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情急了:“爸……想办法救救嫂子……就算是看在大哥的面上,您也给想想办
法吧……”贡开宸的眼圈这时突然隐隐地有一点红润起来,他强压住内心的不平静,
低下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上楼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贡志和一个人,他颓然跌坐在大沙发里。
这时,狂风催着暴雨,又夹带着一阵阵炸雷,从西南方向,推进到省城上空。
雷暴轰击中的天空仿佛像是要崩坍了一般。贡家小花园里那几棵硕大的玉兰和香樟
不住地在闪电中亮相,并被那白花花的雨幕摧揉。贡志和呆坐了一会儿,看看楼上。
楼上没有动静。又等了一会儿。楼上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只得拿起自己的手包和
车钥匙,关上客厅里的灯,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厅里,就听到有人进了大门,一路
向这边跑来。他站下,待那几人走近了一看,竟是志英和志雄。贡志英一边擦拭头
发上的雨水,一边喘着问贡志和:“你怎么要走?爸通知我们,说要跟我们全体谈
一次话。”
未等志和回话,却从院门口再一次传来急促的门铃声。警卫再去开门一看,是
焦秘书。
焦来年跑进客厅,没有了平日的从容和谨慎,只是急问:“贡书记在吗!”贡
开宸匆匆下楼来问:“怎么了?”一边说,一边把焦来年让进客厅,并立即把客厅
门关上了。贡志和、贡志英和贡志雄呆呆地站在幽暗的门厅里,一动也不敢动。这
时,从客厅里传出焦来年急促的说话声:“暴雨袭击了山南地区,小疤河水库突然
垮坝,林中县五个乡被淹。潮河水势因此猛涨,正在威胁103 号变电站……”贡开
宸问:“快人冬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雨?水利厅和省防总得到报告了没有?”焦
来年急急地说道:“电话就是防总打来的。水利厅长和主管水利的副省长已经赶往
小疤河去了。邱省长刚才也来了个电话。说他也马上去小疤河……”贡开宸忙说:
“告诉邱省长,让他在家坐镇。他比我更熟悉山南一带水文地理情况。他坐镇指挥
抗洪全局,比我更有把握。我这就去小疤河。”
焦来年担心地:“贡书记……”
贡开宸急催:“快给邱省长打电话。”
焦来年仍在犹豫:“贡书记……”
只听贡开宸大吼了一声:“快去!!”客厅里再没声音传出。静默了一会儿工
夫,焦秘书便低着头,急急跑出客厅,匆匆向志和等人点了点头,都顾不上说话,
便冲进大雨里去了。几分钟后,车来接贡开宸,临离开枫林路十一号时,已经穿上
了高统雨靴和军绿色的胶皮雨衣的贡开宸对三个还在等着他“谈话”的孩子,只说
了一句话:“……听着,别搅和那些不该你们搅和的事,瞎猫逮不住死耗子,中国
有人在管着。K 省也有人在管着。管好你们自己,这是最重要的。别让我再为你们
操心了!”然后,他在焦来年的陪同下,快要走出小楼时,客厅里的电话铃突然又
响了起来。贡志和和焦来年不约而同地要去接这个电话。焦来年马上站住了,对贡
志和做了个“你请”的手势。但贡志和想到这儿毕竟是爸爸的家,既然爸爸的秘书
在场,当然应该由他的秘书去接电话,便默默一笑,也对焦来年做了个“你请”的
手势。因为时间紧迫,焦来年就没再跟贡志和客气,照直进客厅去接电话了。
不一会儿,焦来年走出客厅,向贡开宸报告道:“公安厅唐厅长找您,说半个
小时前有个不明身份的歹徒窜到小眉家,想暗害她。”
贡志英大惊,忙问:“她没事吧?”
焦来年说:“据唐厅长说,我们的同志抢在凶手之前,先开枪,击毙了这个歹
徒。”
这一下,贡志英听不懂了,疑惑地问:“嫂子家怎么会有带着枪的‘我们的同
志’?是事先埋伏的,还是得到嫂子报警以后再赶到的?”
贡志雄忙分析道:“等嫂子发现有人要害她,再报警,凶手早跑了,不可能抢
在他们开枪前,先击毙他们的人……”
贡志和迟疑地说道:“那么说……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和监视嫂子?”
贡开宸冷冷地反问:“你说呢?”
贡志和心里一动:“……有关部门……有关部门也一直在关注这档子事?”
