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林萍的闲聊中,董智得知,林萍就是在这个边城的一所师范学院毕业后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然后又分配回来,到了现在的省委机关。她是在东北长大的,祖籍是河南,她的父亲是参军转业到东北一家企业,并担任了那家企业的领导。听她说,她的父亲有哮喘病,东北太冷,她想把父亲带到这座城里来。这些计划在今天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事,房子是商品房,你买一套房就可实现这个愿望,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可不行,董智五十多人的单位中,就有四十多人没有房,新来的人住单身宿舍的不下十几个。当时,人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什么时候才能分上一套房子。这种愿望也常常在董智和林萍的闲聊中出现。
有一天,林萍找董智说:“你今天下午别出去了,我有件事想请你给参谋参谋。”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林萍领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推开了董智的门,林萍介绍道:“这是我大学的同学小燕,这是我的同事董大哥。”
董智顺眼一看,这个小燕长得很漂亮,个头比林萍矮一些,大大的双眼皮儿,长长的眼睫毛,使眼睛看上去又黑又毛绒绒的,鸭蛋形脸上飘着隐隐约约的红晕,樱桃小口但棱角分明,显得十分性感。这小燕好像坐不住,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拘束很少,她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起来,一会儿又去翻董智桌上的书,眼睛也像猫在捕捉老鼠似的,不住地到处了望。一点儿也看不出受过高等教育的痕迹。
董智当时就怀疑这个女孩儿是不是林萍的同学。不过,怀疑归怀疑,人家与你没有什么瓜葛,操那心干吗?董智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道:“说吧,你们俩什么事需要老兄帮忙?”
林萍说道:“我以前不是给你说过我爸妈想来这儿的事吗,现在我爸他们厂已答应出一部分钱在这儿给我爸买套房,钱现在差不多了,可房还没着落呢,我正愁着这个事呢,这不,小燕说她有套房想卖,但其中有点事,我怕将来有麻烦,特来向你请教请教。”
董智说:“目的已经明确了,问题还不知道,小燕就如实地把问题讲出来,好吗?”
“我现在住的这套房是我爱人送给我的,但现在我们俩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我准备离婚,这当然还没有向我爱人透露过,我现在又怀了孕,我又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我跟了他一场,什么也没捞着,心里觉得窝囊,可当时他送给我的这套房子的房证上的主人是他,现在我要卖这套房,就算是我的青春损失费吧。可小林怕将来有麻烦,这不就来问问你这位老大哥了。”小燕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多。
董智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寻常。他听完两个人的讲述后,已经清楚了其中的要害。他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按照房产手续来看,小燕不是这套房子的主人,既然不是它的主人,你卖它不就是非法的吗?当然,从小燕的话来看,当初你的爱人的确是把房子送给你的。如果按法律来说,房子产权证上是你丈夫的,但在你们婚后,这就成了你们的共同财产,如果离婚,按法律你可以分的一半。但是,你卖不行,要买必须要你们两口子都同意才行。”
小燕好像很着急,好像连董智的话也不想听完,就说:“好了,我明白了,我今天有个急事,改天我和小林再合计合计。再见。”一边说着,一边开门往外走。
林萍随后送小燕下楼。
董智一人在屋里瞎琢磨开了。“这个小燕怎么也不像一个大学生,像个什么呢?说不好。好像神经也有点那个。”
这时,林萍回来了。董智问道:“她真是你的大学同学?”
