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转动钥匙开了门。买房一次,装修完一次,今天是江珺第三次进入这间公寓。他环视房间,沙发,茶几,一架立式钢琴。书房两面墙都是直顶天花板的书架,装了滑动玻璃门,宽大的香楠木书桌,旁边放着一张摇躺椅。住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添置过什么装饰,如果非要说什么装饰,也只有餐桌上一盆水养的绿萝,阳台上的吊兰,书桌上的仙人掌。
江玥进入书房,将桌上摊着的书,笔记,电脑都收拢,一面整理一面对江珺说,“不用看了,和你一样我奉行极简主义。书房就让给你办公了。”
“那你用什么?”
“你还不了解我呀,我当然是到处窝,沙发,地板,餐桌,随便哪儿都行。”
江珺笑起来,他当然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喜欢拿着故事书到处趴着看,有时他回来晚了,不见她在床上,就得找房间的角角落落,挖她出来再抱上床。刚开始她还会觉得很神奇,第二天跑来问他,咦我是怎么变到床上去的。
江玥打开那间大卧室的门,这么多年过去,它的主人终于来了。King Size的大床垫直接搁在地上,依他喜好设计的衣帽间,地毯松软,卧具时时翻晒,连卫生间里都放好了他惯用的浴液,剃须刀,浴巾浴袍,拖鞋,所有的东西她都齐备着。
江玥推开窗让房间通风,江珺站在她身后,呼吸着随风而入的秋天的气息,心内五味杂陈,世上可还有另一个人像她一样了解他的一切所需,惦念着他的每一个喜好。
与正文无关
刚刚删改了三章觉得冗余之处。
今天在荐书区看到了江乡的推荐帖,有网友说不喜欢,这是很正常的,因为许多众口叫好的红文我也是一点都不喜欢,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nina批评文里提太多哲学了,有卖弄之嫌,我觉得这个意见挺中肯。最初我也告诫过自己,因为是第一个文,很容易就想要把很多东西都装进去。我想还是解释一下我这么写的原因吧。一是因为这个文自身的需要,江玥是由江珺这样的人教育出来的(江珺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80年代的大学生和我们现在区别太大了,那时萨特之类都是大热卖的畅销书,连约会都要拿《存在与虚无》装点门面),而江玥本身也是喜爱阅读那种安静性格。而且这个文许多人物的背景是高校,我想还是应该写出它真实的味道。二是我自己的喜好,我很喜欢村上春树,读他的时候就喜欢读到里面的人物看什么书之类的,比如我特别喜欢的《斯普特尼克恋人》。
但我还想说的是这个文没有想要说哲学,顶多也就是一些人生感悟,所谓的“生活哲学”。
另一个批评说情节老,这个我真的没什么好说,难道要回应以“太阳底下无新事”吗。nina说最终不过是在一起或不在一起,那么哪个小说的结局不是这样呢?其实想写这样的故事,是因为想写老男人的爱情。一个成熟的,对女主认真的老男人是怎样心动以及克制自己的,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动人的地方。
因为有了这个批评,我又反省了一下,在后面我会把握好尺度。如果与情节相关的,我还是得这么写,反之无关的,就撇掉。不过也许这个文就是很小众的,因为毕竟是言情,何必装深刻呢。但是我只能写自己想写的,没办法。只希望自己能进步,写出让自己满意的。
谢谢提意见的朋友,即使你不喜欢这个文。也谢谢为我推荐的朋友,以及还在看这个文的朋友。
惦记着要写文,提早回来了,不过也不一定能写出来。抱歉,明天一定会更的。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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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天时间,江珺就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他来到了一个比医院更不自由更受管束的地方。
一支烟刚夹上手,还没点着,江玥就飞奔过来,抢走了打火机;刚起身去厨房还没接近咖啡机,江玥怒目而视,冲泡了一壶铁皮枫斗递到他手上;才在书桌前坐了两小时,江玥就严令他去躺着休息。
“别怨我,我不过是遵医嘱啊”,江玥见他一脸苦笑,提出补偿:“要不我弹琴赔你?”
