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娘子似的哭泣。
朱同脸脱了衣服,便掀开被子,搂着我睡觉去了。屋内寂静如死,我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复,面对现实,我不得不妥协,但现实却又像把刀子一样逼迫着我,让我进退维谷。
恍恍惚惚到了后半夜,我忽然听见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响了。我拿开朱同脸的胳膊,起床,推开内间的门,却见朱拱橼已经溜出去,不在房内。我忍不住去追,到了外面,看见朱拱橼后立马喊道:“站住!”
前面还有个人影,匆匆远去,像极了段玄。朱拱橼身子一震,止住脚步。他有些心虚:“今日……今日未时,庶母请到阳春书院东门,段……段道长会在那里等你。”说完,朱拱橼便又要走。
我又是一声“站住”,心里实在搞不清楚朱拱橼的想法。按照正常逻辑,朱拱橼既然认为我腹中骨肉不是他父亲的,就应该想方设法地惩治我,幽闭、浸猪笼、去衣受杖,从而维护王族血统的纯净。如今他非但不这样做,反而为我和段玄牵线搭桥,到底是什么打算?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会阴谋算计的人,昨晚的话应该是口快之言,并无恶意——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得小心他被人将计就计,利用才是。
我说:“替我转告墨通道长,让他好好修仙悟道,莫再被俗世缠扰。”
他回过头:“庶母真不去赴约?”
“不去!”我态度坚决:“世子你这样做,非但让我背上不贞的罪名,也会污了宗室的名誉。若你知道对错是非,就不该借此试探我。”
“我知道,庶母你是……被我父王、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强抢回来的。”他半遮半掩,羞于说出口:“若庶母对我父王有异心,不如随段道长离去,也省得被人撞破奸~情。”
这孩子,说他思想开明,他却用封建社会那种污浊的眼光来看我和段玄,认为违背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教条,就一定是做过什么龌龊的事;说他思想保守,他又认为爱情应是两情相悦,对女子没有那么强烈的贞节观。
“你想错了。”天色渐亮,寒气和困意席卷而来。我打了个哈欠,不想再与他纠缠:“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女不侍二夫。王爷为我赎了身,让我免受劫难,而我也有了他的孩子,就应该忠贞于他才是。”
“庶母……”他有些诧异,却并不怎么相信:“和墨通道长之间是清白的?”
“你认为你的心思谋略胜过王爷几分?”我快被这小子给气死了,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若你认为我和墨通道长在一起定会做出苟且之事,那么王爷也会想到这一点。而他却在众人的非议中,数次维护我——并不是王爷认为揭穿我和墨通道长的奸~情,会伤了他的面子。而是王爷相信我和墨通道长的为人,那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似有所悟,对我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起来:“拱橼的智谋不及父王的十分之一,也许真的看走眼。昨日出口不慎,对庶母多有不敬,还请庶母见谅。”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长辈,自然不会与你计较。”他虽然已经道歉,但那道伤疤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人重新揭开。我多少有些酸涩:“回书房吧。先让你父王原谅你这次犯的错,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回到里间重新躺下。朱同脸突然搂住我,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楠儿,谢谢。”
“谢我什么?”
“你刚才的话,我听到了。”他吻了我:“你不如去了吧,多带几个人,可以照顾你。也顺便转转,添置些衣服,要冬天了。去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么冷的天,你竟然只穿单衣,看得我心疼,却根本带不走你。”
原来……他对我是一见钟情,所以才去会去找那个茅山道士么?我笑了笑,算是撒娇:“我想让你陪我去。”
“明日我还要到王哲府中祭拜,没时间。”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说:“睡吧,醒了还要收拾朱拱橼这小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修好了,感冒的症状也差不多消失了,世界真是美好哇。╭(╯3╰)╮,爱你们
35、赴约 。。。
清早起了床,推开内间的门。朱拱橼真是够滑头,听见动静后,立马翻身一跃,“扑通”一声跪在昨晚跪着的位置上。他的嘴里塞着糕点,鼓鼓囊囊,脸上还黏着些许渣滓,一看就是刚刚偷吃过东西。
看着那摆成一排的椅子,还有桌子上被吃了大半的糕点,我觉得好笑,趁朱同脸没出来之前,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将脸擦干净,然后过去将椅子重新归位。
朱同脸今早换了一身朴素的白衣出来,见到朱同脸便问道:“你跪了一夜?”
