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绑架,只不过是气话。但现在,她倒有一点真的怀疑,这是去哪里?她瞄了瞄前面那个年轻人,他依旧不做声地开着车。谷雨未有点后悔,刚才那个电话应该留着,最起码,她可以和别人保持着联系。
车子继续往前开,似乎真的是去机场。谷雨未的心里随着疑惑的增加,慢慢的有点紧张。这是去哪里?
她想问,又怕黎旭笑。于是,干咳两声,“先生,我今天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把手机给我用一下?我想发个短信。”
黎旭不做声地递了个手机过来,“您请。”
还是刚才那个,谷雨未按了半天,居然提示没有SIM卡。
她不客气地说:“手机没卡?”
黎旭不回头,口气却很谦逊,“鹿总说,您有卡。”
谷雨未愣了下,然后开始咬牙。这个鹿鸣,什么都算计到了。她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让这一句话就拉了回来。
随着这些情感而来的,就是对正谷困局的所有回想。她失了一会儿神,才从包里把自己的手机卡翻了出来。手机开了不过一分钟,就不停的有短信来,多到收件箱爆满的程度。她看着那些陌生的号码,选择清空收件箱,全部删除。
遗忘,只是暂时的;龟缩,也只是暂时的。终究,他和正谷,真实的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
她低头看了一阵手机,再抬头,车子已经驶离了高速,不去机场了?
是没有去机场,随着青色的山越来越近,她忽然想到,阳辉山。她来过的,山脚下散布着一群小别墅,是有钱人来吸氧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脸有些热,也许是发烧烧的。
车子停在一栋建筑门口,黎旭停住车,谷雨未下来。黎旭走下来,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谷小姐,再见。”然后钻入车里,一掉头,走了。
谷雨未站在原地,清新的空气让她的肺变得愉悦起来,她禁不住大口地呼吸了下,门打开了,鹿鸣站在门口,门拱的形状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他缓缓地伸出来了手。谷雨未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来。
房子并不大,院子却挺大。树很多,虽然都是寻常树种,却有一种郁郁葱葱的人烟气。也是,如果你的周围四处都是银杏或冷杉,那你又是生活在哪里呢?只有熟悉的东西,才有亲近之感。生活,不需要有那么多的猎奇因素。
鹿鸣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默然无声。两人从林荫道中前行,房子在院落的最里面,最后,上了台阶。
屋里绝称不上豪华,但有一种让人随便的感觉。东西很少,简洁,左面是一圈儿矮矮的布沙发,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让这圈沙发显得温暖又舒适。她禁不住想走过去。本来就发烧,这半天,又讲课,又应对,又紧张,此刻,她所想到的只是累。
她的手一动,他便回过头来,“要干吗?”
“我想坐一会儿。”
鹿鸣回过头,看看那圈沙发,“你是想去那儿?”
“嗯。”
“楼上吧,那里有点蜷。沙发太小,我要换成大一点的,还没换。”他平和的说着,拉她上楼。
楼上的房间同样简洁,阳光从每个地方照进来,蓝蓝的天,让人心情很好。
“那边是个玻璃穹顶,如果想晒太阳,去那里。”鹿鸣指着那一角。
米色的榻榻米,阳光通过三面的玻璃照进来,使它看起来有点显蓝色。上面随意地放了本书,也许,它的主人才从那上面起来。
她走过去,躺下来。立刻,光的热量由周围传来,她觉得很惬意。他看了看她,从隔壁房间拎了床凉被,扔在她身上,然后转身去了旁边。
谷雨未舒舒服服地躺着,阳光的味道不断通过榻榻米和凉被散发了出来。穹顶设计得很巧妙,刚好是胸部以上被笼罩在一块色彩很深的玻璃下,人不会觉得阳光太灼。
她躺了一会儿,慢慢觉得外衣有些累赘,又不好意思脱下来,便翻腾了几下。
“躺不住就起来,吃饭了。”鹿鸣说了句,人就下楼。
餐桌上还是外卖,鹿魔鬼不会做饭,只有外卖可吃。
“脸那么红,是发烧?”
