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几乎是尖叫出声,“救命啊——”
这声尖利而惨烈的叫声让残阳如血的暮色染上一丝莫名的恐慌。
郭二小姐收拾好东西堪堪出门,却被这叫声惊得差点将手中的书本扔出,她定了定神,急急地吩咐晨光去备车,简直是飞一般地逃离了灵台学馆。
第 041 章 生计
纤绵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良久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估摸着是那个嬷嬷耳朵太背了,哼哧哼哧地爬了起来,下意识地碰了碰额头被撞的地方,已然肿胀,不过流血不多,都结痂了,叹了一声,手脚并用地挪到吓呆了的木艾那里,摸了摸木艾的额头,可惜木艾的额头上的伤口也凝结了。
木艾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句,“翁主?”
纤绵却不予理会,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师父的折磨已然生有薄茧的手指,闭上眼睛,用力一咬。她因为疼痛不禁倒吸一口气,暗想真是十指连心,早知道这么疼,就换个别的地方,不过看到一滴一滴流得正欢的血液,她终于欣慰一笑,将手指靠在头被撞的地方,感觉血不够还用力挤了挤。
木艾看到自家主子如此面目狰狞地自虐,顿时小心灵受不了,晕过去了。
纤绵终于等到挤出的血液足够从额头流到眼前,她甚至能够想到自己那副看起来要死的样子,于是回头准备让木艾继续配合着尖叫一下,结果却发现木艾这个心灵脆弱的孩子晕过去了。她叹口气,推断了下天色,教习嬷嬷应该会给她们送晚饭,如此,自己倒也无需让木艾惊声尖叫了。
这时,她远远听到了有些迟疑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随即是门外铁索哗啦啦的响声。于是,她理了理衣襟,闭眼躺下继续装死。
教习嬷嬷派遣的送饭丫头打开铁锁,打开一个足够将食盒放进来的空隙,以最快的速度放进食盒,然后迅速将手抽离。可是,丫头落锁的时候却犹疑了下,这照理来讲,看到门动了人应当凑过来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丫头咬了咬唇,唤了一句,“翁主,吃饭了啊。”
纤绵知道这不过是试探,完全充耳不闻,一动不动。
丫头没听到回话,心里有些害怕,但这事不是自己一个小丫头能够担得起的。于是她急忙跑去找教习嬷嬷说明情况。
纤绵在屋内听到了外面远去的脚步声,心下一沉,好家伙,这些人真的让她自生自灭了,她不免有些绝望,额头上的血也干得差不多了,再不来人自己不是又得自虐一次啊。正当她在纠结是把原本的伤口撕开还是再咬另一根手指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哗啦啦的铁索撞击的声响。
纤绵抖擞精神,闭眼继续装死。
果然,门开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斜斜射入了这间黑暗的房间。
教习嬷嬷看着满头是血倒地不起的纤绵和头上缠着布条昏迷的丫头,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急忙招呼丫头,急促地喊道,“快,快请大夫来。若是翁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灵台学馆各个都逃不了。”
纤绵由着教习嬷嬷的一阵摆弄,当大夫的细丝缠到她的腕上时,她偷偷扯下衣带子绑在手臂上,通过抑制血流来降低脉息。
脉息过低的缓脉不会让大夫认定她有生命之虞,但她确实失血又确实受寒,脉息应当也会弱些。如此,一般的大夫不会轻易下定论。果然,屏风外的大夫迟疑地说,“看脉象,这位姑娘有些气血两虚,且有轻微寒症。可是若是想要知道确切病症,还需得结合望诊和问诊。”
未婚女子不得见人,这是规矩,况且这还是皇上亲封的翁主。教习嬷嬷望了望屏风后虚弱的纤绵犯了难。
