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睁开了眼睛。
他身子很累,大脑却病态的兴奋,太阳穴一涨一涨的。
他想睡,睡着了就能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噩梦,可是,他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前段时间朱紫的柔媚、体贴和关怀——他真傻,他居然以为那是朱紫深爱自己的表现。
你把我带到天堂,让我尝到幸福的滋味;然后,再把我狠狠踹下去,跌落尘埃!
赵贞梦游般又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到处是朱紫留下的痕迹。
书案上摆着朱紫买回来的沉香木山水笔筒,笔筒旁放着一叠书,是几本朱紫爱看的话本和曲集。
书案旁边靠墙放着朱紫买回来的两个花梨木高柜,一边放着朱紫的衣物,一边放着赵贞自己的衣物。
赵贞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
属于他的那一边最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摞衣物,分别是内衣,春衫和袍子——都是朱紫这段时间做的。
属于朱紫那一边衣物也都还在,叠得很整齐的放在那里,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少。赵贞非常熟悉朱紫,他看了一下,就知道朱紫把最喜欢的那几件内衣都带走了。
赵贞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朱紫那件粉红色抹胸——这也是她不喜欢的,和自己一样!
床前那个沉香木镜架,也是朱紫买回来的。
赵贞走到镜架前,看到朱紫的妆匣和首饰匣还在那里。他的手微微颤抖,摁开妆匣。
妆匣里从来没有这样整齐过:三把梳子桃木梳、玉梳和金梳并排放在一起,胭脂和香粉放在一起,几块画眉的黛石分别被小心地装在了几个小盒子内。
赵贞觉得自己的心被锤子一下一下捶打着,渐渐麻木。
他仿若行尸走肉般,伸手在朱紫的首饰匣上摁了一下,首饰匣“啪”的一声弹开了。
里面塞得很满,朱紫的首饰太多了,很小部分是她自己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一年来赵贞陆陆续续给她的——他在外面看到新奇的好看的珍贵的好玩的首饰,都要想办法给朱紫弄回来。
只不过,朱紫都是只在房里戴给他看,很少戴到人前去,生怕招祸。
赵贞已经麻木的心恸了一下:原来朱紫的处境竟是这么糟糕,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站在这昔日充满温馨如今一室凄凉的屋子里,赵贞终于确定:朱紫没了!朱紫跑了!
在确定的那一瞬间,他身体完好,可是精神休眠。
时光滔滔流逝,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开始下雨。雨丝从大开着的窗子飘了进来,落在赵贞身上。
赵贞觉得累极了,他走向朱紫卖的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打开床门,走了进去。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朱紫和他一直是同床共枕,连被子都没分开过。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拉开被子盖住自己,连头蒙住。
枕头被子上有朱紫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好闻极清淡的味道。
赵贞在这气息的包围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朱紫没走,她只是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外面的雨不停的下着,越来越大,逐渐成瓢泼之势。
赵贞在朱紫气息的包围中,慢慢睡着了,满是尘嚣的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南安王府对于朱紫的搜素始终处在一种机密的状态下。时间逐渐流失,可是搜寻却越来越难。
胡妈妈借口为了迎接新王妃侧妃,整顿王府,用篦子梳头发般细细地把整个王府蓖了一遍,最后探知高四小姐在正房大闹的时候,似乎有人看到一个背影像是朱紫的丫头挤进了周围的人群里。