“有点吧。”
两人要吃完了饭,他站起来,出其不意地伸出手,谷雨未往后晃了下,他的手却已贴到她的额头,“有点热,敷点冰袋就好了。你先上去,我拿冰袋。”
谷雨未起身要走,“榻榻米隔壁的房间有睡衣,自己可以去找。”
她才换上,仍然回到榻榻米前面。他过来,手上是冰袋和毛巾。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平躺下来,闭上眼睛,他给她敷上。
然后,离开了她身边。
太阳慢慢西斜,让她抓到一边去的冰袋不久就化为一滩水,然后,慢慢的被阳光敛干,最后,只剩下一点小小的痕迹。
晚饭依旧是沉默的。她吃了饭,上楼在找睡衣的那间躺下。一会儿,他推门而入,带着冰袋。
依旧是不做声地敷上,他没有吭声,她也没有拒绝。然后床边一陷,她的睫毛轻微颤了颤。
室内安静,只有轻微的翻书声。
很久,她伸手摸了摸额。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淡,听声音,并没有转过来。
“好像有冰化了,有水。”
毛巾被动了下,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
又过了会儿,她又摸了摸,确实没有水,但是感觉就是有小虫子在爬。
她睁开眼,悄无声息地看着他。
他总是很冷,很淡,微抿着嘴,略有些皱眉,像是在想什么。他会在想什么呢?他到底打算怎样对正谷呢?
“睡不着起来。”他脸上有些不自然。
“你脸红了?”
他不答话。忽然一欠身,一片白色忽然飞过来,蒙在自己的眼睛上。她慌忙抓开,是一片纸巾。她便在头顶按了按,浸了水的纸巾很容易便被揉成团儿,她扔了回去。
他不耐烦,抓过纸团儿,撩开被子,塞进她的睡衣里。
她头上敷着毛巾,不敢大动,只好用手摸索着掏出来,刚要扔回去,他威胁,“谷雨未,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逼着我和你算旧账。”
她不理,塞到了他的枕头下面。然后把毛巾扔到一边儿,翻身背对着他。
忽然,他开口,“你这次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长进?”
她一愣,“什么意思?”
“别装糊涂。”
她想了想,“你教得好,告诉我,不要把你当男朋友。各取所需,一拍……”
他扔了书,压了上来。
“这么听话,嗯?”
她承受着很大的重力,却依然使劲憋着气,“凭鹿总吩咐,不敢不听话。”
他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惹我?”
“不敢。”
“不敢?还有你不敢的?”头上的冰袋掉了,冰凉的水顺着流了下来。
她不语。
“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她闭上眼睛,“随便你对付。”
他的动作停了,她睁开眼,他在望着她。
“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你居然有这么大的忍耐力。”
她一咬牙,“我只要正谷。”
“正谷那么重要?”
她反唇相讥,“如果不重要,你会拿它来要挟我吗?”
他忽然跃起,手带着风过来,她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头一歪,眼睛紧紧闭着,没想到他却只是取了那袋冰,狠狠地掼到墙上,冰水四溅,他下了楼,门轰然带上。
这一天,一直到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幢孤零零的屋子里。
第二天,她离开了那里。
下午,有媒体报道,鹿鸣接受采访,没有否认那天江润餐厅外的人是他。至于女方,他只说了一句话:“餐厅的服务员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谷雨未的两眼发黑。
鹿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把人的私生活全部挑晾起来,那几乎每个人都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或者说,即便是很正常的事,一旦挑落在公众视野之中,也变得带着些邪恶和不堪。
本站在悬崖边上的谷雨未似乎瞬间就被推落到万丈深渊,熟识的与不熟识的人的唾沫像要把她淹没。作为女人,在这种桃色的新闻中,更是无可挽回的受害者。
如今,她私生活的一切都暴露在公众的视野、成了大家嘴里的茶资。他们会怎么说她呢?尤其是同事……她打了个寒颤,学校!
