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
看看没出什么事情,她又颇乐在其中,我就没那么盯梢了。结果她夜夜笙歌,非
常的乐,早上喊她起床简直是累死我。
本来以为,她可以当个快乐的假大学生,享受千百年来不曾有过的青春…但终究
还是出了事情。
比起纯真的妖怪,人类复杂而且自作多情。
某天中午,一个爬到顶楼大喊大叫的大一生,打破了学校的平静。
他说,如果「唐瑞征」不当他的女朋友,他就要跳下去。
我是很想叫他干脆跳下去别浪费粮食了,但基于老大爷的嘱咐和打工的职责,我
又不能这样作。 荒厄简直是气坏了,但一堆同学老师求她先上去「安抚」。妳想这么有个性的妖
怪少女怎么可能肯?
最后同学和老师惶恐的把她的首饰和衣服拿过来,说转过转角只看到这些在地上
,「唐瑞征」不知道去哪了。
我总不能跟他们讲,「唐瑞征」现在气得像个营火,正站在我的肩膀上烤着我。
「…她换衣服很快,大概换了衣服跑回家去了吧。」我随便扯了个理由,一面擦
了擦额上的汗。
「荒厄,」我在心底劝她,「别气了。」妳快把我烤出油了。
「可以啊,」她冷冷的说,「让我祟杀这王八蛋就不气了。」
坦白说,我很想说好。但我又不能真的这么说。她的愤怒和不解几乎要穿破我心
胸了。事实上我也很纳闷,出去唱过几次歌,收过他的蛋糕和花束,就得把人卖
给他?那荒厄可能得卖给一打以上的男生了。
教官正在劝他,但那个男生大喊大叫,只要荒厄来说清楚。
我很荒谬的想起一首很古老的歌,好像叫做「七仔」的MV。但人家好歹交往过,
这家伙连荒厄的手都没碰过。
走上前,那个男生干脆脚跟悬空,抓着护栏不放,「瑞征呢?她人呢?为什么她
不出来?她再不出来我就跳下去了!」
「跳啊!」荒厄大吼,「我看你没种跳呢!快跳啊!跳了还省我的事呢,混帐!
」
我该庆幸除了我,没人会听到她的声音。
「她回家去了。」我耸耸肩,「交往是要你情我愿的,哪能用威胁的呢?学弟,
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下来!」他怒吼,「她唱歌的钱都是我出的,我买她最爱的蛋糕,最
喜欢的花!花了那么多钱,她却不愿意当我女朋友?不愿意当我女朋友,为什么
要对我笑得那么暧昧?叫她出来跟我说清楚!我不接受她拒绝我的事实!」
荒厄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脸上,「我杀了你这混帐!我呸!不撒泡尿去照照,你配
当我男朋友?谁对你笑啦?往脸上贴金!」
「妳给我回来。」我冷冷的说。我不是不能体谅她的心情,但荒厄真的激动起来
,可能得非自愿的扛上一条命。
学校里的原居民躲在阴影,担心的张望。若真的出了一个厉鬼,势必会破坏这学
校稳定和谐的生态,我懂他们的担忧。
虽然我讨厌这混帐,但为了这混帐背上这么多负面影响,没有必要。
「你别激动,」我哄着,「我这就打电话给她。」我拿起手机,正在烦恼怎么办
时,突然想到一个不受限的神灵。
我打给唐晨,低声吩咐了几句。他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了。不一会儿,仁王就
来了。
老大爷是管区,赵爷们是五营,都受限于神规,不得干涉。老大爷本来是没有虎
爷的,仁王来了,却不是占虎爷的缺。他是罪神,靠得是唐晨力保,受的是人鬼
祭祀的守则,不关神职。
但他仁心宅厚,神通犹存。我要的只是小小幻术,也不需要太大神通。
我请教官离开,本来他是不愿意的,但校长要他听我的。是说校长对我也太信赖
了…
「学弟,瑞征说她不肯来。」我开口。
「那我就跳下去!」他大半个脚丫都悬空了。
「学弟,我说句话儿,你先听,要跳再跳。」我叹口气,「跳楼最惨的不是死…
而是让妖怪吃个干净,连魂魄都没有。若是不得痛快,半空中还有知觉,就开始
被生吞活剥,你想想有多痛呢…」
「妳说什么屁话?!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消我的念头!」他骂起来。
「是不是屁话,你先回头瞧瞧。」我平静的说。