木艾这时悠悠转醒,一下子坐起,四处看了看,发现满头是血脸色惨白的纤绵之后,几乎是扑了过来,大声嚎哭。
纤绵感觉屏风后只有她二人,敲敲伸手拉了拉木艾的裙子,木艾低头一看,纤绵急忙使眼色,用嘴型告诉木艾一定要回府。
木艾终于了然,拧眉思量半刻,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愤然出了屏风直指嬷嬷,“都是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家翁主毒害柳小姐。害得我家翁主为表清白,一头撞在墙上。我承认是我护主不利,但你们也逃不开干系。”
嬷嬷冷汗涔涔,她不过是见公主府失势,向着柳菁菁说话,顺坡下驴,想着不过就是关个禁闭,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闹大了,终究是自己处事不当。
木艾见嬷嬷噤声,越发咄咄逼人,“嬷嬷可思量好了,是送我家翁主回府之后上门道歉,还是继续关着我家翁主,等着皇上降罪。”
嬷嬷身边的丫头轻声说道,“嬷嬷,这翁主都成这样了,若是再继续押在咱们这,只怕后面的事咱担不起。”
嬷嬷看了看地上也吓得不轻的大夫,为难地叹口气,折衷地说道,“翁主身体有恙,不适宜在此刻禁闭,先找人送翁主回府,今日的事情等翁主养好了身子再说。”
木艾转身回到屏风后面,微微舒了一口气,凑到纤绵耳边,悄声道,“翁主,且再忍忍”。
纤绵绷直着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嬷嬷找来了马车和车夫,吩咐丫头和木艾一起扶着纤绵,送上马车。丫头随着木艾也上了车,纤绵不敢有所懈怠,挺尸一般地晃荡了一道,终于被安稳地送回府中。木艾在嬷嬷派出的丫头的帮助下轻柔地为纤绵换上干爽的新衣,稳妥地将纤绵安放在了闺房的架子床上。丫头见此,便行礼离开了。木艾回礼,回头见纤绵动也不动,明白纤绵是不肯让别人知道她没事的事实,于是也顺着纤绵的意思,立起屏风,单独一人伺候她喝茶用膳。
等木艾挂起帷幔准备离开的时候,纤绵看着脸上还依稀有泪痕的木艾,低声叹道,“木艾,今日辛苦你了。”
木艾抿唇,摇了摇头,低着头回答,“翁主不怨奴婢蠢笨就好,其它的本是木艾该做的。木艾今日长了许多见识,以后断然会加以防范,定然不会再让他人如此欺辱翁主。”
木艾的语气无比笃定而诚恳,纤绵微微讶异,嘲讽一笑,“不光是你,以后,本主也该长些心眼,不然那些人还真当本主是个软柿子尽情捏了。”
木艾微微抬头,恳切地对纤绵说,“翁主才不是什么软柿子,翁主是天下最聪明最努力的翁主。”
无论木艾是出于对高位的奉承还是真心实意的夸赞,纤绵都觉得很受用,莞尔一笑,“大约只有你这么想,罢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木艾低眉行礼,掩好门悄声退出。
纤绵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柳菁菁做戏的模样,越想越发气愤,很久都睡不着。远远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她从床上慢慢起身,踱步到窗口,风鼓鼓地吹来,吹冷了几分她的怒气,她缓了缓气息,从窗户翻出,蹑手蹑脚地跑去酒窖找寻安抚。
第 042 章 落寞
酒窖中灯火摇曳,酒鬼正自顾自地下棋,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挠头,纤绵见状暂且放下腹中疑问,无声地坐在他对面,帮他一一收拾残局。
酒鬼眉心舒展开,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
安静的酒窖只有两个人的落子声。
这一局棋下了整整一夜,纤绵打着哈欠落下最后一枚黑子,酒鬼不由得哈哈大笑,“行,丫头有长进了,看来昨天的事对你打击不小啊。”
纤绵翻了翻眼皮,不料这个动作扯动了额头的伤口,疼得她下意识地吸气,顺手摸了摸木艾包扎上的白绸,“师父这是取笑徒儿吗?”
