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川有点吞吞吐吐地背了一个名帖。
这个人虽然是个大商家,可是又没什么紧要之事,南安王一向不喜浪费时间,按规矩的话,是不能报到王爷这里的,可是这个人又特别在名贴上注明了自己是朱侧妃的同乡。所以,精明善决断的韩秀川此时也有点不能决断了。
“章琪?”南安王沉吟了一下,道:“宣入!”
“是!”
看着衣着得体满面笑容的章琪,赵贞颇有把他给活撕了的期待,可是,他不能,他怕朱紫回来跟他闹,所以,只得用带着冷箭的眼神盯着章琪。
在他如此不带善意的眼神下,章琪倒是很自在,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风度翩翩地行礼、寒暄。
赵贞冷冷打断他长篇大论的寒暄,道:“说重点!”
章琪本来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滞,不过很快又开始自如运转起来,听说朱侧妃在南安王府很受宠的,那么自己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王爷,鄙人小号章福记,不仅在大金开有众多分店,在西戎、东枢、乌吐三国也都开有大量分店,这是章福记的分店分布图。”
赵贞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可是在听到“东枢”这两个字的时候,腰缓缓地挺直了:“呈上来!”
章琪拿出了一个卷轴。
韩秀川把卷轴展开,确认无误后呈给了赵贞。
赵贞打眼一看,发现凡是有章福记分店的地方,都被章琪用一个红点标示出来,而章福记的独县总店则是用一个绿点标示出来的,这就形成了从绿点向外散射红点的局面——这个章福记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已经占领了大金、东枢、西戎和乌吐四国的玉器市场。
赵贞放下卷轴,看了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的章琪一眼,暗暗压抑住内心的欣喜,这个章琪得再考察一番。
他转移了话题,沉声问道:“朱侧妃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章琪已经接收到了南安王爷希望双方增进了解的愿望,含笑道:“禀王爷,侧妃娘娘小时候很乖巧,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分担负担,什么活都能干……”
章琪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说的都是真话,他只是在客观地叙述自己知道的情况。作为一个在生意场上混了好多年的成功商人,章琪知道,要想真正得到南安王的信任,最好老老实实的,以情感之,然后才能得利。
赵贞无声地听着,心里却是无限的怜惜,他知道朱紫小时候过得苦,可是朱紫从来不提,他也就从来不问,现在章琪一说,他才知道,朱紫那时候居然苦到了这种地步。
朱紫和高太妃并没有听从赵雄静街清人的提议,而是换上了一身普通富户的装束。朱紫让黄莺、乳燕、银铃和赵雄也换了衣服,都变成了普通的青衣丫鬟和青衣小厮。
一行人悄悄从南安王府的后门出了门。
坐在油壁车里,朱紫看看身旁衣裙鲜亮面容滋润看上去三十许人的高太妃,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另外也很开心。
临出门的时候,高太妃本来要换上一身老气沉沉的衣裙,朱紫在旁故意问了一句:“太妃娘娘,国丧还没结束么?”
高太妃一愣,她想起了死也要死在女人身上的先皇,心里只有怨和恨,哪里有一点爱和念?
趁着太妃愣神,朱紫带着黄莺找出了一套大红遍地金通袖袍儿,一件锦绣百花裙,又准备了一件雪貂披风,然后催着高太妃换上了。
高太妃在朱紫的安排下,打扮得富贵美貌,再看朱紫,是锦绣衣服白绫袄绣金蓝裙子,这是润阳城富户娘子流行的打扮。
妆扮好之后,婆媳两人相视一笑,心情都是轻松愉快。
到了延庆坊之后,朱紫表现出大手笔,真的一两银子都没让高太妃出,自己豪迈地一掷万金,给高太妃购了不少金玉玩物,也给王爷和小世子捎带了礼物。
高太妃一概笑纳,还和朱紫开了几句玩笑。
刚开始逛的时候,高太妃因为在深宫这么多年,早已忘记逛街的滋味了,都是朱紫带着她逛;后来逐渐熟悉起来,变成了高太妃带着朱紫逛。
朱紫手拿银票,心里不慌,自我感觉很像带着美女出来逛街的土老财,只管对高太妃说:“咱银子大大的有,爱什么就要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给我省钱啊!”
