衣裳都会觉得热。”
给林谨容撑伞的另一个婆子也笑道:“要说今日太太开这暖炉会,真真是选的好地方好日子,天降瑞雪,听雪阁外头的腊梅也开得好极了,真是香。”
“哦。”林谨容是知晓听雪阁外的梅花的,不但有腊梅,还有红梅,可以从初冬一直开到冬末。她刚嫁过来的那一年,也曾和陆缄在里面夤夜听雪,又从梅花上扫了雪埋入树下,留作烹茶之用。但第二年,那装满了雪水的翁却被人给忘了。
林五突然望着林谨容嫣然一笑:“四姐姐,真的挺香的。上一次陆二哥还领了我去扫腊梅上的雪。那雪是香的,他说明年烹茶给我喝。”
林谨容瞟了林五一眼,淡淡地笑了。其他她也许会争,但这个人,她一定不会争,非但如此,今日她还要做一件让林玉珍和陆云讨厌自己的事情。
林五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林谨容那清亮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竟不敢再与林谨容对视。却听身后的林七突地一笑:“哎呦,这么一说,我也想喝梅花上扫下的雪水烹的茶呢……四姐姐,你那么爱茶,不知你那里有没有这样的水?”
林六道:“算啦,四姐姐那里就算是有,滋味儿和姑母家的这个必然也不一样的。”
林七道:“那我得去和姑母说,请二表哥烹茶给五姐喝的时候,也捎带上我们。”
林六捂着嘴笑:“这丫头,就连杯雪水烹的茶也要叫花似地去和人要,你真是我们林家的姑娘?也真好意思。别说我认识你哦!”
双胞胎你一句我一句冷嘲热讽地说得热闹,林五却听得怒火中烧,僵着脸道:“六妹和七妹说话真有趣……”
林六和林七同时哈哈一笑,齐声道:“可不是有趣?”
文氏蹙了眉头道:“谨言慎行!”
几个女孩子方悻悻地住了口。
不多时,一股腊梅特有的幽香扑鼻而来,这意味着听雪阁快要到了。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理了理腰间的宝石流苏禁步,回头去看。
但见一团雪呼啸而来,狠狠砸在给她撑伞的婆子肩头上。那婆子“哎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却又被紧随而来的另一团雪砸在了胸前。
敢在这院子里如此胡来的,除了陆纶,再不作第二人想。那婆子一边去抖衣上的雪,一边大声道:“五少爷,休要玩闹,当心惊了客人!”话音未落,又是一团雪迎着她的面门飞来,惊得她什么都顾不得,赶紧举了手里的伞去挡雪。
雪团团得松,砸在伞面上四处溅开,落在林谨容的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激灵。荔枝和桂圆忙凑上前去,替林谨容清理脖子里的雪。
那婆子忙告罪:“奴婢该死!”又抱怨,“这五少爷真是顽劣!”
林谨容笑道:“不妨事。”当年也是如此,陆纶这团雪要再不出现,她还觉得奇怪呢。她目光一转,就在不远处的冬青树后发现了一身蓝衣,探头探脑,耳朵上带着两个毛茸茸护耳的陆纶。看得出他是早有准备,脚下堆了一大堆雪团,就等着她们过来好发动袭击。
陆纶得意地朝林谨容挤挤眼睛,两手一扬,又是两团雪呼啸着飞了过来,这次是朝着林谨容的。前世时林谨容被这个不知轻重的傻小子把脸都给打肿了,害得她受尽嘲笑,这次她早有防备,赶紧抓着那婆子的伞给挡住了。
林六和林七哈哈大笑,纷纷拍手道:“好玩儿,真好玩儿!”边笑边弯腰去一旁的矮树上抓了雪捏成雪球,朝着雪团飞来的方向扔将过去。
林五的爪子也有些痒,但记挂着要在人前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便生生忍住了,劝道:“咱们别和他疯,当心让人瞧见了笑话!”
林六和林七根本不理她,不但自己抓雪,还命丫头也帮忙。文氏根本拦不住,索性不管。
一团团雪呼啸着朝陆纶那个方向飞过去,陆纶抵挡了一阵,不敌,顾不上准头,疯子一般地乱抛着雪团,大喊道:“你们仗着人多耍赖皮!不许叫丫头帮忙!”
“就许你叫小厮替你捏雪团!”林七瞄准了,“啪”地一下正好砸中陆纶的额头,得意地拍着手道:“臭黑胖子,叫你骂我!害得我被罚!”
