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利落地拿起嫁衣,日夜不停得赶工,几日后果然改好了嫁衣,更改了剪裁之后,比之前看起来确实多了几分喜气。纤绵也不含糊,特意请王不留行帮忙请外面的师傅将玛瑙镯子制成玛瑙珠子,镶嵌到了银簪子上面,自己将绢花拆了重新组合缝制。雪青甚至拿出了之前在帝都时绣的绣品,拿出来充嫁妆,还特意拿了点私房钱买了一些首饰。
两人几乎夜夜不睡,缝缝补补翻翻找找的过程却出奇地开心。雪青借着灯光补绣盖头上的喜字,纤绵帮忙剪了灯芯,雪青看着晃然明亮的灯火,扑哧一笑,“这样子我倒象是要嫁女儿的母亲,点灯熬油地缝嫁妆。”
纤绵斜了雪青一眼,将灯火向着雪青的方向推了推,“少占我便宜,他日,你出嫁的时候我也这样给你缝。”
“还不如我自己来,你的手艺我还不知道。”雪青咬断了线头,嫌弃地扫了纤绵一眼道。
纤绵气不过伸手要打,雪青笑着躲开,两个人在屋里闹成一团,倒是真有几分喜庆气氛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硬凑一对
公主和城主忌日那天,是逍遥城的初雪。
纤绵虽然没有真正嫁给夹谷琰,但府里的人还是尊称她一声七夫人,当然其他方面都不是夫人的待遇,唯一不被限制的就是出府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当中,纤绵戴着轻纱斗笠,披着半旧的水青斗篷慢慢地走出府,雪青在后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子坎肩,挎着装着香烛纸钱的竹编篮子小步跟着。
先城主因为无视自己职责擅自带兵闯帝都身死,故而不能被葬入祖坟,只独独葬在了面向帝都的山岗上。
距离帝都太远,她最多也只能去城主的墓地去看一看了。因为大雪,本就难走的山路更加崎岖。纤绵到底还是有些功夫,可还没等到半山腰,没有功夫的雪青看起来就有些吃不消了。纤绵叹了口气,接过篮子,摸了摸雪青的脸,“雪青,你脸色不好,你还是别走了,我一个人上去就好。”
雪青没有忍住,喘了喘,“我不能放你一人走啊。”
纤绵笃定地摇摇头,“没事,你先下山吧,山上的路更不好走,到时候下山还得我扶着你,现下又那么冷,多麻烦。”
雪青看了看山头,叹息一声,撇了撇嘴,不再坚持,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啊”。
纤绵微微颔首,目送雪青走了之后,慢慢上山,走到坟前。徒手将汉白玉的墓碑上的积雪扫下来,看清了浮雕的字迹“先考夹谷衷之墓”。
纤绵微微叹气,将红烛点好,燃了纸钱,向着墓碑叩了叩首,轻声叹道,“城主,阿毬来看您了。”
山风夹着雪片呼啸而来,红烛抖了抖。烧完的纸钱的灰烬随风消散。
纤绵扭身,迎着山风,眯了眯眼睛。 ;暗想,大约就是城主给自己的讯息吧。他或许已经到了来生,或许已经遇到了母亲。
风越来越大,纤绵几乎站立不住,慢慢转身要回去,却看到了负手立在她后面的夹谷琰。
她首先开始回想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情,确定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偷偷舒了一口气,略略向夹谷琰点头,准备慢慢绕过他走开。
刚刚到他旁边,就听到他开口。“怎么不问孤为何站在你身后?”
