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昨天落在网吧了。”沈中秋一拍脑袋。
这脑瓜子,都是糨糊!
寻找的结果可想而知,唯一的交通工具就这么丢了。
那么林青呢?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她了!如果当时不那么冲动,如果当时心平气和地跟她说,如果当时把给她买来的那枚戒指拿出来,也许她会主动把网友送的那只摘下来扔掉,然后换上我买给她的那只。
沈中秋后悔地做着各种假设。可这一切不是电脑操作,一个撤消就可以恢复全部,也不是下棋,想反悔都没有机会。
他给青儿回了邮件,内容如下:
青,昨天是你的生日,现在说一声迟到的生日快乐!其实昨天我请了假,去买你喜欢的那枚戒指,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对昨晚的冲动和粗暴表示后悔,请你原谅!
发完邮件,又用手机编了同样的短信发给她。他一遍遍地刷着屏,希望能够及时收到林青的回复,每一次都心存侥幸,每一次都以失望收场。
走出网吧的时候,被什么绊了一脚,是辆自行车,跟他昨天丢的那辆差不多。沈中秋随口骂了句,“哪个混蛋把车挡在门口了!”一抬脚,听见哗啦倒地的脆响,心底有一种破碎的*。
沈中秋走在黑暗里,听见对面练歌房传出令人发指的嘶吼,他竟然跟着吼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细微和短促,瞬间就淹没在黑夜里。
二月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渐渐雨就夹了雪,落在地上只有湿湿的痕迹。风卷着土腥味儿扑面而来,仿佛刀子在脸上割。四周笼罩在迷茫的雾气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不清。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地赶着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个雨和雪编织的世界,一个幽灵飘荡在寒冷的街上,迷失在漫无边际的雨雾里,像一片被风撕碎的树叶。
第二天,李玉蓉找到沈中秋,她说:“林青走了。”
“知道,她请假了。”
李玉蓉冷哼一声,笑声中充满嘲讽的味道。
她说:“你平时挺精明的,怎么一下子变成呆子了!”
沈中秋迷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李玉蓉说:“林青辞职了,床都空了。”
“啊?!”
只有这一个字才能表达沈中秋当时的心情。
随着那声惊叫,机床也做了相对的回应,“咔—”一把镙旋立铣刀应声而断。
沈中秋是数控操作工,他一向干净利落,手脚麻利,曾连续半年零故障零失误,厂长还因此在全厂职工大会上点名表扬过他;也因此,他混上了班长。自从和林青闹别扭,他是大错常犯,小错不断。
张主任闻声跑来,看一眼那把断掉的刀,说句“怎么又是你!”
沈中秋一脸无奈。
下班的时候,张主任对他说:“沈,你这阵子老是心神不宁,歇几天吧,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来上班,三天两头出事故,你原来可不这样!”
这下,沈中秋算是颜面扫地,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几个工友正躲在机床后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嘲笑,“沈中秋,你不是技术挺高吗?你不是受过点名表扬吗?原来你不过如此!”
一个人从厂里出来,不知道何去何从。心里空了,哪里也容不下这个人。其实,不是哪里也容不下他,而是这个人的心什么也容不下。
难道我和林青就这么完了?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答案。
鲜花店的玫瑰摆到了门口,有漂亮的小姑娘在不停地叫卖。
沈中秋突然记起在林青生日那天,他还应该送她一朵玫瑰。
林青最喜欢玫瑰,她会兴高采烈地把花插在一个盛满水的瓶子里,她说只要有水,玫瑰就不会凋谢。
他买了一支捂在胸口,胸口有些疼。
卖花的小姑娘对他说,“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沈中秋沉默地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走了。
李玉蓉打来电话,说:“中秋,你是不是在花店,我看到你了。”
“你干嘛老跟着我?”他气愤地说。
她却反问道:“干嘛这么烦我,我有那么讨厌吗?”
