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从停车位开了出来,程颢已站在路边候着,他看了眼梁惜开的宝马,那价格比他开的政府车都贵。
贫富之间的差距,他们一直都存在。
虽然她家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进了机关,可毕竟白手起家。
程颢抿了抿唇,此时,他心里的滋味,比听到易辰说要抢走梁惜的时候,还要不舒服。
梁惜轻车熟路地载着程颢,到了一处据说是S市最有历史的专业证件照相馆,只不过,到了门口,才发现,今天照相馆装修,没有开门营业。
梁惜有些失望,觉得自己实在是运气差,她看了看无动于衷的程颢,陪笑道,“只好过两天再来了。我习惯在这家的,这里面的馆主师傅王叔是熟人,换了别人照,我不放心。——那现在……你想去哪里?”
程颢目无表情地扫了眼那照相馆的门面,这就是梁惜,虽然,她所用的、所吃的、所穿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却一定要是她认定了的。
其实,结婚证的证件照,但凡一家专业照相馆,都可以照的,但在梁惜的心里,有些东西,习惯了、认定了,就不能替代。
程颢垂了眼眸,他明白,这是梁惜的家教使然,也是她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富贵生活所致。
他不由在想,那么人呢?谁会是她心里认定的不能替代的那个人?
“要不,我们去……”
“我回家。”
二人异口同声。
梁惜虽然不舍,可对方既然愿意结婚、领证,她也不敢再逼得太紧。柔柔地笑了笑,“好,你住哪里?”
程颢报个了个地点,是梁惜没听说过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个商品房小区,开放商很会做生意,不大的区域里,竟然盖起了那么多高楼,每个楼都有至少二十层的楼层,而且,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也勉勉强强地够安全距离,换句话说,几乎是十五层以下的楼层,都很难见到阳光。
在小区的广告栏处,梁惜扫了眼,好像介绍说,小区里六十坪到一百五十坪的户型都有,她随口问了声,“程颢,你在这里买的房子?”
“……嗯。”程颢几不可见地看了她一眼。
梁惜没有觉察到,其实她在问的问题,已经触碰了程颢心里的忌讳,“你的房子,几室几厅啊?”
程颢敛下眉,良久,才低沉了声音,“六十坪,单身公寓。——你就在这里停下吧。”
“啊,到了么?”梁惜熄了火。
程颢解开了安全带,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的路灯,忽而转头,盯着梁惜的小脸,一字一顿,“你可想好了,要跟我领证、结婚?我没有钱的,住不起你住惯的那种别墅,可能也不会给你以前那种名媛般的奢侈生活。你要是反悔的话……”
接下来的话,程颢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甚至有些狼狈地下了车,急急地向一处单元走去。
025 差别
程颢不敢回头,连一句再见的话也不敢说。
一旦面对金钱,就会发现,原来他一直都自视过高。
他怕,怕梁惜看到这样平民化的住宅,让自己更加自惭形秽,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从五年前就有。
这么些年,他力求上进,可是,却不可能兼顾学业和商业,在学业有成的同时,他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给母亲在S市近郊买了个房子,而自己,则在一线城市S市,买上这样一个蜗居。
这已经耗尽了他这些年积累的财富。
谁都知道,在S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他才留学回来,就能够全额付款买上这六十坪的房子,在外人看来,已是了不起的本事,可是,只要是一想到梁惜所住的那幢豪华别墅,他便告诉自己,他所赚的钱不够,远远不够。
程颢想,这辈子,只要他一天买不起那样的豪宅,他都不可能从五年前参加梁惜生日会的阴影中走出。
当年,所谓的一个生日party,其实更像是上流社会的一次聚会。