他回头,就看到巨大的吊睛白额大老虎,大到什么程度呢?刚刚好鼻子就顶在学
弟的屁股上。然后仁王倒退一点,无声的怒吼,牙齿跟剑齿虎不相上下,迎着阳
光,闪闪发亮。
「跳下去就是他的口里食唷。」我凉凉的说。
学弟发出一声凄惨的惨叫,拼死命的抓着护栏,连滚带爬得爬上顶楼,让教官一
个箭步拖住,他还歇斯底里的叫了又叫。
这点精神上的小损伤不算什么。我猜他没胆子再跳楼了。
我对仁王恭敬的鞠躬,仁王对我回了一礼,眨眨眼,说,「小意思。」他恢复到
普通大小,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小女生冲到护栏,瞪着仁王,又瞪我。我对她笑笑,她却将
脸别开,仓皇的跑掉了。
…她看得到仁王吗?我心底涌起一个荒谬的想法,但还得再想想。
这件事情让荒厄怒不可遏,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上学了。
但知识这种事情是有瘾头的。她虽然不了解人类的贪婪,并且因此嫌恶,但她恢
复真身,蹲在我左肩,听课听得很着迷,我还得帮她交作业。
「她有来上课吗?」老师伸长脖子四下的找。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含糊的耸耸肩,「我都得录下来回去给她听。您知道
的,她对学校本来就有点障碍…现在更自闭了。」
「现在的小孩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师摇头,「花太香也不能强摘呀,让她在枝
头芬芳多好…结果害了一个可爱的孩子。等她心情好点,劝她回来学校吧,大家
都喜欢她,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
交了作业,我走出教室,回头看到荒厄,我被吓到了。
她强忍着泪,而不是强忍着吐。
惊觉我的眼光,她很凶的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我我我…我可没
哭!」
她气得对我乱搧,发着脾气走了,由近而远,原居民一片鸡猫子喊叫。
荒厄在迁怒。而且,对善意不过敏了,还会哭。
我承认,我吓得快死了。这比学校的兵荒马乱还恐怖好多。
(妖少艾完)
之二 传承
若说这次「假自杀之名行威胁之实」的事件有什么好的副作用,就是学校的怪谈
自动自发的减少了。
本来师伯行过「人鬼分道」后,就该这样清静才对。但我们学校的原居民实在太
爱学生们了,闷足一个寂寞的暑假,每个都竭尽自己稀薄的道行冲破界限,以学
生的尖叫和恐慌为乐。
这个事件吓坏了他们,一直撑着稀薄的修为也是很累的,这才安静下来,让我的
体重终于可以踩煞车,不再往下探底了。
我趁机殷殷告诫,并且量体重给他们看,他们才满脸可怜兮兮的点头。
也不是不能了解他们的寂寞和欢喜,所以没有大刀阔斧的管。是累了点,但管得
太紧反而容易生事。很多时候是人类大惊小怪,也不是他们不好。
在校园散步,我发现,这个破烂学校还是我最爱的「故乡」。剩不到一年,我就
要毕业了。然后怎么办呢?
我的助学贷款已经多到我不敢去想数字了,我的成绩又绝对申请不到奖学金。你
想我老爸会让我上研究所?下辈子吧。
「哪有怎么办?毕业了还管他们的?」荒厄打了个呵欠。她最近都约会得很晚,
回来就又羞又喜的滚地笑个不停,约会的时候,城墙筑得死紧,我连情绪都感觉
不到,是说我绝对不想知道她的约会实况。
对的,她和师伯连络上了,当天师伯就开了帅气的房车来接她去约会。遵守和关
海法的约定,师伯西装笔挺,还拿束犹有露水的红玫瑰等门。
他们俩见面的场景…我真想死。(羞愧而死)
他们先是手拉手,师伯还把荒厄转了一圈,含情脉脉的互相凝视。「心爱的小美
人儿,」师伯深情的说,「即使怒放的红玫瑰在妳之前都相形失色。」
荒厄害羞的接过花,深深一闻,非常破坏气氛的发出高八度的笑声。
最后他们绝尘而去,荒厄高亢而兴奋的笑声袅袅不绝,而我…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
回来就滚来滚去,吵到快天亮还不给我睡觉。我的命真的很苦。幸好白天还可以