纤绵略略侧头,平淡地回复,“这是城主先考之墓,城主本该来的。”
“孤是跟着你过来的。”夹谷琰自问自答道。
纤绵愣了愣,答话。“正好,你也可以顺便拜祭一下先城主。”
夹谷琰眯了眯眼睛,“刚才和你一起拜祭过了。”
纤绵点点头,给他略略行礼,“那么,奴婢先告退了。”
夹谷琰看着纤绵,难得笑了笑。“你倒是安逸自在,孤还没有问完呢。”
纤绵知道他要问为何前来,所以偏偏头,回答,“只是听几个丫头说先城主一人葬在这荒凉的山丘,想想有些不忍。就过来拜祭一下。”
夹谷琰挑眉,唇角抿起,“为何非要是今日,明明大雪纷飞,山路难行。”
纤绵耸肩。看看天,“为何不能是今日,天地一片苍茫,正是拜祭祖先的好时候。况且,很快就到奴婢不能出门的日子了,能早办还是早办吧。”出嫁前半月女子是不能出闺门的,就算是卑贱的奴婢,但毕竟还是有名分的,这样的规矩也要遵守。
夹谷琰背过身,迎着山风说道,“孤不想要你。”
纤绵听到了山风刮来的他的声音,这声音似乎瞬时穿过心口,她仿佛刹那间失去了知觉,不过这样的话她早就猜到,她安慰着自己垂下眼帘,语气坦荡,“奴婢也不想当你的小妾。但,可怜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奴婢,撼动不了太老夫人的决定。你若可以,趁早推了就是。”说完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慢慢走过。
“说得倒是好听,你不是仰慕孤吗,甚至还特意躲到了玉龙池里?”夹谷琰调侃地说道。
纤绵咬了咬牙,这明摆着是羞辱她,明明是要忍住的,可她还是冲动地转过身,哼了一声,“是,奴婢当时仰慕城主,可并没有想嫁给一个不喜欢不想要自己的人。”
夹谷琰目露不屑,“哦,这样说你还当真有几分气性。”
纤绵被他的眼神和语气气得跺跺脚,迅速转身,却踩住了自己的斗篷,摔在地上,听到后面嗤地一声笑,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爬起来,狠狠拍了拍身上的雪,没走几步却一步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纤绵咬咬唇,撇撇嘴,自己怎么就不能在他面前少出些洋相呢。
正生闷气,却看到眼前出现一只手,夹谷琰无奈地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样大的雪,稍不注意会摔死的。”
纤绵却自己撑地起身,气哼哼地回答,“摔死更好,城主正好也不用忧心了。”
夹谷琰看着纤绵倔强的样子,从一旁折了一根树枝,递过去,“不想拉着我就拉着这树枝吧。”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纤绵也不能再矫情了,伸出手把住夹谷琰递过来的树枝的另一头。
夹谷琰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在前面带路,纤绵在后面握着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雪地上的脚印从两排,慢慢成为一串,纤绵看着夹谷琰的后背,抿了抿唇角,湮没的笑意幻作一抹凉意,仿佛是落在唇边的初雪。兜兜转转,自己还是成为了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百转千回,自己终究还是嫁给他。也许正如蒲半仙所说,她与他真的是有天注定的缘分。就算是孽缘,自己也不得不去面对。
冬月二十二,城主府里装饰一新,只为了纤绵成为七夫人的喜事。逍遥城城主纳妾不稀奇,纳婢女为妾也不稀奇,偏偏娶了府里最不堪入目的丑女为妾似乎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不只是城主府,连逍遥城中的百姓都因此议论纷纷。
唯一安静的大约只有当事的两人——纤绵和夹谷琰。夹谷琰因为提前告知纳妾这事既然是太老夫人做的主,那么他就干脆什么也不管了,这个不管还包括不出席婚礼。太老夫人安之若素,本来纳妾一事就无需城主亲自来,加之年节将至,能俭省就俭省,故而一句话就将连最基本的拜堂都省掉了,直接穿着嫁衣送到夫人们住着的春欢园便完了。雪青向纤绵描述的时候,极力用勉为其难的口气,中间还不断觑着纤绵的在布条缠绕之外露出的那一点点表情。
纤绵心中紧绷,却不想让雪青看穿自己任何不甘,扭过头,自顾自地穿上嫁衣,随手挽起头发,尽量让语气如平时一般,“在看见彩礼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是这样,你不必担心,去太老夫人那好好回了吧。”
雪青还想劝慰些什么,可终究只能张了张嘴巴,吐出一句,“是。”
纤绵端坐在铜镜前,哑然失笑,硬凑的一对,眼下这般大约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应对之策
吉时到了,娶亲的队伍只有一个穿着红绸的喜娘,喜娘一脸笑容地牵着盖着盖头纤绵到了新房,说了几句吉祥话,讨了赏钱就走了。
新房中寂寂没有声音,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动静格外响亮,她撇撇嘴揉揉自己的肚子,撩起盖头看了看。
太老夫人身边的郑姑姑和秋分端着吃食和酒壶匆匆进来,纤绵急忙放下盖头,端正地坐好,听着郑姑姑说,“七夫人,这是太老夫人给您准备的吃食。”
纤绵现下正愁吃喝,忙不迭地点头,“有劳了。”
可半晌都没有听到退下的脚步声,纤绵微微诧异,隔着盖头问道,“郑姑姑还有事?”
