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近乎歇斯底里的低吼。
颜振耀僵了一下，没有动。
颜朔转过身，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颜振耀，那样充满恨意的眼神让人不由得心惊，“我妈怎么会去世？你对她又做了什么？！”
“……！”听见颜朔这样的质问，颜振耀脸上是震惊与失望，“小朔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对你妈妈……”
“你有什么不会的？！”不等颜振耀说完，颜朔就猛地打断了他的话。颜朔原本妖冶的脸颊变得苍白，眼眶却是几乎嗜血的红，他紧紧握着拳，死死盯着颜振耀，“当年，是你抛弃了我和妈妈！是你用那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了她！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现在还要害她！”
颜振耀因为颜朔的质问一言不发，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从来不知道，在颜朔的心里，于婉姝的恨意居然是这样的根深蒂固，他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消耗了这么多年的精力，却无法让他放下过去的一切。
然而在颜朔眼里，颜振耀的沉默全部成了默认。他紧握的拳头微抖，怎样都抑制不住身体里迸发而出的怒火。
“小朔，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颜振耀试图去跟颜朔沟通，他发现有些事情似乎真的不应该瞒他那么久，“我和你妈妈根本就是……”
“你闭嘴！”颜朔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发怒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亮出的利爪不让任何人靠近。
颜振耀也看出来了现在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的谈话时间，他们这样在医院走廊里争执，只会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他脸色还是很难看，但是却不得不沉着下来，看着颜朔略略低头身体几乎僵硬的模样，他心底一阵心疼，自己却无能为力。
气氛完全僵持了下来，走廊里恢复了死寂，那种安静的感觉仿佛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爸，你们在干吗？”
颜振耀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颜双和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颜双看着颜振耀和颜朔直接异常僵硬的气氛，微微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却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
颜振耀清了一下嗓子，脸上的表情却仍然很难看，“你们……怎么过来了？”
颜双抿了抿嘴角，眼睛看了一下伯父的病房，没有说话。
颜振耀愣了一下，知道颜双是担心她伯父，沉默片刻之后点点头。
原本颜双和拓然从司瑾晏家出来的时候是打算回家的，但是颜双怎么样都放心不下还在昏睡的伯父，所以才让拓然再来医院看一看伯父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期了，结果刚一上四楼住院区就听见颜朔愤怒的吼声。
微微皱了皱眉，颜双看着眼眶通红的颜朔，心里一瞬间有些复杂。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对颜朔的情绪就变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看着颜朔一动不动的样子，她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爸，怎么了这是？”
颜振耀看了一眼颜朔，眼底满是无奈，又有些悲凉，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颜朔就突然开口。
“我妈死了，你高兴了吧？”他扭过头，盯着颜双，脸上嘲讽的笑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
“什么？”颜双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消息。她有些吃惊的看着颜朔通红的眼眶，不由得张了张嘴。
“我说我妈死了！你很高兴吧！”颜朔看着颜双脸上茫然的表情，胸口里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怒火，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你不是一直恨我妈插在你妈和颜振耀之间么？现在我妈死了，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颜朔的表情太过狰狞，很显然他的情绪现在很不稳定。拓然皱了皱眉，不由得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了颜双面前，他怕颜朔在如此激烈的情绪下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所以下意识的保护住她。
颜双脸上却很平静，只是在颜朔吼完之后脸上的茫然退去。
对于于婉姝的存在，她还是在父亲上午讲过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后才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颜朔说的什么一直恨着第三者插足的情绪颜双肯定会有，但是也绝对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她没有想到，于婉姝会突然的去世。
“你妈妈死了，我有什么好高兴的？”颜双的声音很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真相的原因，她对颜朔的情绪已经没有原来那样激烈了，视线很平淡的和颜朔对视，她眼底的过分平静让颜朔不由得愣了一下。
病房门突然“咔哒”的一声打开，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只见颜振辉病房的护士推门出来了，看着气氛沉重的颜双等人，不满的皱了皱眉，“你们这些家属想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里，要吵架回家吵去。病人已经醒过来了，你们到底是来陪床的还是凑热闹的？”
“……！”颜双听见护士的话猛地一震，很显然把刚才的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眼底带着的不可自抑的欣喜，“我伯父醒了？”
护士点了点头，“你们安静一些，病人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不要太刺激他。”
颜双使劲点点头，抬头对上拓然微笑的表情，眼底一阵湿润。顾不得别的，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却在下一刻愣住。
病床上颜振辉脸色仍然苍白，脸上却满是泪水，他深深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淌下。
“伯父……”颜双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颜振耀推开门，站在颜双身后，看着床上自己大哥的眼泪，眼底闪过一抹愧色。
“婉姝……婉姝……她终是到死也不肯原谅我……”颜振辉才刚刚醒过来，身体很虚，说话的声音也很轻，略略低哑，“我的错……是我的错……”
“大哥……”颜振耀不忍看见自己的大哥这样，很显然他刚刚听到了他们在外面的话，颜振耀叹了口气，却没办法说什么。
颜朔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不前去，也不离开。他眼眶仍然红着，原本听见颜振辉醒过来了他心底应该是有一丝欣喜的，哪怕一再被他否认。但是现在，他一颗心已经全部被自己母亲的去世所侵占，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转化为了恨意，他麻木的感觉不到其他。