沈中秋愤怒地说:“你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李玉蓉说:“好,讨厌我,我偏烦死你。”
电话一挂,她竟出现在沈中秋面前,一伸手,从他手中抽走了那朵玫瑰,还凑在鼻子上嗅了嗅,显出副陶醉的样子。
“送给我吧,就当今天是情人节。”
他伸手去夺。李玉蓉一扬胳膊避开。
沈中秋红着眼说:“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
这话似乎激怒了李玉蓉,她把玫瑰狠狠摔在地上,“不送给我,谁也别想要!”她一边踩着玫瑰一边愤愤地说。
“你滚,你给我滚!”他推开她,大吼。
李玉蓉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沈中秋捡起一片花瓣,心情仿佛那朵被踏扁的玫瑰,怎么也恢复不起来。
两天。
一直没有林青的消息。沈中秋侥幸地认为:再过几天,等林青消了气会和他联系的。可是,这回他错了,林青已经一去不返。
经过两天的调整,沈中秋感觉心情好了许多,打算去车间转转,然后跟张主任说一声;继续上班。
不幸的是,他的岗位被张任的表弟占了,连机床上挂着的操作人员名单都已更换了别人的名字。
张主任的表弟学徒半年刚刚出师。这个行业,学徒没有工资,只有当了师傅才能挣到钱。为了给表弟创造一个提高身价的机会,他不得不利用权利之便挤掉一个人,而沈中秋正好撞在风口浪尖上。
他原本脆弱的心碎得如同玻璃,所有的希望泡沫一样破灭。
风雨交加的夜晚,沈中秋走在风雨中,他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和孤独。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他容身的角落,即使给他全世界,又怎能容下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和一个孤苦伶仃的灵魂?
突然想到回家,六十多里的路程在他脚下延伸,似乎可以绵延到天际。沈中秋疯了,在雨中走了一夜,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目的,只有走,只有路,像具行尸走肉在凄风苦雨里,在荒凉和绝望里,麻木不仁地穿行。
一进门,沈母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来的?”
她看到一身泥浆,失魂落魄的儿子。
“你怎么了,小秋儿?”
沈中秋两眼发黑,但他依稀看到母亲眼中瞬间闪现的泪光。他牵强地一笑,想说没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世界骤然黑下来,他一头倒在门口,死去一般。
迷迷糊糊中,他见到林青,她告诉我,她要去见网友。他抓住她的手死活不放,她轻轻一抽就挣脱了,然后冷若冰霜地说:“咱们分手吧,我要去见网友了,看,他送我的戒指漂亮吧!”沈中秋夺过她的戒指,死死攥在手心。
醒来,双手空空,满身都是汗。
吊了几天瓶子,沈中秋的意志逐渐清醒。但林青仍然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直觉告诉他,他和林青已经彻底完了,他赖在床上不起来,因为他的生活没了方向。
李玉蓉的电话是在沈中秋倒在病榻上思念林青的时候打到邻居家的,他至今也没弄清楚她是怎么搞到那个号码的。
“你怎么也不开机?”李玉蓉在电话里责问道。
沈中秋这才意识到,他的手机在那个风雨之夜丢掉了。可是,他丢掉的又岂止是一部手机?
林青都没有了,手机还有什么用?!
他告诉李玉蓉,他打算辞职。
还没听完沈中秋的辞职理由,李玉蓉就在电话那头吼道:“沈中秋啊,沈中秋,你还是个男人吗?难道没有林青你就不活了!”
沈中秋当时真想说,我就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可是,没等他开口,李玉蓉又连珠炮一样来了,“你总是一根筋,为一棵树丧失一片森林,值得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低谷
在沈中秋的理念里,爱情就是在一片森林里选择属于自己的那棵树。只要认定了,就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即使死了,也要吊死在这棵树上。他不会在这棵树上嗅嗅,到那棵树上闻闻,因为人就是人,人不是蝴蝶。
但是,他没有跟李玉蓉讲这些大道理,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沈中秋对林青的感情。
李玉蓉又说:“是男人,你就给我振作起来,别装混蛋,别让你的那些哥们儿瞧不起你!”
