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林专注地听着刘主席慷慨激昂发表演讲,除非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官场中人一般忌讳暴露自己的后台老板。暴露了后台等于战场上暴露了秘密武器,使别人掌握了应对的法则,官场中人一个个高深莫测,即使没有什么秘密也要假装高深莫测,使政治对手弄不清虚实。刘主席在韩江林面前说了自己的后台老板,说明刘主席已经把他视为一个战壕的战友,这让韩江林十分欣慰。
正说着话,张胜波镇长推门进来,笑着说,有酒喝也不叫我啊,江林太不够哥们了。张胜波平时一口一声韩镇长,这会儿改口叫江林,没有了先前的生分。
刘主席说,镇长大人平时吃香喝辣,哪里想到过弟兄?在镇长大人的地盘上,我们自抠喝一杯,也要向镇长大汇报并接受检查?镇长大人不如在南江召开一个干部年终终评酒会好了。
张胜波面对老同事的责难,嘻嘻一笑,我是依法行政,只要你老刘代表人大立法,我自然依法执行。
韩江林借着酒劲说,张镇长,后来三杯。
刘主席一听,急忙伸出手捂住酒瓶,说,他已经在别处吃饱喝足了,一杯就行。
张胜波一看茅台酒瓶,指着刘主席的鼻子哈哈大笑,这个老刘,我以为经过实践检验,是一个品行诚实靠得住的干部,没想到属猴,也会见风使舵,见好处就上,遇危险就脚底抹油。
韩江林给张胜波镇上酌上酒,张胜波轻浅了呷了一小口,装出遗憾的神情,说,我三十夜洗了一只脚,另一只脚没洗,只赶上半餐饭。
刘主席举着酒杯呵呵笑道,我们刚尝了一杯。
张胜波看着刘主席说,刚尝一杯?一杯酒脸就变成火烧坡?
刘主席咋舌而笑。他们刚才一席话并非纯粹调侃,说明他们具有比利益同盟更密切的关系。韩江林先前听说刘主席与张镇长是一帮,孙浩书记是另一帮,在张刘的利益同盟面前,孙浩只抓住了事权,在乡镇*这个关键问题上,张刘联盟起着决定作用。他们的表现验证了传言。
刘主席问,韩江林的风是你吹的吧,你要像我对你一样,扶上马,送一程哦。
张胜波神秘说,风声是兰芳酒家出来的,不是从我这儿。
韩江林知道他们说什么,担心张镇长误认为他有野心,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解释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竞争镇长。
张胜波说,不是你想不想当的问题,这是人民群众的看法,人民群众眼睛是雪亮的,谁行谁不行,群众看在眼里,你不想当可以,但不能阻止群众的当家作主的愿望,对不对?资本以利润为目标,官场上的干部以升官为目标,谁上台对他们最有利,他们就有可能挑选谁,翻年乡镇开人代会列,风生水起,先搞个舆论,组织下来考核干部,推荐书记镇长候选人时,干部们心里有个数,有利于票数集中。
刘主席说,三十不培养,四十不提拔,五十不留任,你老张在乡镇苦过了,累过了,思谋功成身退,赶五十之前调县直部门享清福?
张胜波侧耳探听窗外有没有声音,神秘地注视着刘主席,举起两只筷子摇了摇。韩江林不明白张胜波暗示的意义,望着刘主席。
刘主席向韩江林作了解释,张镇长的意思是两条腿走路。
韩江林同样不明白什么叫两条腿走路。刘主席说,原来干部升迁只有一根独木桥,上级组织提拔,叫自上而下,乡镇人代会成立之后,干部提升可以通过人大代表提名参选,这叫自下而上,不管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按照党管干部的原则,组织仍然是关键,最好的办法是争取组织提名,自下而上那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办法。
刘主席对张胜波说,如果组织上不安排选举任务,只有等到换届了。
韩江林听出了刘主席的话外音,如果组织要你留任,你老张还得和我们同甘共苦。
张胜波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
组织部长(17)
9
事后,韩江林经常想起这次谈话,觉得非常滑稽和搞笑。三两个人边喝酒边讨论干部任用,在掌握干部任免的上一层,书记县长们是不是经常用筷子比划着讨论干部的提拔升迁呢?行政职级在普通干部眼中极为重要和神圣,为了获得职务提升,他们愿意付出全部的智慧,服务于所就职的政府和人民,干部们勤勉努力一生,就是希望得到上级认可,并用职位予以肯定和褒奖。如果升迁只是领导筷子前的一道大餐,是利益分配的法码,干部的升降调整在酒气熏天的言谈中出笼,既是对低层干部虔诚之心的亵渎,也是对官场政治的天大嘲讽。
韩江林曾经问刘主席,不按照组织的意图向代表拉选票,是不是违背了选举法?刘主席微微一笑,似乎笑责韩江林不谙政治。张胜波说,现今被查处的违反选举法案件中,只有用钱向代表购买选票的案件,向代表宣传某一个干部的优秀政绩,属于法律允许的范畴,代表根据所掌握的情况,志愿提名选举优秀干部为人民服务,正是人民当家作主的体现。