生日会是在梁惜家一楼大厅举行,而那个大厅宽敞地,可以媲美学校里的小礼堂。
当一身校服的程颢,出现在这座豪宅的大门口,梁惜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让程颢讶异地是,梁惜居然穿着粉色小礼裙,高贵、优雅。
她笑眯眯地挽着程颢的胳膊,“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程颢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已被洗得快褪色的校服,有种冲动,让他想要扭头就走。
可最后,他还是留下了。
或许,是因为梁惜灿烂的笑容让他无从拒绝,也或许,他骨子里的一股不服气,想让他踏入上流阶层。
大厅内的宾客,不是西装革履,便是礼裙飘飘,就连同学校的同学,也只有程颢一个人是穿校服。
而听着他们的言谈,好像都是商界、政界名流,一开口就是什么总经理,什么董事长,再不然,就是什么科长、什么专员。
而年轻一辈的,除了那些总经理、董事长的子女,便是梁惜请来的几个死党,最后,便是程颢。
程颢家穷,众所周知。
他自小没有父亲,母亲没有文化,虽然样貌出色,可是却不愿以牺牲色相来谋取生活,程颢的自尊心,完全是被其母影响。
为了上这所最知名的中学,程母用尽家里的积蓄,之后,程颢便开始半工半读。
所以,在场的人看见了一身校服的程颢,无不讶异,有些势利一些的宾客,甚至悄悄问梁父,“那是谁家的孩子?——穿得可真寒酸啊。”
梁父疼爱女儿,只能为女儿打圆场,“都是惜惜一个学校的同学,今天她是主人,她要请的人,就随她喽。”说是这样说,事实上,梁父可能都没有正眼看上程颢一眼。
客厅的两边,摆满长桌,上面摆放的都是程颢见所未见的点心,还有香槟。
他这里,多呆一秒都是折磨。
好在,没过多久,生日会开始,梁惜家的两个家佣推着三层高的大蛋糕,进了客厅。
梁惜喜欢草莓,所以整个蛋糕都是草莓口味,上边更是镶嵌着无数新鲜草莓。
粉色的蛋糕,衬着粉色的梁惜,她梦幻地就像个公主。
而事实上,她也有资格过公主般的生活。
许了愿,蛋糕被瓜分,当一盘由梁惜亲自递到程颢的手里时,他拿着那精致的勺子,冰凉的触感在手里,却是毫不真实。
勺子和托盘,都像极了欧式的工艺品,全场宾客人手一份,有个四五岁的小朋友不小心打碎了一副,梁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让家佣清扫了地面,便给那小朋友新换了一副。
自始至终,梁父眉头都没挑一下,毫不心疼。
程颢却知道,这副东西,够他和母亲两个月的生活费。
差别!
从梁惜缠上他的那天开始,他只是怕自己被扯为学校的焦点,却从没有意识到他和她之间的差别。
今天,彻底领会,深刻铭心。
不知是谁,率先给寿星送起了东西。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人是在摆阔气,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送了什么,说是地中海那边空运过来的蓝宝石,重量足、透明度高,雕刻精细。
连梁父都有些受宠若惊,“章董,这怎么好意思呢?”
一人带头,剩下都纷纷献宝,不是名贵首饰,便是精美衣服。
程颢站在了人群的最远处,默默地看着梁惜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
其实,他也带了礼物,一个很可爱的发夹,地摊买的,五块钱。
那是因为之前梁惜曾出了点事,而她那被人踩断的发夹,正好被他捡到,他因此记在心里,才买了这份礼物。
此时,那发夹就窝在他的裤兜里,被藏得很深。
没人会注意到他,哪怕他现在偷偷地离开,也不会有人发现。
在上流阶层,他就是个碍眼而多余的存在。
他悄悄地靠近了大厅入口,却在转身的同时,胳膊被人拉住,回头一瞧,原来是梁惜。
梁惜笑盈盈地弯眸看他,“程颢,你的礼物呢?”
程颢眼里闪过狼狈,他放在裤兜里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枚发夹,口齿不清地支吾了声,“……没有。”
“没有?”梁惜失望,她最想要的,就是他的这一份。
“你请我来的时候,可没说要礼物。”
“……”梁惜承认,自己是没提,可换做是谁去参加生日会,不都是会带着礼物的么?“好吧,那你明天补给我!”
