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钻进拖拉机底下去了,甚至我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父亲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父亲死后不久,母亲改嫁了。听别人说从那时候开始,爷爷每天晚上仰望天空,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母亲改嫁后的第三个月,爷爷对着天空,大喊一声:我又要重新当爹了!
爷爷指的是我。从小到大,我关于父亲的记忆,大部分来自于一个人——爷爷。爷爷把我当儿子一样养大,我还没有长大,他已经老了。
许久之后,我还会想起那个坐在学校操场上仰望星空的夜晚。我用手一抹污秽不堪的下巴,对着天空大喊:爷爷你还好吗?!
爷爷听不见。星星洒满天空,我很奇怪,城市的夜晚竟然还能看见这么多星星,还是第一次。
5、你不是一直盼着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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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对着天空发呆,手机响了,我极不情愿地接到了锅头的电话。锅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失身了……”然后痛哭起来。
我们三个人慢慢把抽泣的嘴合拢起来,拥在一起,所有的耳朵使劲贴着手机听筒。锅头不住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之后就是嘤嘤的啜泣声,问他什么他就是不说。
段方杰急了,大喝一声:你他妈在哪?你不是一直盼着被×吗?
锅头说他在西营街。
于是我们跌跌撞撞爬起来,直奔校门口。
6、城管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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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打人啦!”刚出校门口,我们就听见夜市的吵闹声中夹杂着这样一句话,伴随着呼呼拉拉的人群,朝我们这边涌过来。几个如我们一样喝醉了酒的人叫嚷着,其他更多的人从他们身后窜出来。一辆城管执法车被人群簇拥着,躺在马路边。
人群越涌越多,几乎将马路堵塞了。商贩们有的推起车子一溜烟跑个干净,更多的愣在原地不动。人群挤出一个缝,我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打滚,其他的人围着他,几个城管模样的人与围观的人激烈争执着。
几个人从我身边挤过去,我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你他妈……”骂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更多的人挤了过去……
等我站起来,身上全是泥土,还混杂着麻辣烫的油腥味,脸上不知被谁的鞋底蹭到了,一阵细密的疼痛。再一看,地上打滚的人不见了,商贩们所剩无几,夜市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学校大门口却关闭了,人们拿着啤酒瓶、石块、树枝,从弹簧门上空往学校里扔。有人站在我身边呕吐,剧烈的呕吐声诱使我也不得不蹲在地上,扯着喉咙哇哇叫起来。
等我吐完了,那人还在吐,定睛一看,是段方杰。
“你不是已经吐过了吗?”我问他。
“有人踩到我的肚子了,他妈的也不知是哪个娘们,穿的是高跟鞋。”
段方杰的身上也和我一样,囫囵一片。我们相拥着去找徐达。
校门口东侧是公交站牌,徐达正站在站牌底下朝我们冷笑。
“刚才城管抓人,一个人躺在地上装死,城管揍了他一顿。那人撇下麻辣烫摊子跑了。”徐达说,“你们怎么才过来?”