“吃一堑长一智啊,年少的时候被人多折腾几次,长大了才会更加稳妥。”酒鬼划拉着棋盘上的白子,突然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质问我不去救你。”
纤绵也开始收拾自己的黑子,自嘲一笑,“本来想问,可我明白,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师父这样喜爱《道德经》,自然也是讲求一切顺其自然的。”
酒鬼觑着纤绵,撇嘴“狠与恨只差一颗心,无心之人耍狠,有心之人空余恨,你那妹妹过早地舍弃了自己的心,你不必与她一般,但也不要捧着一颗心空余恨。”
纤绵闻言,别过头,“此次确是我小看了她,以后定然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酒鬼闻言,伸手碰了碰她头上缠上的白绸,不以为然道,“又跳河又撞墙的,处于劣势之时,确实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劲头,但伤害自己这种方式我并不提倡,再说你是要帮助嫡长孙的,浑身是伤的你还能做什么啊。”
纤绵摊开手,笑嘻嘻地伸过去,涎皮赖脸地说,“反正我知道师父总有灵丹妙药的。”
酒鬼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却如她所愿地从怀里拿出一排精细的竹筒,奇特的是竹筒的两边还带着细细的麻绳,他将这排竹筒放在已经清理干净的棋盘上。
总共是五个竹筒,而且大小不一,竹筒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在摇曳的烛光中带上一种奇特的光辉。纤绵好奇地伸手正要拿起这排竹筒,却被酒鬼伸手拍掉,她扁扁嘴,“不过是看师父的东西精细,想仔细看看罢。”
酒鬼拿起他常备的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慢慢解释,“也没说不给你看,且先听我说,这五个竹筒,从最大的开始到最小的那个,分别是我估计你会用到的药。两个竹筒的金创药,一筒百毒灵,一筒换颜丹。金创药不用说了,百毒灵是一般的蛇毒药毒都能解的。换颜丹并不是什么易容术,是一种小毒,可以让你的脸肿胀起来,保证你亲娘都不认识。”
纤绵本来听到换颜丹这名字满怀希冀,可一听酒鬼的解释,不由得苦了脸,“我才不要吃。”
酒鬼明了纤绵这种爱美的心理,点了点她的眉心,笑了笑,“换颜丹这种小毒会随着时间而慢慢解开,最多十二个时辰。若有需要就要在十二个时辰结束前服用。”
纤绵撇撇嘴,嫌弃地瞪了竹筒一眼,“都说不会吃了。”
酒鬼摩挲了一下这一排竹筒,“喏,这旁边的麻绳方便你将它们系在腰上,藏在内袍中,这可都是救命的东西,可不许给我丢三落四。”
纤绵拿起竹筒,扯起麻绳比量了一番,刚要收拾起来,才发现一个问题,“师父,您还没说这最小的是做什么的呢。”
酒鬼一副正等着她问的模样,刻意没有正面回答,“唔,那个,你大约不会用到。”
纤绵挑眉,凑过去觑着酒鬼的神色,“若是师父觉得不会用到,又怎么会给徒儿呢?”
酒鬼叹口气,推开纤绵贴过来的脸,“南盈盛产各种蛊毒,此次你去护送南盈视为眼中钉的九皇子,只怕他们会用些让人无法防范的招数防止他进城。所以,那个最小的竹筒中装着的就是天下第一奇毒,也是天下唯一能解蛊毒的东西。”
纤绵瞪了瞪眼睛,随即试探性地问,“莫不是踟蹰花?”
酒鬼喝了一口酒,点点头。
纤绵只从传说中听过这种东西,天下至宝有三样,镇国琴,踟蹰花,钟情蛊。逍遥城的镇国琴弹出的太平安国曲能够安天下定乾坤,东秦的踟蹰花是奇毒也是圣药,而南盈的钟情蛊据说是能让中蛊者情牵施蛊者一世的一种奇特的连心蛊。没想到这么快纤绵就能看到这传说中的物件,她兴奋地夺过竹筒,喜滋滋地作势要打开竹筒的塞子。
酒鬼蹙眉,打了打她殷切的手,“哎,踟蹰花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一旦离开它所生长的土地超过一个时辰就会失去药效。这一点精制过的踟蹰花也不过是能够护住你的心脉不被蛊毒所伤,争取时间罢了。你若此时打开,只怕到时候连这点功效都散发在空中了。”
纤绵闻言,撇撇嘴,仔仔细细将这个竹筒上的塞子塞好,“师父,我明白了。”
酒鬼伸手将酒壶往她的面前推了推,“喏,喝一口。”
纤绵瞪了瞪眼睛,看酒鬼不像是在开玩笑,蹙眉抿了一口,酒的辛辣呛得她咳出眼泪。
酒鬼看她那副模样,掰开她的嘴,硬灌了几口给她。
纤绵被酒气呛得泪眼汪汪,不断咳嗽着,也没有空闲咒骂酒鬼。
酒鬼却明白纤绵的心思,用酒壶底敲了敲纤绵受伤的额头,看着她哇哇大叫的样子,解释道,“酒能驱寒还能活血,对你最合适不过。更何况我这酒还是用姜片煮过的。”
纤绵咳够了,快速拔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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