挨了李玉蓉的骂,沈中秋反倒舒服了。
其实,人都是贱骨头,犯贱的时候都吃硬不吃软。
一个早晨,还没起被窝,李玉蓉竟出现在他面前。
她嬉皮笑脸地说:“沈大少爷,你可让我堵到被窝里了。”
沈中秋下意识地往身上看,幸好因为天冷盖了被子,春光没有漏泄。
他转过脸不看她。
沈母站在李玉蓉身后,说:“小秋儿,你起来。人家玉蓉听说你病了,大老远的来看你了。”
其实,不是沈中秋不想起来,他起得来吗?
沈中秋有裸睡的习惯,当着两个女人怎么好意思穿衣服?
他红着脸说:“你们出去一下。”
沈母立刻跑到院子,隔着墙头喊刘嫂过来打麻将。
刘嫂仿佛踩了风火轮,麻利地跑过来,看见李玉蓉悄悄对沈母说:“这是中秋的对象吧,一看就是市里来的,细皮嫩肉的,多水灵。”
那天,李玉蓉穿了一件宽大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桔黄色毛衣,下身是一条咖啡色休闲裤,打扮得有些淑女。
隔着窗户,沈中秋看见院子里的摩托车,他冷冰冰地说:“这是男人骑的,你应该骑坤式的,摔一下可不轻。”
李玉蓉大为感动,柔声道:“我以后改骑电动车,这样就不让你担心了。”
沈中秋对自己那句心不在焉的话后悔不迭,叹息一声,沉默着把目光移开。
沈母的几个雀友陆续赶来,隔壁房间很快就传出“噼里啪啦”的麻将声。
李玉蓉坐在炕沿,扳弄着手指一言不发。沈中秋也保持沉默,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一般。
另一间屋子却截然相反,几个人一边搓麻将,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偶尔还有赢钱后得意的笑声。
麻将打不出风度,最多只能打出几个疯子,赢钱的欢天喜地,输钱的垂头丧气,甚至指天骂地。
张婶仿佛进入青黄不接的季节,屡屡不胡,有几次好不容易打到听牌,却都被别人捷足先登,气得要发疯。刘嫂深知张婶的牌德,找个机会声称有事,便散了局。张婶输得眼红,但她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于是对着刘嫂的背影阴阳怪气地说:“尖头,赢了钱就溜。”
中午包的饺子,沈母还煞有介事地炒了几个菜。
吃饭的时候,李玉蓉挨着沈中秋坐下。
沈母一边给李玉蓉夹菜,一边给儿子使眼色。
沈中秋当然知道这眼神的含义,只是装傻充愣。
李玉蓉夹一块肉放到沈中秋碗里,说:“你刚好,多吃点儿补补。”
她夹菜的样子让他想到林青。林青是绝对不会往沈中秋碗里夹肉的,因为她知道他爱吃什么。
饭后,李玉蓉抢着收拾残局,这个女人很会逢场作戏。
沈母嘴里说,“你别动手,你哪能动手呢?”却笑容满面地看着李玉蓉手忙脚乱。
她是场面人,喜欢爱说爱笑,有眼力,会来事儿的人。李玉蓉基本符合这个要求。
李玉蓉在沈中秋的屋子里坐到傍晚,她没说别的,只是没完没了地劝他回去上班,千万不要辞职。
沈中秋厌烦了,他看得出来,如果他不答应,李玉蓉十有*要住下来,直到把他劝得回心转意。
“过两天我就回去上班。”
李玉蓉得到这个满意的答复,终于骑上摩托车走了。
晚饭的时候,沈母对沈父说:“我看这个玉蓉挺合适的,长得不赖,还会骑摩托,咱两家离得又近,才二十里地,比林青合适。”
沈父说:“这小丫头有点脾气,泼泼辣辣,秋儿将来制不了她。”
沈母立刻反驳:“咱家秋儿老实巴交的,就得找个厉害的管着他,要不,怎么过得了日子?”
沈中秋没心思和他们争辩,吃完饭早早睡去。
一夜都是破碎的梦。
七天后,沈中秋回到公司。
张主任没有撤掉他的班长职务,因为有个工人前两天刚刚辞职,眼下正缺人,沈中秋回来得及时,正好填了这个坑。
有些事情,不明白反倒是件好事,当一个人知道得太多,或者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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