“回禀夫人,您要吃完了,我们才好交差。”郑姑姑让秋分把吃的端过来说。
纤绵心中升起不安,一把撩起盖头,看到托盘中有一碟点心和一碗琥珀色的液体,“这是……?”
郑姑姑躬身行礼,说道,“这是九寒汤,您喝完了才算礼成。”
琥珀色的液体在玉碗中映着摇曳的烛光,那样温暖。九寒汤,太老夫人的招数竟然就是这个。纤绵心中冷哼,唇角冷淡地勾了勾,“这是太老夫人的意思?”
郑姑姑怜悯地看了纤绵一眼,却还是转述出太老夫人的话,“贱籍出身的人所生之子也会是贱民。夹谷家不能出这样的丑事。”
纤绵垂着眼,端起玉碗,慢慢笑了笑。也对,太老夫人怎么会放任自己做大,她不可能给月皎除了柳菁菁再树立一个敌人啊。说起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就算被供上神坛,也不过只是个工具。如今礼成,若是自己不喝这碗汤。在柳菁菁和太老夫人的双重打压之下,就算有夹谷琰,也难以保全自己。太老夫人应当早就算好,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喝掉这碗汤,而喝掉了这碗汤就只能紧紧倚靠太老夫人的保全。想到这里,她苦涩地歪了歪唇角,难道,自己的一生非要这么受人摆布吗?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只为了这个一碗汤水?
她看着碗中汤液因自己的颤抖而波光粼粼,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漫上来,直达头顶,她咬了咬唇角。慢慢吐出一句,“别人成亲都要和相公喝合卺酒,我这洞房花烛夜却要独自一人喝这碗断子绝孙的药。”
郑姑姑面露不忍,却还是鞠躬劝说,“夫人就算有孩子也未必能够保全。倒不若,就这么干脆地没有,省去许多伤心。”
秋分慢慢说道,“请夫人喝下。”
纤绵挑眉一笑,“你着什么急?我还能跑了不成。”说完,放下玉碗,津津有味地将碟子中的点心优雅地一块块拾起。吃掉,然后用丝帕仔细地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脑中想到的却是蒲半仙的话,既然自己注定不会与夹谷琰白头偕老,有了孩子也只会增加困扰吧。她这样想着,怨愤的心情也平息很多,静静地再度端起玉碗。闭眼,竟然有泪啪啦一声掉进碗里,仿佛带着回响。
秋分闭了闭眼睛,不忍再看,扭身出了房间。
郑姑姑却不能走。挣扎之下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若不喝,这一屋子的人就都不能活了。太老夫人的命令还请夫人遵从。”
纤绵看了看眼有泪光的郑姑姑,几不可见地伸手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我知道姑姑为难,若不喝这药我也活不了,都是一样的。而且,我也明白我的身份,太老夫人能够这样对我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说完唇角冷冷地微勾,但这个笑容并不完整,仅仅是个抽动的动作罢了。她再度闭上眼睛,略略咬了咬唇,抬手将微苦的药液一饮而尽,一甩手将玉碗摔在地上,徐徐说道,“你们去吧,可以交差了。”
郑姑姑忙不迭地叩首“谢夫人大恩大德。”纤绵眉眼不抬,摆了摆手,只觉得可笑,曾经,这也是她讨好的人之一啊。
郑姑姑抹了一把饱经风霜的脸,行礼后匆匆撩开帘子离开了。
帘子撩开的一瞬鼓进来的冷风吹得纤绵的心都跟着冻结了。她想要流泪,可泪水竟然在冰凉的心口冻成了冰,压着自己的胸口,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曾经最大的希望就是嫁给夹谷琰,她还偷偷想过自己要给夹谷琰生好多好多的孩子,那样夹谷琰就没有理由纳妾了。
如今,自己却成了他的妾。念起这个字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下贱。
她喘息几声,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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