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朝安的武器——檀香竹扇,合扇成短棒,开扇成斧钺,开合之间自有无尽的奥妙;晚秋蝉却是手执一根通体无杂色的白玉杖,杖仅两尺长,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这兵器一亮相,在周围漓族乡亲的眼中,就是黄金白银般的宝贝。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三人混打,各人虽知道那戴白色面具的是帮着他们,却同时害怕他把那桃色面具的人的武器打坏,那武器若是拿到当铺当了。怕是值好多银子呢。
廿朝安和晚秋蝉知道这白面具厉害,都使尽平生所学,二人围着来人不断变换方位攻击。“二哥,打他下盘!”廿朝安忽然冲晚秋蝉说。
晚秋蝉会意,知道三弟是想耍滑。随即将手中白玉蝉(晚秋蝉的武器)连发数招,招招都奔向对方的膝盖以下。廿朝安则是趁那人后退躲闪的功夫,闪到他身后,竹扇斜向去点他脑后的风府、风池二穴。
一扇打两穴,乃是廿朝安的看家绝技,因着这一绝招他败了江湖上许多成名日久的侠客,此后才扬名江湖。如今这一击,他是势在必得,使出了八分内力。
檀香竹扇扇面横推,左右同时推进,廿朝安手捏扇尾,眼见扇已碰到对方穴位,正待转动手指打穴,却见那人头向前一伸,整个身子突然横起,既躲开了晚秋蝉的玉杖,也避开了廿朝安的竹扇。
他身子如悬空般浮起,双脚踹向廿朝安的双肋,左手成抓,去抢晚秋蝉的玉杖,晚秋蝉以杖还击,他突然左手撤回,右手就奔向了晚秋蝉的面门,这如神鬼般的速度让晚秋蝉当即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向后仰面,饶是这样,也嫌晚了些,他脸上所戴的那张红桃面具已然到了对方手里。
得手后,白色面具人蜷腿收腹,悬空的身子立刻直立,脚尖点地,“噌”的跳出几步远。
“好,几位公子的功夫果然不差。”语毕,又将那红桃面具一扬手抛回给晚秋蝉。然后,不再理锦书他们六人,对着墨图尔克走去了。
墨图尔克早已是浊泪滚滚,双膝“噗通”着地,头抵沙石,双手抱住来人的腿,偌大的族长竟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第七十四章 家破
锦书觉得此事有些莫名其妙,眼见那族长也不再为难他们,径自率了族人和那白色面具人一起回了寨子。
再折回头找巧巧,也不在了,知她可能一时羞愤,一个人回家去了。
分开人群向外走,漓族的姑娘们对他们都恋恋难舍,眼见了他们几人的超凡武艺,尤其是假面的一张梦幻般的容颜让很多漓族女孩以为见到了天仙,痴呆无语了半晌,等到终于反应过来,却由于刚才族长那一阵闹腾,谁也不敢再上前示爱了。
到得孟婆家门外,锦书只觉得鼻中充斥着一股血腥味,越走近院子那味道越浓烈,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摇摇欲坠的两扇破门翻在地上碎成几片,黑暗中锦书看的清楚,院内整整齐齐的排站着一队官兵,领头的身着官服,看样子是个捕头。官兵队伍里,被缚了双手的巧巧被两个人拉扯住。一见六人进门,那捕头阴笑出声:“终于回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噗”,院子里点燃数支火把,只见那捕头上前对着流行云抱拳:“您是上郡的贵客,按说我们不该如此无礼,不过,刚刚得到消息说,皇宫丢了一件国宝,有人证实正是这位金公子偷去的,现已有了人证物证,所以就不得不麻烦这位公子跟我们走一趟了。”
那人手指锦书,言下之意是只带了她走,不会为难其他几人。锦书心里骂道,你个狗官,也不打听清楚你家公子的名头,胡乱安个罪名就想草菅人命。漫不说是皇宫里的宝贝,就是龙宫的宝贝丘锦书也不稀罕。
“皇宫里丢了东西,古云内也当有盘查,这位公子家在古云,这事我们回古云后自会弄明白,若你们真有人证物证也麻烦请一并转交。这件事就不麻烦凉寮的官差费心了。”流行云软硬兼施。
“那可不成,您可别嫌我说话难听,您大约只是玄极子郡侯身边的谋事吧,此事非同小可,既然人到了我们管辖的境内,我们理当查办。”
“狗官,你狗仗人势,残杀百姓,冤枉好人,你——不得好死!”巧巧突然尖声大叫,她发髻蓬乱,怒极的一张脸上双眼染血般赤红。
她刚骂完,立刻就被旁边的士兵打了几个耳光,脸颊肿胀起来。
那捕头见流行云丝毫不退让,也不再假客气,单手一挥,十几名官兵手执铁链围了上来。