赵雄带人暗地里查访高尚书府那两日内出入王府的人,最后,终于找到了有用的线索——抬轿的小厮说跟着轿子出去的一个丫鬟好像有点面生。可是,等赵雄细细去问的时候,他却又不敢肯定了,也说不出那个丫鬟生的样子,只觉得身材不算低,和自己差不多高。
银铃跟了章琪一段时间,发现章琪一直很正常:他白天要么出去谈生意,要么就在店里;晚上偶尔出去喝喝酒,一般都在章福记后面的小花园里住着。
其他人一点线索也没有。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赵贞深居简出,除了去郊外校场训练新军外,也就是有圣旨才进宫一次。
在赵贞的深居简出中,大金朝廷发生巨震。
巨震的开端其实很普通。
皇上的宠妃王淑妃病了。
皇上素来宠爱王淑妃,于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在皇后和高贵妃的陪同下,打算去王淑妃居住的轻霞宫探望告病的王淑妃。临行前,颜皇后提议给王淑妃一个惊喜,皇上觉得很有意思,就欣然同意了。
因为地处北方,所以虽然三月将尽,金京城依旧春光烂漫,皇宫里也不例外,到处杨花飘拂,花香四溢,热烈的浪漫的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轻霞宫外的杏花已开到荼蘼,粉红的花瓣星星点点落了满地。此时正是午睡时间,后宫里静悄悄的。
皇上在妻妾的簇拥下来到轻霞宫门外,挥手止住了抬腿就要进去报信的小太监,一行人特意轻手轻脚进了轻霞宫,想给王淑妃制造一个大大的惊喜。
刚进轻霞宫,就看到一个宫女站在窗前,正要把一个花盆摔下来。侍卫眼疾手快,飞身制止。
众人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明白了。
他们涌进轻霞宫正殿,给正在玉床上和宫廷侍卫颠鸾倒凤的王淑妃制造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谁也不知道,这个桃色事件引发了大金王朝熹宗执政期间的一次政坛巨震。
这个事件发生的时候,朱紫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拿着一把捣衣杵在砧子上捶打衣服呢。她现在的衣物全都是布衣,浆过的布衣硬邦邦的,非得捶软才能穿。
这个院子位于金京西城的皮匠胡同,户帖上属于一个叫梁大才的男子。梁大才是章福记的伙计,今年三月份被调到北疆龙阳府新开的章福记分店去了。
他临走前,给母亲在皮匠胡同买了一套一明两暗三间瓦房,还带个小院子的宅子,让母亲带着妹妹搬了过去住在那里。
实际上,梁大才的妹妹梁秋菊去年冬天就和人私奔了,现在家里这个妹妹早就换成了朱紫。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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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上第二更!
第四十六章政局变赵贞得利
宫里很快传出王淑妃暴病薨逝的消息。
王丞相府不愧为百年望族;这么大的消息传来;也只是引起微震;除了丞相府的老夫人是真正悲痛之外,其他人都是脸上强装出些悲痛欲绝的神气,私下里一切如常。
王淑妃十四岁就被家族送入皇宫;到如今已整整十六年;府里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她;就算是品级高到能进宫觐见了;也已经炼成百毒不侵之体了;哪里还留有多少正常人的感情。
王淑妃最小的妹妹王惜珍;虽是庶出,但因为貌美才高;被老父王丞相当做可居的奇货养在家中,一直未曾许人。
王淑妃薨逝的噩耗传来,王丞相强自镇定,让长子王惜朝想法子进入皇嗣居,探望一下王淑妃所出的皇十七子赵挺。
王惜朝费尽心机,用尽各种关系,最终也没能进入皇嗣居。
王丞相又命次子王惜暮去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虎大伴,想托虎大伴帮忙,把自己的小女儿王惜珍送入宫中陪伴皇上。
虎大伴原名虎刚强,是皇上潜邸时就侍候在身边的老人,深受皇上宠信,宫里宫外都尊称他一声“虎大伴。”
虎大伴见到王惜暮,刚开始还端着,一幅三贞九烈的样子。王惜暮赔笑塞过来一摞银票,虎大伴瞄了一眼,眼下的肌肉一跳,满脸的紧绷这才松懈下来,附到王惜暮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王惜暮一听,脸色大变,马上道:“谢谢大伴!谢谢大伴!”