有多久没听过她弹琴了,在巴赫赋格曲的清音里他像回到了往日时光。在她离去后,那些吉光片羽,时时重现在他的梦里,即便醒时也在心头萦绕不去。
江玥弹完第二支赋格,转头回望,只见江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她拿来一条薄毛毯,蹑手蹑足走到躺椅前给他盖上。从前他也曾这样为她做过许多次,那时候她小,现在她可以照顾他了。
江珺是被自己的叫声惊醒的,他听见自己口中急促的呼喊“玥玥,玥玥”,但没人应答。江珺懵懵然从梦境回到现实,房间里阒然无声,琴盖已经合上,他四处扫视,不见她身影,去各个房间搜寻了一遍,仍是没有踪迹。在他开始着急时,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江玥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大袋的食材。
“你怎么能突然跑不见掉?”江珺话带怒气。
“我只是去门口超市买菜啊,怎么啦?”江玥有点糊涂。
“没什么,做了个恶梦。”江珺用手搓着脸,半晌才又说话,“梦见我们开帆船出海,一个大浪打来你被卷走了,拉也拉不住。”
江玥走到他身边,触触他的手臂,“你看,我在这里。下次出门我一定留纸条告诉你。不让你找。”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玥进厨房洗菜,煮饭。江珺倚在客厅的沙发塌上,开了电话的免提与公司的各项负责人通话,恒洲已经设立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权责明晰,即使江珺几天不在也能有效运行。
江珺听取汇报下达指令,时不时瞥一眼料理台边忙碌的身影,砂锅咕嘟咕嘟地响着,弥漫出当归党参的药香,隐约还听见她哼着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小小脸蛋儿红通通又圆溜溜”。江珺哑然失笑,唱的可不就是她自个儿,这一岔神就忘了电话那头的人了。那边问着,“江总,你说这样行吗?”江珺只得咳一声,“嗯,刚刚信号有点问题,麻烦你再讲一遍。”
这样的日子继续着,因为义正辞严地要求江珺多休息不熬夜,江玥自己只得改掉了日夜颠倒的恶习。到了夜晚十点回房关灯躺下,江玥以为凭自己失眠的不良记录,肯定是睡不着的,可睡意却总如期而至,她不无嘲讽的想隔壁那个人还真的是定海神针。
江珺一直没有提起俞新蕊,江玥也有意不问,甚至不去留意平日他们有没有通过电话。江玥几乎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陪着江珺休养。
每天早晨和傍晚他们沿着香蜜河散步,秋天河畔的桂树都开出了繁茂的小黄花,空气里满是它的甜香。江玥从枝头拽一点小碎花偷偷放进江珺的口袋,她观察野猫,也对别人拉出来溜的狗品头论足。但若有狗朝她跑来,不论多小,她都拽紧江珺的手,有时还会很可笑地嘟囔“叔叔救我。”
江玥和他说过,五岁时在教堂门口被不知哪里跑来的黑狼狗咬了胳膊,从那以后就一直怕狗,远远地可以叶公好龙,近了就紧张得不得了。
这么小的一个幼年时的情结过了二十年她还摆脱不了。而她与这个性命相连的人感情缠结也快二十年了,这中间的结早成了死结,怕是她用尽了余生也打不开了。那就让它结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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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闭关了近一个星期,江珺已然大好。江玥也就放松下来,该上的课该听的讲座也都不再落下。博士一年级还是很轻松的,发论文,开题,做毕业大论文这些都还没压到背脊上,像江玥这样转专业过来的,负担稍微重些,要补读许多基础书。
周二晚上是江玥导师的课。一个教室座无虚席,连座位的过道都站满了人,这可是一门讲康德的课呀。晦涩艰深的康德都能吸引这么多人?江玥被这怪异的场面吓到,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慕的不是康德之名,而是宋嘉祐之名。这些听众里商人、搞艺术的、卖计算机的三教九流无奇不有,宋嘉祐为人谦逊豪爽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讲起正经学问来功夫一流。他的本事决非哗众取宠的表演与逗趣。这一堂课他只是坐着,握一只旧手表,娓娓地说着三大道德黄金律,清晰缜密,却又有信手拈来的从容气魄。
九点半课结束,剩下最熟悉的学生攘攘地陪他去饭馆吃宵夜。那天他们去的是J大正门左侧的望江南,十个人坐成一桌,未要食物先点下啤酒。
