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吃,又受了寒,需要人照顾。
蓝区的最顶层隔出一栋大别墅,只有季眠一个人住在那里。
别墅里有**的卫浴设备,季眠听她的话乖乖地去洗澡了。等他出来的时候,她也换上了他给的衣服。
白衬衣。
他们俩穿的都是白衬衣。
领口袖口都熨得妥贴,干净、正式而斯文,她没有看过季眠这么穿。
尘土都被洗净,清俊的眉眼不轻不重得盛着耀眼而华丽的温柔。尽管眼眶还是难过的红了一圈,但这并不影响他出众的外貌。
“这么穿好看吗?”
他对着她露出一个甜笑,衣服衬起的严肃顿时破功。
“很好看。”
凌幼灵由衷地回答。
只这么短短三个字,她看到平静下来的他,漆黑的眸子里又泛起了泪光。
“不可以哭咯,哭了就不好看了。”她踮着脚尖,用手飞快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季眠站在那里,呆呆地,半响后举起手,就着她碰过的位置,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凌幼灵掩住自己情绪,转身打开冰箱,放柔了声音问他,“想吃什么?”
“想吃凌宥煮的面呀,烫烫的那种。”好像已经想好了,他答的很快。
凌幼灵一愣,忽地想起了顾九歌。
他也曾用这样的语调向她提要求:“我午饭要吃酸菜粉丝面,辣辣的那种。”
“好,我知道啦,等我一会儿。”
除了上次的生日蛋糕,他没有吃过她做的任何东西。
其实上次的蛋糕,也不是为他而做的。
她想着这碗面一定要做的好吃一点。
他说过的,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所以以后想给他做,可能也没有机会了。
幸而冰箱的储蓄丰富,大概是有人定期添置食材。新鲜的、未开封的食物应有尽有。
季眠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看她把菜拿出来,就用篮子接过去,到水池边默默地洗菜。
总是斗嘴的他们很难得有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刻。
她看见他挽起了袖子,一片一片都洗得很认真。
“凌宥有煮自己的面吗?”他呐呐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有。”
就说两个字,似乎有些单薄。她补充地又说了一句:“我不饿,你吃就好了。”
她实在是没有胃口,不然她是很愿意陪他吃晚饭的。
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菜洗好了,没有季眠可以帮上忙的了。
他去餐桌那里坐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多看一点,就多少一点了。
纵使希望时间变慢,它还是毫不留情地用着自己的步调往前走。
凌幼灵煲了一大碗热汤,私心给季眠加了三个鸡腿和四个蛋,想着他能吃得饱饱的。
味道和火候都掌握的刚刚好,没有别的可以做了。
她把煮好的面端到季眠面前。
这也意味着,她要走了。
季眠把盖着碗的盖子掀开,面的热气蒸腾着往脸上扑。果然是一碗烫烫的面,吃下去,就一点也不冷了。
“你,要走了吗?”
他看着面,并不抬头让她看见他的表情。
“是呀。”
她的声音已经哑了,说什么都带了点要哭要哭的情绪。
该走的还是要走。能怎么办呢?
“嗯。”季眠安静地点头。
然后她真的转身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门口。
微不可闻地,她听见了一声抽鼻子的声音。
季眠拉了椅子,又跑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不让她回头。
“季眠……”凌幼灵无奈地叫着他的名字,满心都是悲伤。
装出轻快的语调,他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凌宥不说,但凌宥是不是,有一点点不舍得我走?”
“是。”不是一点点,是很多。
“凌宥,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我?”
“是。”
“凌宥,是不是,没有故意抛下我?”
“是。”
“凌宥,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有。”
她听到自己说有。
“嘿嘿。”季眠笨笨地笑了一声。
季眠啊,就是傻。
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好哄的人了。
他用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转到正面,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算是告别。
“快走快走快走。”
他在赶她,每一个字都念得快快的,把她推出门去。
一下都不看她了。
;。。。 ; ; 得跟着季眠。
凌幼灵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沉着脸拿了雨具。
顾九歌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你先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带着季眠回来。”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狭小的楼道里挤满了潮气,雨珠沿着露台边缘溅起幽暗的花。
凌幼灵衣服穿得不够,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层层飞快地往下跑。
“季眠。”她大声喊他。
听到她的声音,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更慌了。
撑开的雨伞对于挡雨没有丝毫作用。
过大的风对雨伞造成阻力,让凌幼灵的脚步变慢。
一急之下她把雨伞扔了,先追到季眠再说。
季眠啊季眠。
笨蛋季眠。
她追他追到了学校的后山。
慌不择路了,他跑来这里干嘛?