学校是个保守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办呢?
她怀着疑惧的心情,神经紧张。怎么办?
她连晚饭也没有吃。
鹿鸣,终究还是把她推了下去。
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满意。当天晚上,当谷雨未看到自己家门外居然站着鹿鸣时,她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她还不想更出名,于是,只好开门。
鹿鸣一直站到门全部打开,他才跨进来。
“你吃饭了?”他的语气随意。
“吃了。”她垂头,不看他。
他坐在沙发上,“我没吃,去做饭。”
“抱歉,家里没菜了。”
“和我赌气?”
“家里真的没菜了。你可以随便找。”
他站了起来,“那好,出去吃。”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她甩开,“鹿鸣,你要做什么?”
他盯着她,丝毫不动怒,“出去吃饭。”
她忍无可忍,“你为什么非要逼我丢人现眼?”
“没有。”他若无其事,“不是你说的,只要我们各取所需,然后一拍两散吗?”
她浑身上下冰凉,终于,她明白了。
“那天去超市,你知道有人拍照,对不对?”
他不说话,算默认。
“你故意的?”
他依旧不吱声。
“那天,在餐厅外,你也是故意的?”
他耸了耸肩。
“你其实是故意摔你的手机,对吧?”
他笑了。
她咬着嘴唇,“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鹿鸣没有看她,似乎是在欣赏房子。“难道,这不是我们事先讲好的?协议里的?”
谷雨未浑身冰冷,协议里的。
“你忘了,你那天告诉我,因为正谷,你什么都可以忍受。”
“然后你便那样做?”
他终于看着她的眼睛,“有问题吗?”
“那你知不知道,我可能面临的压力会有多大?”
“压力?”
“一个女人,未婚和别人在一起过夜,我还是个老师,你说别人会怎么说我?”
鹿鸣轻哂,“这都是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了,这里也是中国!”谷雨未的眼里有点冒火。“男人是无所谓。女人呢?这不是拿男女关系当儿戏的美国!”
鹿鸣平静地说:“你只担心这个?”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只担心这个,那好办,我可以和你去领证。领证、办婚礼,都随你定——你看,是什么时候?”
“你——”她说不出话来。听鹿鸣继续浅淡地说,“婚纱,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比较喜欢新娘子的大红袍,穿着才有喜庆的意思。”
谷雨未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冷。是的,他是那样的人。
鹿鸣语气尖厉,“其实,你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是吧?”
“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鹿鸣慢慢逼过来,“你开着电脑,你敢说,你不是担心展一鹏?”
谷雨未的脸立刻煞白,“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他看着她,“很简单。你这么在乎,是因为展一鹏?”
谷雨未咬着嘴唇,“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给我一个答案,是,或否。”他盯着她。
她不说话。
“是,还是否?”
她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像是要渗出血。
“是,还是否?”他逼她。
她猛地抬头,“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极轻极轻地笑了。
“是,怎么样?”她的声音又冷又静。
他不说话。
“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她的目光丝毫不躲避他。
他沉默,忽然笑,“没错,的确如此。”
她摇晃了一下。在看到图片时,她曾有那么一秒怀疑过。他那么精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发现?他那么精细的一个人,人前很少说一句过头话,也并不太喜欢在人前说话,如何这次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多疑,没想到,却只是疑得不够。
“啪!”耳光清脆。他抚上自己的脸,看着她,半晌,“你为了展一鹏打我?”
她一字一顿,“我这是为了我的尊严打你。”
“尊严?”他重复,似在咆哮,“你就是说成花儿,也改不了,你是为了展一鹏打我!”
她忽然笑,“那我是不是该打你第二回?”她走向门,拉开,“请离开这里。”
他站着。
“我不想报警,也不想如同你一样,还要请记者出动。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