“刚才一个美女的鞋掉了,我帮她捡鞋来着。”段方杰说,说着掏出一元钱,摇晃着跳上一辆公交车。我和徐达跟着跳上去。
公交车走走停停,人们上上下下,大街上的灯光不时晃进来,洒在前面一个正在抠鼻子的胖子身上。胖子把手指头从鼻孔里收回来,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揉搓几下,手往车窗外一弹,好似卸掉了千斤重担一般,身子一抖一抖。
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昏暗的操场、晃动的人群、那么多脚……最后是胖子伸缩自如的手指。胃里残留的啤酒又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赶紧睁开眼睛,胖子不见了,徐达和段方杰把我架下车去。
7、谁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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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西营街的白天才刚刚开始。西营街其实不是一条街,而是由几条街道混杂成的一个社区,房子没有超过五层的,灯光没有不是红色的。每一条街道两旁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理发店、洗浴中心、按摩房,屋子里照例有一个或者几个衣不蔽体的女人或坐或站,有的干脆猫在大街上,见了谁都叫哥。街道上充斥着腐烂的大白菜、屎尿和安全套混合成的气味。经过大半个夜晚的沉淀,气温已经安静了下来,微风拂过,像是谁的衣裙轻轻擦过脸庞,柔柔的,滑滑的。
“锅头在哪?”段方杰问我们,也问他自己。
西营街这么大,谁知道他现在正在哪个小姐的身上气喘吁吁呢。我给他打电话,连打数遍都是没人接。
“哥……”
我们听见一声细软的叫声,回过头去,三个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哇——”
站在身后的女子没穿衣服!我赶紧揉揉眼睛,确定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错了。但是揉了眼睛之后还是发现她没穿衣服。徐达和段方杰也和我一样流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我们还是错了,借着旁边屋子里飘出来的灯光,我看见她穿了一件极薄的紧身背心,以及短到可以当*的牛仔裤。
“你叫我们?”我问女子。
“是啊,一起耍耍啊。”女子轻盈地笑。
我敢确定,如果是在学校里,如果是一个比我低一级的小师妹如此这般站在我的面前,我会心潮澎湃,以至于癫狂的。
我还是使劲让自己清醒一下,将流至嘴边的唾液吸了回去。
耍耍有什么好处?我问。
夜晚这么长,一个人多闷,我给你们解解闷呀。
你都有什么服务?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被段方杰抢着问了。
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比如说洗头啦、按摩啦,洗头有各种不同的类别,按摩包括全身按摩和部分按摩。
但是……但是你见过锅头吗?段方杰问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锅头是谁?
你见到一个正在哭的男人了吗?段方杰接着问。
你跟我来,你想笑我就让你笑,想哭我就让你哭。
是你让锅头哭的?
哥你怎么这么说啊,我可以让你笑得想哭,你要相信妹妹的本事呦。
锅头怎么得罪你了?
你还想不想耍了?
段方杰又问了她几个关于锅头的问题,女子仍然答非所问,段方杰同样问非所答。最后段方杰很失望,女子也很失望。
你到底想不想日×?女子急了。
要看你想不想了?段方杰问。
日你妈!女子抛下最后一句,扭着屁股,擦着段方杰的肩膀走过去。温润的香气钻进我们的鼻孔,我和身旁的徐达同时深吸一口。徐达说:“他妈的好事都让你给搅黄了,老子还想着中她的美人计呢。”
段方杰嘿嘿笑。
接下来我们挨家挨户搜寻锅头的身影,如果有小姐过来搭讪,我们就问她见没见过锅头。小姐说见过。我们说你跟他都干了什么。小姐说什么都干了。我们说是你哭了还是锅头哭了。小姐说谁也没哭。我们说应该是小姐哭了。小姐说谁是小姐。我们说锅头是小姐。小姐说女的我就没见过了。我们说锅头说要来找你的。小姐说我不是同性恋。我们说但是锅头是同性恋啊。小姐说滚。
累了,借着肆无忌惮的酒劲,我们坐在洗头房的台阶下面思考下一个目标该是胖的还是瘦的,高的还是矮的,丰满的还是苗条的。锅头曾经说过此生拥有此六个女人足矣,哪一样都不缺了,想要高的就要高的,想要矮的就要矮的,其他的以此类推。锅头把这六种女人命名为他的“梅兰竹菊月季海棠六妃”。
但是如果你想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丰满也不苗条的呢?我问他。
那你去找猴子吧。锅头说。
不管怎么说,锅头丰富的爱好使我们的寻找成本大大增加,我们不得不走进一家又一家洗头房,因为几乎所有的女人不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就是丰满的苗条的。其实我们不必这样劳师动众地搜寻的,我们完全被这种跌跌撞撞的游离感吸引了,与其说是为了寻找锅头,不如说是在寻找我们自己。
“这是一种变态的爽。”段方杰总结道。
到了凌晨三点,街上的行人已经断绝了,洗头房也一个个关起了门,精彩的故事被浓缩到了一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夜空还是一碧如洗。我们抽光了身上所有的烟,一想到这时候已经没有小姐能给我们提供关于锅头的消息了,*慢慢消失。我们开始焦虑。