去小办公室打个盹,老魔很细心的驱赶,不管是人类还是众生都不放进来,实在
很贴心。
荒厄说得没错,但妖怪和人不同就在这儿。人会莫名的怀旧,无可救药的。
我巡逻校园的时候,唐晨依例是不跟的,但仁王跟我路线相遇时,会跟我同行一
程。
每每我和仁王一起走时,总会发现有个瘦弱的小女生会偷偷地跟,一回头,她自
以为躲得很好,但她虽然瘦弱,也没办法藏在碗口大的小树后面。
「都统领巫,请别吓她,」仁王说,「可怜这种阴阳眼的体质就很累了…她只是
搞不懂我是什么,想弄清楚而已。」
「叫我蘅芷就好了。」不知道第几百次要他改口了。
他低头笑,却还是改不了。这样仁厚温恭的虎爷。
我知道这个女孩,就是在顶楼看得到仁王那一个。我暗暗的查过她,她是新生,
叫做才洛君。这个姓氏的确很奇怪…因为她是第三代藏人。
但除了这个稀奇的姓氏,她显得阴沈而沉默。我装作不在意的打听她,同学和学
弟妹跟我说,才洛君有点奇怪,胆子非常的小,没什么事都会突然惊叫,跟她同
高中的同学说,她是出名的乌鸦嘴和爱说谎,人缘非常糟糕。
看着她,我深深思考起来。她是属于「刻度十」那种,跟我差不多倒霉。师伯所
作的「人鬼分道」,对她没有用处。她奇特的出身和宗教信仰也没帮到她什么,
所见所闻,只能闷着,出口只会被嫌怨。
我像是看到之前一点武力也没有,受苦受难的自己。
当然,我可以让她不再害怕,让这个学校有人传承下去。但这是她要的吗?
想了很多天,犹豫不决。
但在寒假前一个月,才洛君居然鼓起勇气,颤颤的走到我面前,轻喊了一声,「
…学姊。」眼睛躲避着睡眠不足的荒厄。
本来在打呵欠的荒厄好奇的盯着她看,把她吓得要死,我推了推荒厄,尽量友善
的笑,「不要怕,她不会咬人。」
「我是狗还是猫啊?见人就咬?」荒厄用翅膀搧了我一翅,我抬起拳头揍了她一
下。
才洛君瞪圆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荒厄。
「别乱了。」我轻斥,「有人在看。」
荒厄才不甘不愿的住手,还是盯着才洛君猛瞧。「妳瞧得见我,也听得到我的声
音吧?」
才洛君畏缩了一下,左右求救似的看了看,发着抖,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稀奇、稀奇。」荒厄啧啧个没完,「好清静体质,很好吃的样子。」她遗憾的
摇头,「太大只了,我只吃婴儿和年轻男人。」
「妳现在还想吃谁啊?」我用鼻孔看荒厄。「我要跟师伯告状唷。」
她嘀咕了几声,将脸别开。
才洛君这才放松一点点,「…学姊,我不是神经错乱,或精神分裂吧?」接着就
哭了。
我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可怜的孩子。她不是巫,就是拥有一双净眼和听觉。什
么都不知道,不能承认,又不得不承认里世界的存在,在夹缝中,她已经快崩溃
了。
「妳跟我来。」我将她带去小办公室。
她怕得快死了,但我不知道她听了什么流言,觉得我可以帮她。我烦恼了很久,
但我想让她自己下这个决定。
「或许,我可以给妳介绍信,妳去台南找我师父,可以封住妳这种天赋。」我仔
细的斟字酌句,「但妳若愿意帮我的忙,或许可以跟这种天赋共存。」
她呆了很久,我以为她会选第一条路。但她小小声、期期艾艾的问,「那、那我
可以见到那只大老虎吗?」
老虎?「妳说仁王?」
「他叫做仁王?」洛君破涕而笑,「他好威风、好强大,又温柔唷。好几次我被
挡在路上过不去,都是他吼开那些…」她颤颤的选择字句。
「原居民。」我帮她说出来,「他们形体可能有点可怕,但比我们早居住在这儿
,除了调皮了点,都是很友善的。」
「原居民。」她深深吸了口气,「对,仁王常会帮我。我…我可以看到他,不要
看到其它的吗?」
「对不起,不行。」我摇头。
她紧握着双手,异常彷徨的。
「妳所见的不是妳精神异常,而是真实存在,只是我们的真实和别人有点不同。
」我想了一下,「我晚上会打工,妳要来吗?陪我在校园走走,看妳能不能接受
。」
她低头了一会儿,「…仁王会来吗?」
「妳若希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