“怎么?不像?”林萍反问道。
“嗷,我总觉得有点不正常。” 董智像是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姜还是老的辣。”林萍快人快语,嘻嘻哈哈地说。
“看来真是老噜,中国有句古语叫‘人过三十,天过午。’”
“董哥,你说得有点那个意思。我这位同学和我一同从师院毕业后,分到一所中学教书,你也知道,一个外地女孩,在这个城里无依无靠,吃不行,住不行,那几年正赶上跳舞风,她就在舞厅中认识了一个男的,这个男的好像叫王什么来着。”林萍在竭力回忆那个男人的名字。
“就叫王某吧,接着往下说。” 董智打了个趣。
“这个王某好像是暴发户,四十多岁,和小燕认识后,经常请她下馆子,出手也很大方,于是两个人便相爱了。”
“那个王某当时有老婆没有?” 董智问道。
“哎呀,你老兄真土,这与他有没有老婆又有什么关系呢?”林萍睁大眼睛看着董智,仿佛看着一尊出土的陶塑。
“明白了,明白了。” 董智连说两遍。
“你又明白什么啦?”林萍故作惊奇地问道。
“你的同学小燕当时爱上王某,王某是个有妇之夫。可她经受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甜言蜜语和五光十色的物质诱惑,也受不了一个成熟的女人独自回到单身宿舍的那份寂寞,双重的经受不住,于是就变成了爱情。一直发展到王某为她买了房子,她成了真正的二奶。这时,王某享受着到手的猎物,小燕不但漂亮,而且又是社会的骄子,这一切都满足了王某的虚荣心。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咀嚼过多少遍的‘甘蔗’已经味道不浓,或者索然无味了;或者两个人的性格和学识上的鸿沟凸显了;或者是王某的猎色嗜好又犯了,又有了新的目标,于是,你的同学吃醋了,受不了了,就想分手,可分手总不能两手空空吧,这样就想到了这套房子,可房子的房证是王某的,这时,真是天助你的同学,她发现自己怀上了王某的孩子,就更迫不及待地要把房子处理掉,然后再去医院处理掉肚子里的孩子,拿上两万多元卖房钱与王某正式分手。这时候,那个王某还为自己有三妻四妾而洋洋自得呢。” 董智推理推到这里时,林萍打断了他的话。
“我还真没发现你有福尔摩斯那两下子,不简单,不简单呢。我为我们这个单身宿舍出了这么一个人才而感到自豪。”林萍以女孩子特有的口吻揶揄道。
“你少给我冷嘲热讽,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董智问道。
“我这不叫冷嘲热讽,我这叫惊讶不已。”
“你惊讶什么?”
“我惊讶你说得完全对,的的确确是这么回事。”林萍一字一顿地说。
“我敢说,不一定完全如此,但基本上差不多。我很想再往下分析一下,可以吗?” 董智在征求道。
“请。”林萍专门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董智继续说道:“你这个同学不简单,他和王某男欢女爱时,忘却了自己是第三者,而王某又有了新欢时,她却怨恨在心不能接受,人这个东西真有意思,处处都是悖论。其实,她和王某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悲剧。”
“为什么?”林萍不解地问。
“因为一开始就是阴谋和交易交织在一起的一出闹剧。”
“此话怎讲,请明示。”
“很简单,王某一开始主要是看上了小燕漂亮的外表和大学生的光环,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猎色,对这种男人而言,猎色是他的唯一目标。而你的同学是用美貌和肉体换取物质上的享受。如果说,她是为了爱,那她和王某刚开始时,就应去了解王某的背景吧。知道人家有妻儿,又没有离婚的意思,你还瞎掺乎什么。这明摆着是明知故犯吗?他们两个人,一个是阴谋,一个是交易,双方一拍即合。当这出闹剧要收场时,你的同学才觉得太亏了,于是想到了卖房子,这是她唯一可以去捞的一根稻草。”
“你说得也太复杂了,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我在北京上研究生时,学校里有一部分男女同学就公开同居。其中,大部分人也没想那么多,甚至连结婚两个字也没想,因为那是以后的事,同居只是双方自愿的一种满足。”林萍辩解道。
“学校里同学之间那种情况和你同学小燕的情况不同,虽然都有同居的内容,但前者单纯是情感和性的满足,而后者则是金钱对色和性的购买。”