等酒来的间隙,宋嘉祐问坐在身旁的江玥:“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差不多都好了。就是这段时间没怎么读书。”江玥苦恼地坦白,“《纯理批判》我还没看完,你就已经讲《实践理性批判》了。根本来不及。你可别批评我。”
宋嘉祐温言相慰:“我没要批评你呀。慢慢来好了,要知道当年我是读了半年才把《纯理》读通的。”
啤酒送来,每个人都倒满碰上一杯,酒一下肚气氛又热烈起来,政局和历史,秘辛与八卦什么话题都有。
十点左右,江玥手机响起来。
“你回去没有?”江珺问她,今天他去工程学院找院长谈了合作的事项,晚上请学院的书记和三个院长在索菲特吃饭。
“还没,还在望江南吃宵夜。”
“我过来接你吧,我就在附近。”
也就五分钟,江珺就到江玥说的饭店。画满水墨山水的壁厅很亮,这个时点仍坐满了食客,江珺一眼就看到了她,白衬衣外罩着碧绿的对襟针织衫,走近一些时,他看见坐她身侧的男人很细心地为她用筷子剥去鸡皮,再把碟子推到她面前。而江玥呢,眯着眼吸一口烟,疏懒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江玥。”
江玥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应道:“叔叔,你这么快就到了。”
“以为我没那么快,所以还有时间抽根烟,是吧?”
宋嘉祐闻声也转过头。江玥为他们介绍,“叔叔,我导师宋嘉祐,这些是我的同学。宋老师,这是我叔叔江珺。”
宋嘉祐与江珺握手,说道:“江先生,你别怪江玥。近墨者黑,她入了我的师门,不小心把我的臭毛病都学去了。”
“哪里。我不过是气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管我管得严,自己一边逍遥。”
等他们说完,江玥插进去:“我去下洗手间,等会儿我们可以先回去。”
宋嘉祐请江珺坐下。见江玥走远了,迟疑地问他:“江先生,是不是去年在纽约打过电话给江玥?”
江珺想了想,“是有这回事。宋老师怎么知道?”
宋嘉祐说,“我和江玥搭伙开车去伯克利,你打来电话时正好轮到江玥做司机,你知道旧金山大坡小丘多得不得了,唉呀真是惊险。”
宋嘉祐像解了谜一般地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这个人啊。他对那通电话印象深刻,因为江玥在挂了电话后,这样问他,“宋你说,如果我现在出车祸死了,他会不会飞来见我?”那段时间江玥的情绪极其低落,所以他才想到带她去冬季也温暖如春的旧金山,只是不凑巧那年旧金山一直霪雨连绵。
江珺叫回出神的他:“宋老师,你与江玥是早认识的?”
“是啊,江玥在哈佛读书时就认识了。”宋嘉祐语气怅怅,只差加上一句It’s a long story(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江珺还有更多的问题想问,可惜江玥已经回来了。
“讲我什么话坏呢?”江玥穿着帆布鞋,一下子蹦过来。
“你那么睚眦必报,哪里敢在背后讲你坏话。”宋嘉祐用玩笑彻底结束了那个话题,“我们也收摊吧。”他示意服务生埋单。
江珺挡下他,“刚刚已经叫我的助手结过帐了。”
宋嘉祐笑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们一行走出大厅,下圆环楼梯时,江珺一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江玥,他知道她总看不清夜晚带着灯光阴影的台阶,从小她就没少为这个摔过跤。
可是江珺也看见了那个宋嘉祐,他走在她边上,手虚虚地护在她背上,好像他是她的保护神,而且由来已久。
江珺渐渐拖拉在后面,他不知道宋嘉祐与她轻声说着什么,只见她频频点头,温顺的样子,那不是从前的他们吗?从前走在她身边的不都是自己吗?何以现在落得那么远。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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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上,江珺一直没有说话,江玥也闭目靠着不出声。都说两个感情深厚的人相处时即使是沉默也不会觉得尴尬,这场沉默里却透着一点异样。
江玥被一晚上高强度的课程和聚会弄得信息饱和而疲累不堪。到了家,放下背包就去冲澡。待她出了浴室,江珺却还坐在沙发上,漠然的神情让江玥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江珺指指对面的软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