朱拱橼闪烁其词:“是,父王。”
朱同脸冷着脸哼了一声,并未戳穿他,扬了扬手,示意朱拱橼起来。“你先到家塾,告诉先生,这几日不去读书了。等我办完了事,去问问哪家女子待字闺中,再带你登门求亲,将婚事定了。”
朱拱橼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面对朱同脸这种强势冷静的父亲,又在程朱理学的熏陶下,自然无可奈何:“父王能否……宽限几日,让小子①先做好心理准备。”
朱同脸点点头:“好。”
朱拱橼出去后,我与朱同脸梳洗,吃饭,看半个时辰的书,下半个时辰的棋,到花园里溜达一圈,接着又回书房。弹了半个时辰的琴后,因为有了公事,朱同脸便到一旁办公,而我则开始钓我的鱼。
巳时的时候,朱同脸也出去了。我估摸着时间,叫朱理去准备一辆马车,然后我到阁楼上转悠,拿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下来,又从自己那个装银两的匣子里取了三两装进荷包内。
那匣子上原先放着一个包袱,是之前牢头送来的。藏青色的锦缎,经纬线交织出无数个卍字,里面有块东西,用布包着,摸上去凹凸不平,硬硬的,像是玉佩之类。我打开包着的布,果见一枚玉质的腰牌,雕琢着蟠龙,翻过来竟看到“东厂”二字——
我的心突然一惊,朱同脸遇袭那日的匪贼难道是当今皇帝派来的?他们是怎么知道朱同脸的行动呢?莫非……我又拿出其他几样东西,路引,银两,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旧能嗅到那残酷的血腥味。
我将东西重新包好,放回原来的位置。待平复了情绪后,便乘着马车,从那不知改到哪里的后门出去,到了街上。
今天天气阴沉,刮起瑟瑟的风。难得出门一趟,我自然是心情舒畅,早忘了那些可怕的事,将车厢弄得舒舒服服,或躺或坐,掀开纱窗四处瞧着,走马观花。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走出宗室官员的居住群,到了商贾之地。照样是熙熙攘攘,修伞的,推车的,卖货的,半路还见着两三个外国人,不过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人,哪跟电视上演的那样女人满街跑。偶尔见着一两个女的,要么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要么是尚未到裹足年纪的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哭闹着,非要吃糖葫芦。她父亲千哄万哄,见那卖糖葫芦的渐渐远去,便急忙追赶。
我到布料行买了棉麻绸布和丝线,胭脂铺买了水粉,首饰店买了把桃木梳、一副翠玉耳坠和一个首饰盒。又到一家书店买了两支李渡毛笔、三块墨锭、一打生宣纸和一打熟宣纸,还有几本当下的香艳小说以及唐伯虎画的春宫图。整个花销不足一两银子,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路过一家当铺,据说是王府的产业。门前竖着一排栅栏,栅栏下摆着一溜菊花。那花开得正盛,金黄灿烂,吐蕊含香。黑色的板门上插着重阳节时的茱萸,虽绿却渐渐干瘪。门上的匾额,我没有抬头看,一则费劲,二则有失体面,不过也出不了清末文人朱彭寿写的那七十个字的《字号诗》。
朱理代我推开门,进去后见到一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朝奉,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伙计见到人来,看座,奉茶,端出应季的瓜果,一样也不含糊。我问朝奉有什么吉祥如意的宝贝。他恭顺地应答,拿出件白玉送子观音。那观音慈眉善目,身着袈裟,手持玉净瓶,怀抱婴儿,立于莲花座之上,浑透着股端静祥和的美感。
我估摸着价值不菲,问其价格。账房说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王爷早就吩咐了的。期间有当户到来,这朝奉精明得很。明明是做工精美的宝物,却将其贬得一文不值。那当户唉声叹气,只好忍痛当掉。
我收好了观音像,正准备离开,朝奉却叫住我:“夫人!我在此工作五年,一年到头日日无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昨日老母托人从乡下捎信,说犬子病了,还劳您给王爷说一声……”
知他的意思,我便开口道:“先生辛苦!回头我问问王爷,看能不能给先生涨些薪水,顺便再将您的妻子老母一同接过来。”
他未料到我竟这么容易答应,表情一阵惊愕,却是犹豫不决,作揖道:“有劳夫人了。”
我随口应道:“客气!”