颜振辉看着颜朔，泪水朦胧里带着漫天的歉意和愧疚，他伸了伸手，颜朔却一动不动的完全没有反应。终于，满腔一直堆积的情绪涌出，他怎么舍得看颜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朔……对不起你妈妈的是我，你要恨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原本像是麻木了的颜朔这时才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的缩在脸色苍白的颜振辉身上，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颜振耀叹了口气，终是放弃了再度隐瞒，将一切缓缓道来。颜双无形中竟感觉到了一股紧张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颜朔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模样，她心里猛地空了一下。
当颜振耀讲完了一切，病房里整个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这种死寂一般的气氛让人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颜朔面无表情，在颜振耀讲述的过程中，他从未开口说一句话，那样平淡的表情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过了两三分钟之后，颜朔才抬了抬头，微薄的嘴唇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眼底却是凌厉的目光，“你们，在讲什么笑话？”
没有人说话，颜朔的拒绝接受是颜双意料之中的，只是他太过平静的表面让她心里有些没底儿，总是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小朔，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是……”
“但是什么？”颜朔打断颜振耀的话，嗤笑着望着他，又瞥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颜振辉，“照你们这么说，我的亲生父亲压根就不是你，而是我伯父了？而我妈当年根本就是想横刀夺爱，结果未遂才伤心出国？”
看着颜朔眼底冰凉的目光，颜振耀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却不得不咽下。颜朔环视了一圈病房里的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看找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哈，你们能不能不这么恶心人？”
“……！”颜振辉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如纸浆，他嘴唇微微一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颜朔看着垂下眼的颜振辉，那苍白的脸色竟深深刺痛了一下他的心。他紧紧握拳，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微抖，“如果真的是你们所说的，那么，为什么当初接我回来的时候不告诉我？嗯？”
他狠狠的逼视着颜振辉，“你是我父亲？别恶心我了，你根本就是厌恶我的存在对吧！哈哈，父亲？无论是你们谁，哪个真正的将自己当做过我的父亲？”
——你们哪个真正的将自己当做过我的父亲？！
——如果真的是你们所讲，那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从不告诉我这一切？！
——你们是厌恶我存在对吧！
——从来都是！！！
颜朔尖锐的质问让颜振辉和颜振耀一阵沉默，他的问题太理所当然，而他们的苦衷在他的质问面前变得是那样的难以启齿。
颜双皱紧了眉头，颜朔的情绪太不稳定了，看着他猩红的眼眶和嘲讽的笑里带着的冰冷视线，颜双心里一阵堵塞。
没有人再说话，颜朔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或者在等什么。一声冷笑，他忍不住的感觉到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自己的伯父是亲生父亲，母亲所有的恨意都是因为爱，因为没有得到，自己的身世被隐瞒。其实啊，自己的妈妈也是很厌恶自己的吧，自己的存在不是和所爱之人的结果，这些耻辱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她什么？又在提醒着他自己什么？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被自己的母亲欺骗，被自己的父亲隐瞒，被周围的所有人当成笑话来，一个厌恶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却满是医院病房的消毒水味道，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冷漠的转过身，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伯父，不，应该是他的父亲才对，深色的眼底满是冷漠，颜朔寂灭地近乎残酷的笑。
“我从来没有父亲。”
第三十七章
颜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他听不见身后颜振耀叫他的声音，只是冷漠的走出了病房，拿着母亲的遗物。等到他将车停下了，才恍惚已经回到了自己家。
家？
呵。不，不是家，只是房子而已。
已经是傍晚时分，天昏暗下来。他熄灭了汽车的引擎，却没有了下一个动作。车里的灯熄灭，整个车厢都静的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沉重的钝痛。
手无意识的握紧方向盘，掌心几乎被方向盘上凹凸的防滑纹路隔硌痛，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
脸色异常的苍白，颜朔深深低头，将脸埋在方向盘上。
——朔儿，你爸爸叫颜振耀。他抛弃了我们，让我们就这样离开家……
——你要记住，颜家欠了我们的，他欠了我们一切！
——要报复！朔儿，你将来长大了，要记得将颜家欠我们的一切都讨回来！！
——朔儿，不许忘记！
“……！”
颜朔咬牙，脑海中却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起那些让他几乎变得歇斯底里的话，胸口一阵阵的痛着，车厢封闭的空间让他突然产生一阵阵的窒息感。
仰身靠在椅背上，他一只手搭在额间，遮住了眼睛，恍惚一瞬间，眼前竟闪现过颜振辉略带愧疚的温柔眼神，颜朔指尖忍不住微微一抖。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他又应该……怎么办？
一种厌恶的感觉从心底里慢慢溢了上来，他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那个男人……从来都是很温柔的看着自己，关心自己……
他曾经真的以为那个男人是真的关注着自己的……
难道那不过是他的愧疚之心罢了么？
头一次，颜朔竟是连嘲讽的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颜振辉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闭上的眼睑不自控的微抖还是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病房里安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颜振耀出去抽烟了，只剩下颜双和拓然陪床。
两个人脸上表情都有些颓然。
颜双怎么样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就这样抖出来。
看着颜朔最后离开时寂灭的笑容，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虽然一直的说着怎么样的讨厌他，但是真正看到了他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却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快意。
人果然都是矛盾的生物。
拓然知道颜双心里的复杂感受，可惜谁都无法帮她解决，所以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颜振耀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他看了一眼颜双和拓然，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