“你说的是爱情和金钱的关系问题。我认为,在这个离开金钱就无法生存的世界上,一个人要吃,要喝,要住房,要生活,哪一样能离开钱?如果把爱情落到实处,能离开钱吗?金钱并不是一张纸,它实际上代表着你在社会分配和社会占有中的实际份额。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你在社会生活中的自由度有多大。人的全面发展和自由不正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吗?”林萍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不管怎么说,爱情同金钱总处于一种抗争之中。其实呢,爱情同金钱的对抗,实质上却是人同自己的对抗。你说得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由于人的贪欲是无穷的,所以,金钱使我们生存的社会变得极其简单而又令人乏味,它使人失去感觉,淹没着、腐蚀着人的爱情。” 董智是否在高谈阔论。
“难道贫困就好吗?不,贫困更是一种罪恶。如果说,一个人连起码的生存都难以保证,那爱情就必然会被饿死和困死。”林萍反唇相讥道。
“这个论断比较精彩,实际上,我们的观点并不矛盾,只不过是强调的侧重点不同罢了。而你好像是在走极端。就大多数人来说,起码是在生命无忧,能维持生活的前提下,才能去向往爱情这两个字。我们不否认,在现实生活中,生活的艰辛和困顿使多少爱情之花悄无声息地熄灭,又有多少浪漫谛克的爱情被贫穷的泥泞淹没的无影无踪。” 董智叹了一口气。
“你这才真正回到人间,其实,爱情那只是文人笔下的虚幻,是人们向往的一种理想状态,就其真实而言,那是不存在的。正因为如此,人们追寻它,渴望它,但往往都以失望告终。”林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你说爱情根本就不存在,是否有点绝对。我看它应该属于一种稀缺资源。这种资源无色无味,来无踪去无影,看不见,摸不着,会在突然间出生,也会在突然间死亡。” 董智像一个饱经时世的哲学家在展开论辩。
“你说得也太玄乎了,说到底,这爱情究竟是什么呢?”林萍追问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有点形而上了吗?”
林萍打断董智的话,说道:“请正面回答问题。”
“这世界上的许多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究竟,人们面对社会、自然,特别是人类自身的许多现象显得那么愚不可及,于是乎摆出了要征服自然、社会和自身的样子,非要问个究竟,结果呢,走进了一个圆圈,总想找到一个头,而圆圈儿是没有头的。可人们还在那里找啊找啊,可悲啊,可悲。” 董智在无奈地感叹着。
董智的感叹使林萍有点不耐烦了,她说道:“真是杞国无士忧天倾。操那些心有什么用,彻彻底底就一句话,你愿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否则太累。”
“是啊,讨论这些无用的东西有什么用呢?我们的正事还没说呢。” 董智打住了刚才的话题,转问道。
林萍说:“就是,你说小燕这房子我能不能买?”
“当然可以买。但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才能买呢?”
“她什么时候具有了卖房的资格,你什么时候才能买,明白吗?”
“不明白。”林萍一字一顿地说。
“小燕必须是房子的唯一主人时,她才具有对房子的处置权。你听明白了吧,她必须是房子的唯一主人。”
“为什么?”林萍不解地问。
“这么说吧,不是你的东西,你能拿出去卖吗?即使卖了,这个合同也是不能成立的。另外,如果不是唯一,小燕和他共有这套房,要卖就必须两个人同时同意才行,如果有一个不同意,卖房的合同仍是无效的。所以,这些东西你一定要咨询一下律师,千万不可贸然行事。” 董智在嘱咐道。
“那我该怎么办呢?”
“一是去咨询有关律师,做好买这套房的准备。二是等待,等待小燕把一切手续办妥。”
“你说她能办妥吗?”林萍又问道。
“能办妥,你那位同学并非等闲之辈。” 董智一本正经地说。
“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新大陆呢?”林萍惊奇道。
“这就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想一想,这出闹剧一开始便是阴谋和交易的混合物,现在呢,阴谋已经实现,可交易呢,还没有完成,你的那位同学岂能善罢甘休?”
“难道我同学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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