傍晚,两人坐上油壁车回王府,高太妃这才对朱紫掏心掏肺地说:“朱紫,你知道我有多少财产么?”
朱紫当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王府里王爷当家,怕王爷粗心,太妃花银子不畅快,而自己的银子也是没处花,所以就借花献佛孝顺一下。
高太妃觉得朱紫真是傻得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紫的头发,慈祥地说:“真是个傻丫头!咱们府里除了你们王爷,就属我富有了!”
朱紫瞪圆眼睛,傻乎乎看着高太妃。
高太妃没想到自己和人斗了一辈子心眼,老了老了居然有了个朱紫这样的儿媳妇,连心机都不用使了。她絮絮地对朱紫说:“告诉你吧,我名下的那些山头、庄子、店铺,到时候你和贞儿的儿子是一点都不会给的!”
“嗯?”朱紫很吃惊。
“都要留给你们的小郡主!”高太妃笑了:“赶紧努力给我生个小郡主吧!”
朱紫也笑了,她有种感觉,自己肚子里这个怕还是一个儿子,太妃娘娘注定要失望了。
婆媳两个回到正院,刚进门,赵贞抱着赵梓就迎了出来。
因为可怕的爹爹在,赵梓不敢找母亲,只好把小胖胳膊伸向祖母。
赵贞则是先给母妃请了安,然后提出:“母亲,我带朱紫回去了,今晚让小世子留在您这里睡觉吧!”
看着父子俩都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高太妃和朱紫都是惊奇万分,也都累了,就散了。小世子自去向祖母寻求安慰,赵贞则去向朱紫寻求安慰去了。
朱紫逛了半日的街,早就累了,回房之后,换了衣服,简单盥洗一下之后就在卧室的软榻上躺了下来,再也不愿意动了。
赵贞换了衣服过来,也不管软榻窄小,用被子把朱紫盖上,然后自己紧贴着朱紫也躺了下来,把朱紫揽入怀中,不言不语。
朱紫低声问道:“怎么了?”
赵贞又不能开口告小世子的状,只好哑巴吃黄连,默默地抱着朱紫,寻求一点点的安慰——起码,在独占朱紫这一点,自己战胜了小赵梓!
天很快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小雨。
冬日的雨,虽然不大,但是寒气逼人。
朱紫清醒了过来,外面那么冷,可是赵贞的怀抱里却是异常的暖和。她听着外面的沙沙的雨声,心里平安且静谧,有一种安闲的无言的幸福。
于是逐渐增大,外面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雨声。赵贞也醒了过来。他刚要起身,就被朱紫给摁住了。
朱紫柔声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安排酒菜。”
赵贞“嗯”了一声,舒舒服服躺了下去,侧着身子看着朱紫起身。
朱紫吩咐清水准备了几个精致小菜,又拿了一壶热好的玉液酒,摆在了软榻之前。
她先拿出玉杯,给赵贞斟了一杯酒,然后和赵贞紧挨着坐下,一边夹了一筷子菜喂赵贞,一边亲热地问:“今天想我了么?”
“想了。”王爷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是真想朱紫,从身到心都想。
朱紫一笑,端起酒喝了一下,然后凑到赵贞唇边,哺了过去。
赵贞心神一荡,饮下朱紫渡过来的酒液,一把抱起朱紫,放在了自己腿上,继续深吻。
一时之间,房外凄风苦雨滴滴答答,屋内无限绸缪春意盎然。
那边正院暖融融的卧室里,赵梓正在告父王的状。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会直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赵梓撩起自己的小袄,露出白嫩的肚皮,一边叫着“爹爹”,一边把上面被父王搓洗留下的红痕展示给祖母看,小型凤眼里满是控诉与指责。
高太妃明白了,顿时笑倒。
小世子告状失败,很是委屈,小小心眼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和爹爹单独呆在一起了!
腊月二十三,润阳城官府正式休沐,官民真正开始新年的准备工作。
腊月二十三晚上,骁骑首领樊维斌和暗卫首领白子春再次联袂而来:“东枢使者一行人乔装改扮进入金京,住进了西城的妙子胡同。”
赵贞一听,沉吟一番,道:“再探!”
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宫里的动静。”
“是。”
樊维斌和白子春退下了。
赵贞一边思索,一边往延禧居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哦!