陆纶其实是个挺大度的人,也不生气,只扔了一团雪过来,大声道:“林七小气鬼,我都忘了你还记着。”
“所以你又来闯祸了?上次被罚跪的事情都忘了?看我不和父亲说!”冬青树后突然钻出几个少年来,正是陆缄、吴襄、陆经等人。出声的是陆经,说话间他的一只手已然去揪陆纶的耳朵。
“白胖子!告嘴狗!”陆纶轻巧躲过,朝他做了个鬼脸,招呼了一声:“六弟,我们快走!”众人方见冬青树后站起一个矮小瘦弱,脸色苍白,裹得如同一只小熊般,约有岁的男孩子来,脸上含着笑,怯怯地朝女孩子们看了一眼,跟着陆纶往远处跑了。
林谨容看得分明,那小男孩正是陆家三房唯一剩下的一个男丁,陆缄的亲弟弟陆缮。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每年补药不知要吃多少,带得格外娇宠,虽是亲兄弟,却从不喜欢和陆缄接触,只爱和混世魔王一样的陆纶亲近。
陆经大叫:“老五,你又教六弟做坏事!他身子不好,你却让他玩雪,三婶娘要是知道……”
陆缄突然打断他道:“三弟言差了,小孩子顽皮算什么做坏事?表妹们也不会和他计较。六弟身子不好,正该多动动才是。”然后朝林家女眷这边抱拳行了一礼,“母亲在听雪阁里候着表嫂和妹妹们的,各位请便。”
众人皆是一笑,回了礼后便继续往前走。双胞胎把眼去看林五,但见林五频频回头,不由嗤笑一声,林五面上微红,垂了眼不语。
——————友情推书——————
【】
正文 第42章 斗茶(二)
林玉珍春风满面地与一群妇人围坐在一处,边听边低声说笑。八一中文网陆云也领了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儿,坐在另一处,一边吃零食,一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休。
见文氏领着林家姐妹进来,林玉珍、陆云纷纷招呼她们过去坐。林玉珍心情很好,亲切地问女孩子们路上可冷,又问林谨容陶氏的身子可好些了,林谨音为何不来?
“舅舅家来送冬至礼,姐姐不好出门,叫我替她向姑母和表妹赔罪。”林谨容目光一扫,就从满屋子的人中瞧出今日这些人中谁是主宾。
林玉珍左手边坐着的那个五短身材,穿银鼠皮出锋檀色小袖对襟旋袄,郁金香百褶裙,梳大盘髻,插着金钏,眉目浅淡的妇人是平洲知州的夫人宋氏;右手边颧骨微高,梳凤髻,穿青莲色镶银鼠皮小袖对襟旋袄,青色百褶裙的是吴家大太太,吴襄的母亲杨氏。
而陆云紧紧挨着的那个穿丁香色镶麝鼠皮袄子,丫髻上插了金珠,耳畔红宝石耳坠,巧笑嫣然的女孩子是吴襄的表妹,杨氏的内侄女杨茉。此时这二人都忙着照顾一个才七八岁,穿着大红袄子,梳丫髻,白白胖胖的小丫头。这小丫头,自是知州家的女公子苏真真了。另外还有几家相熟的女孩子们,但与林谨容都不过是点头之交。
这情形与当年何等相似!想必接下来林玉珍就是要陆云表演分茶之技了。林谨容垂眸沉思间,只听林玉珍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三丫头。”
一旁杨氏却来了兴趣:“你舅舅到了?都有谁来了?”
陶舜钦是吴家的女婿,倘若不是陶氏有事,陶舜钦父子还该先往吴家去拜会了吴家二老才往林家来。林谨容便朝杨氏甜甜一笑,低声解释道:“舅舅和大表哥都来了的。因着家母身体不好,托他们请了大夫来,便先送大夫去了我家。怕是要稍晚才能去给府上给老太爷、老太太问安。”
“这孩子心真细。”杨氏微笑着细细打量林谨容,同林玉珍道:“你们林家的姑娘就是长得招人疼。”
“您又夸她们。”林玉珍不由细细打量林谨容。林谨容今日穿的是一件海棠红流云纹灰鼠皮出锋的袄子,下面系着蓝色百褶裙,双丫髻上几朵珠花,耳畔金丁香,唯一比较打眼的首饰就是裙旁系着的宝石流苏禁步。论穿着,她并不比林家其他姑娘们更出挑,可配上她那长眉秀目,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