当铺对面是家饭馆。正巧已是中午,我觉得饿,便进去点了些菜,什么三杯鸡、金镶玉、狮子头、瓷泥煨鸡、米粉蒸肉、豆冲炖甲鱼,弄了一桌子。一个丫鬟、一个太监、两个带车夫性质的保镖和我,五个人坐在一起,吃的是肚胀腹圆。
然而就在我起身正要下楼的时候,却看见一只鸽子从当铺的后院飞出来。虽然看似简单,但我总觉得蹊跷。
出了城,我向东南②,依旧让马儿慢速行驶。未时到了某山脚下垭口处,果然看见一尚未建成的书院,名叫阳春。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不少瓦匠添砖添瓦地忙碌着,虽然传来劳作的声响,却丝毫没有破坏这质朴幽雅的气质。
此处位置说偏不偏,干活的都是粗人,还能见着几个大脚婆娘前来送饭。既然有女子出没,我也就放心了,不用担心别人的指指点点。
段玄在池塘边徘徊着等我,一脸的不安,却又像是很期待。我将马车停靠在他身旁,下来后,明知故问:“叔叔找我何事?”
书院前面有一小池塘。岸边的草齐腰深,也许是立秋,偶尔看见一两只蟋蟀,却安静得很,只是偶尔才伸伸腿脚,动一动,叫两声,然后像隐身人一样消失掉。
“楠……在下只是想听夫人讲讲那个世界的事罢了。”
段玄语气平静,坦荡之极。然而,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苦涩、眷恋,仿佛正在做着一场美梦,却被人叫醒。
池面上积存了大量落叶,两个人倒影残缺,仅能在间隙处看见。又有叶子飘进池塘,那水里的鱼发现动静后,立马簇成一团,将这已不完整的影像再次搅碎。
不远处有个小童哼着小调,提着木桶前来汲水,看见我和段玄站在一起,脸红脖子粗,竟比我俩都害臊,俯下头斜着眼睛不敢看我却又想看。
天下起雨,两个人便到了半山腰的凉亭。这几个随从,吃人嘴软,见我和段玄之间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就留在山脚喂马聊天嗑瓜子去了。而那小童,挑着扁担,慌忙走了。
我终于有机会为掌掴他的事道歉。段玄说那只是应急之计,并未放在心上。我问他是哪个宗派的,段玄回答我是正一。我给他讲了青霉素,染色体,印象派,存在主义,杂七杂八,说得很笼统。段玄不明白的时候便提问,像个小学生,态度很是认真。
我也顺便向他讨教,问了一些有关道教、医学方面的知识,比如砒霜除了杀人外还能做什么。他也有问必答,回答我说可以治中风痰壅、恶疮疟疾、还有梅毒等。
两个人无话不谈,如同知己。知己?我笑笑,觉得这人生未免太有戏剧性。当我给他讲女子可以出门赚钱、男子在家做家务的时候,段玄问我:“夫人你当初是不是觉得在下像普天下的男子那样,过于重视贞节名声,不可能真心待你?”
段玄这道士当得实在轻松。高兴时穿道袍,不高兴时穿俗衣,谈谈恋爱,跑跑江湖,随心而至。若不是之前撞见他与师兄弟在一起,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道士。
“这种事很难说。”话题实在敏感。我将我和他之间的情愫忽略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比如当朝的唐伯虎以及很多文人雅士,他们可以纳妓~女为妾,或者娶为妻③;而我们那个时代的男子,很多都是非处子不娶。还有叔叔,以及后来的李贽,也算是民主思想的先驱,连我父母都不见得比你们这些古人开明。”
“唐伯虎?”段玄惊讶地问道:“是不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唐寅?”
我点头:“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到江西。”
段玄两眼不由得露出崇拜之情:“唐居士如此有才,却心胸豁达不重功名,在下一直佩服之至,到时候定要向其讨教。”
“我可是比你晚出生五百年,见识自然比你多五百年,你更应该向我讨教才是。”段玄一定是不知道唐伯虎画春宫图极好的,否则……我有种不太纯洁的想法,甚觉好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