97第九十七章庆除夕感君情深
腊月二十三一大早;金京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刚开始的时候不太大;雪花像盐粒似的从苍穹撒下;落地即化;到了中午时分,雪势加大,雪花从盐粒进化为鹅毛;纷纷扬扬飘飞而下;很快给整个金京城罩上了一层白色绒毯。
刚到亥时;夜幕深沉;金京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金京西城的妙子胡同;四个黑衣人悄悄出了门;骑着马往东城而去。
到了东城之后,这些人进了一个院子。
一刻钟之后;一辆大马车从这个院子里驶出,向沿着大街向北驶去。马车里面坐着带路的高个子黑衣人和被蒙上面罩的三个矮个子黑衣人。
揭下面罩之后,三名东枢使者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很精致的会室之内。会室不大,但是布置得很雅致,案几座椅家具都是花梨木的,墙角一丛茂兰,大概是夹墙里摆着炭盆,屋子里温暖如春。
把貂裘解下之后,早有美艳小环送上了清茗。
三人捧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口,统一觉得齿颊留香,非是凡品。
一刻钟之后,一个瘦削高挑身着玄色锦袍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俊秀白皙带着点女气的青年。
三位东枢国的使者知道这就是大金的皇帝了,都站了起来,向着那人行了个大礼,那人却摆摆手,很随意地说:“都坐下吧!”
赵正不打算多应酬这三位东枢矮子,含笑道:“你们国王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三位使者中最矮的那位起身,把一封信递了过去。
站在赵正身侧的钱柳德先接了过去。
三位东枢使者被带离之后,赵正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半日不说话。
钱柳德一边帮他按摩,一边问道:“派往东疆戍兵的那个武士,皇上您要不要见见?”
赵正似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就不见了。你替我吩咐他,我这位弟弟虽然看着独断专行,可是在大事上,特别是作战的时候,反倒非常冷静,很能采纳别人的意见。他不喜欢唯唯诺诺之人,很欣赏那种敢于直言勇于坚持己见的人。他身边的那些亲信,有不少是这样的人。”
他睁开眼睛,看着前方的虚空:“另外,他太年青了,在战场上一定会有冒进的时候,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钱柳德佩服极了,觉得还是皇帝最了解自己的亲兄弟,他恭谨地退后一步,曼声道:“皇上英明!”
赵正觉得钱柳德的这句奉承听上去似乎有点讽刺,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他也知道赵贞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也知道现在大金国还离不了赵贞,也明白赵贞当得起“国之柱石”四字评语,可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他也忘不了。
现在赵贞是没有野心,可是赵贞已经有了世子,人一旦有了儿子,就会为儿子打算。
赵贞现在没有野心,不代表以后永远没有野心。
而他赵正,却从来都是掐灭火种斩草除根剑走偏锋的人。
想到了赵贞的世子,赵正略微恍惚,想到自己还没有儿子,他轻叹了一声,最后决定到青云殿去看看朱碧。
夜晚的青云殿偏院。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落在地上瑟瑟有声。
朱碧还没有睡,她正端坐在卧室的暖炕上看姐姐派人送来的信。
贴身大宫女玉香端着一碗参鸡汤走了进来,看到朱婕妤又在看朱侧妃送来的那封信了,笑着道:“婕妤娘娘,这封信你都看好几遍了,还在看呐!”
朱碧抿嘴一笑,闻到玉香手里端着的参鸡汤的味道,笑着说:“姐姐说了,参汤虽好,也不能多喝的!”
玉香微笑道:“现在天寒地冻的,喝点参鸡汤也能补身子!”
朱碧是那种看着随和,可是拿定了主意别人就无法改变的人,她虽是淡淡笑着,但就是不肯喝。
玉香正要再劝,却听堂屋内传来尹婕妤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不愿意喝,我来喝好了!”
头戴昭君套身披灰鼠披风的绿霞掀开卧室的帘子,带着雪花走了进来。
朱碧六个多月的身子了,懒得动,就命玉香帮绿霞把昭君套和披风解了下来。
绿霞在朱碧的旁边坐了下来,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依旧是那封前几日朱紫寄过来的信,心里有点小嫉妒,撇了撇嘴道:“又在看朱紫的信,哼!”
朱碧瞟了她一眼,看她确实是吃醋了,这才耐心地解释道:“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家里的人都靠不住,祖母又自私又狡猾,祖父又贪心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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