“明天是你的生日?”
“呃……,当然不是,我不可能连续两天过生日。”
“既然不是,那还要什么礼物?”程颢的意思,就是赖定不给了。
梁惜垂头丧气,只能委曲求全,“那,明年的份,我先预定了。”
明年?
程颢失笑,抑郁了好久的心情,总算是舒服了点,松开了掌中的发夹,他用手擦了下鼻尖,“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你……”
就这样,他赖掉了一份生日礼物。
而那个发夹,依然躺在他现在的书桌台上,因为,他也需要有样东西提醒自己,提醒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提醒他,不能再被人瞧不起。
026 华尔兹
有一就有二,第一次相约成功后,梁惜已找到了几分当年的勇气。
第二天,才上了班,她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开始推敲短信。
“程颢,晚上一起吃饭吧,今天那家照相馆可能开门。”
——想了想,梁惜又把短信给删除殆尽,吃饭就是吃饭,和照相馆有什么关系?这么说太没诚意。
“程颢,我知道有家店的客家菜不错,下午下班,我们一起去尝尝?”
——不好,不好!他们现在哪里到那么熟悉的地步了?
“程颢,我爸说,让我今晚和你谈谈婚礼的事项,晚饭时,边吃边聊吧。”
——啊!证都还没领,就谈婚礼……,婚礼这茬,怎么说也要由家长来主持大局吧。
梁惜蔫在了办公桌上,少气无力,一条短信,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只剩了“程颢”二字。好在她这个市场经理是单人单间的办公室,不然这副样子被人瞧了,铁定大损整个公司的形象。
想起程颢为人说话,言简意赅,梁惜最终决定投其所好,发了这样的一条短信,“程颢,晚上一起吃饭,六点,不见不散。”
为了防止自己后悔,梁惜很冲动地发了出去,可是当显示屏上现实发送成功后,她还是后悔了,抓了抓头发,将梨花头抓成了鸡窝头。——没说地点,让他到哪里不见不散?
正暗骂自己笨的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竟然是程颢!
梁惜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要被拒绝?
小心地接通,电话那头果然传来言简意赅的低沉声音,“梁惜?”
“我……我是。”
听到她的结巴,对方似乎顿了下,方道,“刚收到你的短信了。”
收到了?
“哦,收到了啊,是这样的,那家照相馆,今天好像可以营业了……”说到这,梁惜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
“那个……那个我知道有家客家饭馆,好像不错。”梁惜苦着脸,欲哭无泪。
“哦。”
“……咱们可以边吃,边讨论下婚礼的问题……”啊!梁惜真想要捶胸顿足。
“好。”
所以的暴躁情绪,在听到这个“好”字之后,消失殚尽,梁惜立马坐直身体,“那……天晓路口的五味坊酒家,六点,不见不散?”
“嗯。”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程颢便挂了电话,绝对地惜字如金。
可是,对梁惜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美美地将手机抱在胸口,恨不能亲上两口,原来,他打了电话过来,真的是来确定地点的!原来,他也想要跟自己吃晚饭的!
想到此,梁惜抿唇偷笑了,可是仅仅偷笑,似乎不过瘾,她将手机往桌上一抛,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跳起了单人华尔兹,嘴里还哼哼小调,完全自我陶醉中。
直到门口有“砰砰”两声敲门声,舞步戛然而止,梁惜狼狈地稳住身形,拢拢头发,“进来!”
私人秘书Anny推门进来,刚要说话,却在看见梁惜的头发后,顿住了。
梁惜全然不知自己的鸡窝头还没理顺,还摆出一副白领精英的模样,坐回办公桌前,冷了声音问,“什么事?”
Anny眨眨眼,方道,“是这样的,梁经理,有人送花过来,麻烦你签收一下。”
送花?
梁惜疑惑地看了看Anny,这可是件稀奇事,“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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