崇云高中有很多树,不同于其他地方,后山的植物没有经过修剪。密密麻麻的树交叠在一起,沾过水的绿色深浅不一。
在这一大片林子里,人就只是小小的两个点。
“季眠!”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凌幼灵感觉到越来越吃力。
体力消耗过剩,空荡荡的胃里泛着酸水。
从树叶间落下的凉凉雨水,浸湿了衣衫,阴冷的湿气一点一点往骨头里钻。
“等等我啊。”
不知道季眠去了哪里,视线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植物遮蔽。
凌幼灵停下来,彻底失去了方向。
“季眠,我找不到你了。”她的内心涌起空落落的茫然。
远方,四面八方。
高大的树一重一重地矮下来,仿佛是在吃人似的,把人不透风地包裹在其中。
石子、枝叶和泥泞不断划过空空的脚踝,豆大的水珠蒙上眼睛,她用力地擦了一把,才现自己的脸颊在烫。
凌幼灵,你说说看,什么叫,找不到了。
十四年,都被你找回来了。怎么能在现在,把他弄丢呢。
尖利的指甲抠紧手心,她用痛觉强逼自己打起精神。
“要不要跟我回去吃饭呀,季眠。你明明能看到我在找你,还躲着我,太讨厌了。”
“你在听吗?季眠。”
树林里落满了雨声,一点别的回应都没有。
“我很累了,跑了好久。”
“你出来跟我说说话吧,你有没有忘记上次在食堂我跟你说的,朋友之间需要交流?”
“你不是一直想抱抱我吗?现在快点出来,就给你抱。下雨了,天气又这么冷,我们一起回去吧。我煮热汤给你喝,特别好喝。”
“好不好啊,季眠?”
她拖长了音调,呼唤着他,仿佛催促一个放学了却不老实回家的小孩子。
“季眠……”
终于,他从躲着的树后面走出来。
头乱乱地覆着脸颊,瑟瑟抖。
看到他,凌幼灵终于安心了。履行自己诺言地张开双臂,等他过来。
季眠迈出了很小的一步,靠近了她一点。
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挣扎。
她不急,也不走开,就站定在原地看着他。
于是,他的第二步迈得稍微大了些。
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
他走得越来越快,甚至是攥着拳头,向她小跑过来。
犹如林间一只胆子小的梅花鹿,在受到惊吓后急切地寻找自己的庇护。
他的步子灵活,仿佛踏着音符而来,晶莹的鼓点碎成激荡的水花。季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眷恋地流连于她的笑靥。
——最后一次了,他警告自己。
湿掉的衣服是一层冷了的皮肤,他弯了腰,将她抱了个满怀。暖意在胸腔中煽情地酝酿着,季眠抑制不住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了,他对自己说。
属于那个人的温度和气息,干净清新。靠得这么近,似乎可以把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一起。
因为你就是傻,季眠,你傻得不能再傻。
你明明希望她追来,又跑得那么快。
你明明不希望被丢掉,又不敢挽留人家。
等在这里有用吗?哭有用吗?后悔有用吗?
都知道没用了,还这么做干嘛?
你开心吗,她追着你来了,她没有把你丢掉啊。
“还说要做金兰姐妹,说的比唱的好听。你遇到事情都不跟我商量,又做了坏事。”她的声音闷闷的,落在他耳边。
生硬,却是异样的温柔:“季眠,但我还是想相信,你不是个坏人,你可以变好的。上次我被颜子玉打,你还来救我了呢,我都看见了。”
这是不是人们说的“被信任的感觉”?
天真的、无用的,却很温暖的——相信。
“我的确不是个好人。我不和你商量,是因为说了也没用。凌宥,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本来不准备说出口的话,也忍不住说了。
而凌宥,在我走之前,你对我这样的好,会让我走的更难过呀。
感受到他的不安,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为什么要走?”
“顾九歌的父亲死了。”
他甚至不愿意称他为“我的父亲”。
“帮会必须选出一个人,掌管他留下的命运。如果不是顾九歌,就得是我。”
他的嗓子干干的,以致于说出口的话,每个字都晦涩难懂。
“现在帮会一片混乱,回去几乎就是送死。就算熬过去了,也是天天在风口浪尖上生活,再没有和平的日子了。”
“我考虑清楚了,凌宥。我已经脏了,所以脏东西还是我来承受吧。”
季眠自顾自地说下去,他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凌宥,我不是个好人,也没做过好事。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帮助你,我是个坏人,也只能做坏事了。但以后,我还会变成更坏的人,你更讨厌的人。”
“我没得选择,我身不由己。”
“不要怪我。”
他的声音哑哑的,小声到不能再小声,是希望她不要听得太清楚。
可是,凌幼灵已经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
怎么会这样……
她呆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已经远远出了凌幼灵可以解决的范围。
唯一的解决方法,季眠已经自己说出来了:不是顾九歌,就得是季眠。
她无能为力。
她无法接受顾九歌去送死。
即使他是克隆的制品,即使他的存在是备用的躯壳,但,对她来说,他就是她存在这里的意义。
“我不怪你,我没有资格怪你。”她避重就轻地挑了这句话说,声音怯怯的,一点重量也没有。
“谢谢你,季眠。”
季眠打了个冷颤。暖心的拥抱突然间失去了温度,他又开始抖。
“或许,我更应该说对不起。季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回答对季眠来说,诚实又残忍。
凌幼灵哭了。
依偎在季眠的肩膀,轻轻地啜泣。
她是追来了。
追来了,不意味着,她选择了他。
不意味着,她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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