流行云本来是不想公开与官府发生矛盾的,毕竟锦书是做生意的,而他又一直受玄极子的庇佑,惹了官府于锦书于他都是麻烦。不过,现下的形势不同,你不惹事但事却惹你。
“金公子,杀了那狗官,杀死他!”巧巧突然又朝着锦书尖叫,双手高扬过头顶,拼命挥舞,状如疯魔,喊声凄厉。
本来就被那几个税吏招惹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眼下那个什么狗捕头又欺压到自己头上,锦书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官府了,跃前两步,抓起两名官差手中粗铁链的一头,使劲向前一拉,那两人自然不松手,与锦书拉锯,锦书暗中发力后又突然松手,二人不防备双脚直向后退,手中的铁链受了锦书的力后反打在他们自己身上,立刻骨断筋折。
眼前的这二十几名官差根本就禁不住六人的三拳两脚,眨眼功夫已是死的死伤的伤,东倒西歪躺成一片。那捕头最后被锦书的血如意贯力穿心而亡。这些官差平日鱼肉乡里作威作福,以致连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以为谁见了他们都得下跪求饶。
顷刻间小院里已是血流一地。巧巧目光呆滞,一语不发的走到那捕头的尸体旁,拿起一把丢弃在脚边的刀,切菜似的朝那死尸拼命的剁下去。
锦书暗觉不对头,忙制住了她。“巧巧,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金公子,谢谢你杀了他!他该杀!他该千刀万剐!”凭锦书再问什么,巧巧也只是反复说这一句话。
黑子过来拽着锦书进了里屋。
里屋地上的景象让锦书不忍目睹:孟婆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一条长枪。鼻孔嘴角均淌出大滩的血,是被数人殴打后又被长枪刺死的。老人的脚下是大黑的尸体,大黑的身上刀枪遍布,已被插成一只刺猬了。想起晚饭时还听老人家说笑着琼江渡船的见闻,还看见大黑友好的朝自己摇尾巴,锦书只觉得一股灼热堵在心口窝,憋得人难受。
廿朝安、冷罗煞、晚秋蝉三人已将二十几具尸体用绳缚住,流行云和锦书安顿好孟婆,将小院子重新整理了一遍,几个人坐下。插在泥土内的火把有的已经燃尽了,还剩下几支被夜风吹着,火苗飘来飘去。
锦书这时再细看巧巧,发现她满面干涸的泪痕,凌乱不堪的头发,身上那件团花水蓝的新衣已被刀枪划破多处,本来整齐干净的漂亮衣服被人为的撕扯的早已不像样子,胸口处的一条长长的口子让人能清楚的看见里面浑圆的一处,下身的裙摆上沾着一片血渍。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巧巧已被这群官差侮辱了。
锦书只觉得心脏腾腾的跳,一把火苗在心里灼灼的烧,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子就这样被这群猪狗不如的官差给毁了,回头看看身后的那名捕头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
“巧巧——”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安慰住这个女子,语言的安慰在这样的时刻显得苍白无力。
周围的几个男人更是沉默不语。
锦书靠着巧巧坐下,一只手搭在她的双腿上,感觉到巧巧的退缩,锦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巧巧,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总觉得,你就像山石间盛开着的一朵马兰,不畏风雨不惧烈日,勇敢的面对着生活。”缓缓的貌似谈心似的说着话,锦书想,必须让她哭出来,否则很快情绪就会郁结于心酿成大病。
“马兰花,马兰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在說話,請你現在就開花。”轻哼起这首儿歌,锦书盈上浅浅的笑。“马兰,不怕风吹雨打,更不怕野兽践踏,那是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是一种永不放弃的精神。而你,巧巧,你就该是那朵美丽的马兰花。无论遭遇了什么都要挺真胸膛,坚强的活下去,这才是我认识的巧巧。”