他失魂落魄地辞别了虎大伴,向自家府邸飞奔而去。
第二日上朝,王丞相的门生御史中丞陈素志正要出列,却被旁边的刑部侍郎焦楠抢先了。
焦楠参奏丞相王乃平伙同其党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祸乱刑制。
焦楠奏完退下,兵部侍郎金焕然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及其党羽私通外敌、克扣军需。
礼部尚书何元朝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有辱斯文,纵容家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
墙倒众人推,当了十二年太平宰相的王乃平就此倾颓,风光不再。
皇上难得的雷厉风行,王氏全族流配西疆,王乃平党羽工部尚书马全江、工部侍郎韩俊毅、吏部侍郎岳连冠、国子监祭酒江晓泽、御史中丞陈素志、御史大夫丁宝川、正议大夫毛顺涛皆被全家流配。
眼看你建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楼塌了。
金京权贵在一个月内完成了大洗牌。
有人昏惨惨黄泉路近,也有人威赫赫爵位高登。
高尚书府挂了二十年的“尚书府”牌子终于摘了下来,换成了一块金灿灿的“丞相府”匾额。
市井传言,在这次政坛巨震中,最丢脸的人不是王乃平及其同党,而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子,战功赫赫兵权在握的南安王爷。
南安王赵贞的太上丈人、丈人和两位副丈人都在这次事件中轰然倒台。
金京城的老百姓,多年来生活在天子脚下,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人们茶余饭后谈天说地的时候,私下里纷纷嘲笑这位南安王真真一个倒霉蛋,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泡汤了。
人人都认为南安王赵贞羞于见人闭门谢客的时候,赵贞正在金京城北的少陵原训练新军。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军的训练之中,和士兵一起摸爬滚打,同吃同住,不到二十天的工夫,变得又黑又瘦。
高尚书变成高丞相之后,赵贞回到了京城,进宫去见他的父皇。
皇帝一见赵贞,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又黑又瘦麻杆似的黑小子,难道就是自己那以俊美出名的三皇子赵贞?
因为女人身体孱弱的皇帝很痛心疾首:“女人就像窗户纸,破了再糊新的,为什么做出这种如丧考妣的样子?我和你娘都没死呢!”
赵贞漠然加默然。
皇帝素来知道这个儿子脾气倔强,性子高傲,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都没了,心里自是难受。
看着赵贞倔强沉默的脸,皇帝作为父亲的细胞苏醒了一点点,放□段柔声安慰他:“将来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想娶谁就娶谁,谁也别想干涉!”
赵贞默默不语听完,跪下给皇帝行了一个大大的礼:“父皇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皇帝扶起赵贞,柔声道,“去见见你母妃吧!”
“是。”
到了青云殿,拜了高贵妃之后,赵贞屏退众人,劈头就说:“父皇说了,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干涉!”
高贵妃瞠目结舌,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次你姥爷能一偿夙愿,当上宰相,多亏你了!”
想了想,又道:“你不想娶你四表妹,不想娶就不娶。听说定亲那天高珺在你府里闹了一场?”
赵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贵妃没想到自己娘家侄女这么不做脸,脸上也有些不愉。她转念一想,又对赵贞说:“你和赵正联合归联合,该小心还是得小心,莫要吃了大亏!”
赵贞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个通房丫头朱紫呢,一年大似一年,服侍你又尽心尽力,该给她开脸了!”
赵贞眼神一黯,低下头去:“她母亲病重,捎信来叫她回去,回老家探望她母亲去了。”
“哦。”高贵妃不再提朱紫了,她细细端详赵贞:“贞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还这样黑?”
赵贞没说话,向前也在榻上坐了下来,身子依靠着高贵妃,把头放在了高贵妃的肩上,半晌无言。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即将往南疆开府建牙,独当一面。他也是这样挨着母妃坐着,依靠在母妃身上。
高贵妃以为赵贞是因为这次事件太丢脸心里难受,很是心疼,伸手赵贞背上轻轻抚着:“母妃也顺着你,你的亲事母妃也不插手,随你的意!”
赵贞把头枕在母妃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母子两个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锦榻上。
大殿里面很是阴凉,大殿外虽有松树遮阴,可依旧遮不住强烈的阳光——夏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人间。
金京西城皮匠胡同最里面的那处小院子里,朱紫和梁妈妈正搬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择菜。
梁妈妈女儿随人跑了,儿子又不在身边,对朱紫很是亲切。母女两个感情越来越好。
她们家距离西城门不远,母女两个常常一大清早就出城到城外的河边去采野菜,这个时候笤帚苗和野苋菜都很嫩,采了过来可以下面条,可以蒸蒸菜。
她们现在择的就是早上采的野苋菜。
择完菜,朱紫拿起簸箩就要去井边洗菜——梁家这个新宅子的院子里正好有一口老井——却被梁妈妈拉住了:“妞,你身上正是小日子,井水太凉,可不敢沾水,将来会落下病根子的!”
朱紫本不相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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