贡开宸再反问:“你说呢?”
贡志和愣住了,不做声了。似乎明白了什么。
贡开宸吩咐志和等人:“一会儿,去看看小眉;除了安慰一下,别的,暂时先
不说。不要再耍你们那点小聪明。本来今天应该让你们一起去看看小疤河水库的。
当年你们的父母,就是在这个水库旁的一个矿山里出的事故……改天吧……”说罢,
转身走了。
雨声。脚步声。关门声。汽车发动声。然后,天底下一切的一切,瞬间又被越
发密集暴烈的雷暴声震撼,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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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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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房间里全是人。不停地走动。从这儿走到那儿Z 从那儿又走到这儿。寻找着。
琢磨着。
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另一部分刑警忙着对被击毙的凶手进行拍照勘
验。修小眉则呆呆地坐在另一个房间里,机械地回答着刑侦支队领导的问话。等贡
志英等人赶到,问话基本结束了。
“嫂子,你没事吧?”贡志英不顾刑警的拦阻,扑过去拉住修小眉的手,急切
地问。
修小眉似乎还处在那种无法自拔的惊骇之中,浑身一阵阵颤抖着。她不知道怎
么回答贡志英的关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脑子里依然
还问起凶手破窗而人那一刻时的震惊和骇异。那一刻,脑子完全空白,全身的血仿
佛刹那间都被抽空了,人完全僵硬,完全冰冷,完全木呆。“怎么回事……怎么回
事……怎么回事呀……”她想叫来着,可完全叫不出声。她想搞清这到底是怎么回
事,可……可,紧跟着就响起了一声枪声……还有血……真的血……从那个被刑警
们称作“凶尹‘的男子头部溅起。那是一股带着热气的血。她仿佛看到了那雾似的
热气。然后又是一声枪响,几乎震破了她的耳鼓膜。她不知道这第二枪又是谁打的。
但她看到”凶手“的头发直立了一下,血立即糊住了他的一只右眼,并顺着右耳根
右脸颊往嘴角淌去。他立即仰天倒去,带倒了她最心爱的一盆君子兰,又砸在那盆
一人多高的凤尾竹上。她突然感到喘不上气,心针扎似的绞痛,胸极度憋闷;但她
不敢挪动自己,她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个”凶手“。他只跟她说过一句话,问她:”
你就是修小眉?够漂亮的!“说着就冲她拔出了手枪。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枪口的青冷峻刻和”凶手“板着那张并不难看的脸朝她一步步走
来。”凶手“年龄并不大,牙却不太整齐……现在他躺那儿了,嘴微张着,同时还
在微微地抽搐。胸口上也撕开了个血洞,从那儿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带血丝的气泡,
同时发出些微的嘶嘶声。她开始头晕。口干。发冷。腰也直不起来了。但她仍无法
让自己把视线从那个”凶手“身上转移开。很多年后,她仍记得’凶手”穿的是一
身灰色的西服,裤腿上有一块血斑……
“嫂子……嫂子……”贡志雄在轻轻呼唤。好大一会儿,修小眉仍没反应。过
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怔怔地问刚才讯问过她的那位支队长:“我能走了吗?我
今天不想再住这儿了……我得离开……离开……”贡志英忙说:“我们就是来接你
的。”修小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但又想不起来自己要找什
么。贡志雄忙去找到她的手包,递给她。但是,一个刑警走过来很礼貌地说道:
“在没有斟验完现场前,这儿的任何一件东西都不能带走。”修小眉愣怔了一下,
问:“这是我的东西,也不能带走?”“对不起。暂时不能。”“那好……那好…
…谢谢……谢谢……”说着,丢下手包,就转过身去向门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一下呆呆地站住了,呆了几秒钟,缓缓转过身,
睁大了眼,迷茫地踌躇地看看贡志英,又看看贡志和,问:“枫……枫林路十一号
……枫林路十一号还会接纳我吗?爸爸还会认我这个儿媳吗?你……你们还会要…
…要……要我吗?”
贡志英心里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修小眉。贡志
和和贡志雄也难过地低下了头。
这时,张大康也获知修小眉家出事了,急忙赶来,看到楼前围着那么些人和警
车,他没敢下车,只是驾驶着他那辆高档轿车慢慢地围着修小眉家所在的小区转了
多半圈儿,远远地透过车窗和小区的林木空隙,观察了一会儿此间的动静,又悄悄
地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