话说着,锦书的手也更加有力的握紧,巧巧空洞的眼中渐渐蓄满泪水,看着身边的锦书,一滴、两滴,三滴,悲愤的泪水眨眼决堤,她扑在锦书的肩上,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
第七十五章 身世(一)
漓族山寨。
墨图尔克跪在干硬的地面上,因为过于激动双唇还在轻轻的哆嗦着。厅内四圈跪了数十人,均是漓族各个分寨的头领,很多人低头啜泣着。
“墨图尔克,你太令我失望了,这十年漓族的乡亲们为何还是如此的贫困潦倒?”稳坐在族长位置上的人平静的注视着墨图尔克,话语里却有着千斤的重量。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白色的面具,正是刚才与锦书他们比斗的面具人。此刻他坦然坐在上首位置,周身散发出威严不可侵犯的气质。
话说此人正是锦书的父亲——风之音。知道赤花要对付锦书,风之音岂能不心焦,他乔装出宫,就是要竭力保护自己的女儿。
“王爷,墨图尔克无能,愧对王爷的信任。”墨图尔克再次以头点地,哽咽的回答。
“好了,你起来吧——大家都起来说话。”风之音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王爷——您要给我们做主啊!”众人无人站起。
“王爷,当年您奉先皇成命来漓族治理山寨,亲躬耕身下田,又在琼江建了码头,调运粮食货物,承蒙您的信任让我做了族长——可是,王爷——”墨图尔克脸上又滚下泪来,“您走之后,新皇登基,不但撤了琼江码头,还启用了周霸山做郡侯,周霸山对您心怀仇恨,如何肯放过我们,这多年他横征暴敛,凉寮民不聊生啊——”
“周霸山,不是被我革职了吗?”风之音低声问。
“王爷,一朝天子一朝臣,正是因为他当年被您革职并下令永不叙用,新皇才重新启用他的。”墨图尔克说罢,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忙问:“王爷,听说您全家被江湖仇家灭门,此后您就不知去向了?是真的吗?”
风之音苦笑,“那些就不提了,墨图尔克,让他们都退下去吧,我和你有话说。”
分寨的首领们都退了出去,墨图尔克也站起身。
“今日你要捉拿那六人是为何事?”
“王爷,实不相瞒,是周霸山让我拿他们的,他说若拿到这几人漓族可免交一年赋税。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他,现在却后悔不迭,我们漓族人就是饿死穷死,也不该做那没志气的事。”
“恩,你想明白了就好。”风之音缓缓的闭上眼,脑中便出现了锦书那张俏丽的脸,他的女儿如今长大了,都长的那般高了,还学了一身的好武艺。她周围的五个男人个个有绝学在身,就算是赤花的七色死士,也不能与之对敌,他该放心了。
十年,每一次回无极谷,看见的都是痴呆的女儿,他从希望到失望,又从失望到绝望,最后终于死心。可是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他的女儿如今不但学了武还读了书,开了书局,在风烈国内的名声如此的鼎盛。
风之音的脸上终于爬上了一丝笑意,慢慢的慢慢的在脸上化开,一种父亲的味道就从那笑意里洋溢出来。“墨图尔克,此事我只说与你一人,你要严守秘密,那六人中个子矮小戴金丝发带的公子便是我的女儿风之锦。”
墨图尔克闻言,大吃一惊,随即赶紧惶恐的跌跪下去:“王爷,墨图尔克糊涂,我不知啊——”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越憋屈,人家要借刀杀人,他怎的就做了人家手中的那把刀了呢?还差点伤了王爷的千金,这怎生是好?
是谁要害王爷的女儿?
王爷为何不与女儿相认,却还要刀枪相向?
王爷为何不上朝堂,却戴了面具出来?
新皇与王爷本是兄弟,却为何任其流落在外而不寻找、召回?
……
无数个问题从墨图尔克的心里钻出来,可是他不能问。“王爷,如今您打算怎么办?”
“我看见她安全,就放心了。”要不要与女儿相认,如何向她解释自己这个父亲的出现,风之音在矛盾。他虽极其渴望着与锦儿的相认,却又害怕那一刻的到来。
“王爷,小郡主怕是自幼与您失散了吧?如今既然重逢,自当相认才是。”墨图尔克见王爷犹豫不决,立刻劝道。
风之音沉默半晌,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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