手机突然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接过段方杰抽得只剩下最后一口的中南海,深吸一口,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手机铃声呛得咳嗽不止。
是锅头打来的。
“你们怎么还不回来?”锅头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锅头的话让我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思索。我说我们在找你。锅头笑了,说我早回来了。
我们茫然四顾,开始愤怒。“他妈的,你让老子白白找了你一夜,你自己却偷跑回去了,什么玩意儿!”段方杰抢过电话,开始滔滔不绝地骂锅头。深夜的街巷显得分外寂寥,段方杰的声音通过街道的回声,在我和徐达的耳朵边回荡。我突然听到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就问徐达听见了没有。
徐达说他什么也没听见。
锅头在电话里对段方杰说:“宿舍的人都睡了,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确定我的感觉是对的,就拉着徐达朝我认为的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转到另一条街上,我们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只手把手机捂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抚摸着旁边的墙壁,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谁让你们去的,我他妈早就回来了,你们赶快回来,明天有课。” txt小说上传分享
8、连吻都不让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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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锅头!
我示意徐达别出声,盯着锅头,看他搞的什么名堂。
锅头一只手使劲拍起了墙壁。怎么这么咯得慌,他说。
“明天上午上古代文学史,那个更年期中年女人的课,还是别逃课了,免得她又给我们不及格了。”锅头说。
我们听见段方杰在不远处骂锅头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说完这句话,锅头睁大了眼睛,看见我和徐达,顿时不说话了,手也停止了拍墙,僵在那里。
“宿舍里有鬼!”锅头大叫一声,爬起来就跑。没跑多远,摇晃着摔在地上,哇哇吐起来。
我赶紧跑过去扶起锅头,徐达走到一边喊段方杰,三个人围着锅头坐在地上。
锅头定睛看着我们,过了好大一会儿说,你们回来得这么快啊,飞回来的?
你不是在宿舍吗?怎么躺在这里?我问他。锅头用手砸砸脑袋,长出一口气。原来我又回来了,他说。
你他妈压根就没回去,还古代文学史呢,你毕业啦,想上课也没得上了。段方杰说。
锅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操,他说。之后慢慢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继而嘴一抽搐,哭起来,一边还抓着我的衣襟往脸上抹。我赶紧抽身躲开,问他怎么回事。
其实还能怎么回事,这个晚上对于经验极为丰富但仅缺实战的锅头来说意义重大,说白了,就是:他失身了。
6月26日下午,锅头感到百无聊赖,趁我们在宿舍斗地主的空当,一个人溜进了校园,蹿至四号女生宿舍楼下。到了楼下,锅头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以前曾经在这里等待、苦苦等待,以及喜悦和痛苦,现在这些都离他远去了。锅头想起了一天前,王文莉从宿舍楼里第不知多少次走出来,接过锅头手中的毛绒玩具,看了看,又还给他。
“就要离校了,这东西留着没用。”王文莉说。
说完王文莉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锅头一个人站在楼下发呆。王文莉娇小玲珑的背影曾经承载了锅头多少遐想啊,在锅头看来,王文莉矮、瘦,但是正是因为又矮又瘦,因为她身上任何一个零件都不是多余的,任何一个包括乳房在内的零件都是那么和谐,那么逼真。正是因为她的矮小,才显得意犹未尽,显得丰盈。
在王文莉身上,锅头忘记了他的“梅兰竹菊月季海棠六妃”。
可是就在6月26日上午,王文莉被楼下一辆黑色的宝马接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有人说她跟着她的美国男友出国了,有人说她回湖南老家嫁给一个亿万富翁的儿子,有人说她爸爸利用种种关系将她保送了上海某大学的研究生。总之一句话,王文莉走了。
锅头想,我终究还是这么贱啊。他想起四年来喜欢的所有女子,一个一个都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每个人几乎都回过头来对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于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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