这番话里让韩江林明白,基层干部对*政治自己的理解方式,这种理解既有灵活的适用性,也有现实的深刻意义。按照一般书本的意见,基层干部素质不高,思想意识落后,对上级政策的理解程度非常肤浅。这番言谈使韩江林明白,专家对社会现实的许多看法体现为偏颇的个人主观主义,没有对中国社会各阶层进行广泛接触,更没有深入了解基层的政治生态。恰恰是这些率真粗鄙的乡镇干部,深谙基层的政治之道,用独特的方式理解并执行上级的决策。有时候低层干部的政治行为与上级的政策观点并非统一一致,但是,在地域广大、发展程度极不均衡的国度,强调一成不变执行一个统一的政策,不正表现为天真的理想主义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行为表现,恰恰是对非现实的理想主义的某种修正。基层干部以独特的治世之道与现实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构筑了基层政权的坚实基础。
按照现代*的理解,吹风即是一种宣传。在选举前向选民宣传执政理念,正是选举的一个前奏曲,能够让选民在众多的候选者中,选择更能代表选民利益的执政者。但公开的竞选宣传在目前的政治和法律体系内,没有找到合理的法律依据,基层干部选择了吹风的方式,这同样是向法律打擦边球的方式,属于一个灰色地带。如果依照选举法进行查处,吹风不过是按照干部管理政策,宣传干部的优秀事迹,属于合理的范畴。但这种心理暗示必然表现了某一部分群体的利益倾向,会对代表们的投票产生误导,极有可能对组织意图的实现带来危害,同时,在现行选举法律体制内,违背了选举的公平原则。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组织意图不能体现民意,人民不满意组织提名的人选,自行提名自己满意的人执掌行政权力,这是人民以*制度修正专制意识,体现了人民当家作主的现代*理念。
韩江林不知道,刘主席和张胜波对他所进行的基层*政治的学前教育,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错误观念,误认为与钱无关的*竞选并没有违背法律,在县级换届选举中采取了错误的行动,葬送了良好的政治前程。离开政坛后,韩江林多次反省自己,如果早期受到的是严格的政治教育,而不是肤浅的实用主义政治教育,自己会不会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呢?遗憾的是韩江林这样反省的时候,个人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事情无法从头再来。
韩江林想得多了,脑子里的东西盘根错节,开始嘲笑自己书生气。风又不是自己吹出去的,只要对升迁有利,组织调查起来于己天关,何必在这上面花心思呢。不过,这一番思考,使他对刘主席和张胜波镇长另眼相看,觉得他们的思想并非先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实际生活中,思想与受教育的程度并不成正比。
这一把是火兰晓诗烧起来的,韩江林想着这些事情,总是把它和兰晓诗搅和在一起,觉得兰晓诗竟然像变弄戏法的神秘魔女,在一个神秘雪天降临,又神秘地消失,她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风吹得大了,韩江林在乡镇政治地位改变了。原来韩江林的工作非常单纯,只负责茶场的建设和管理。现在,随着年终到来,乡镇各项工作都在进行总结评比,孙浩书记和张胜波乡长对几位镇长的工作重新进行了分工,把原来由刘副镇长和周明副书记负责的乡镇接待工作交由韩江林负责,目的是上韩江林加强与上级领导和各部门的沟通和联系。
年终会多,书记和乡长几乎整天泡在县城的文山会海中,镇里的接待工作交由韩江林全权负责。负责接待就是“三陪”:陪吃陪喝陪玩。乡镇没有什么玩头,所谓玩无非打打麻将玩玩纸牌。韩江林不喜欢玩麻将,乡镇机关不乏麻将帅才,不用韩江林费心凑角子。纸牌也带彩,杨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韩江林找不到杨卉,手头空空,没钱陪上级领导玩,时常显得窘迫难堪。办公室小刘善于观颜察色,觉察出韩江林的窘境,暗地把两百块钱塞进韩江林衣袋,让他应付眼前危局。韩江林感激小刘的慷慨,第一次感觉当领导的好处,缺什么有人送上什么。
短短十来天时间,韩江林的牌技突飞猛进,成为乡镇干部中的顶级高手。二百块钱不仅分文未动,口袋里还新增了三百多块。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第一次面对乡镇的具体工作,韩江林接连接待到镇里讨救济的贫困户,口衣袋里的五百块钱不仅全部捐了,还向同事借了三百块钱打发受灾贫困的百姓。捐救济款使韩江林认识到了乡镇的现实问题,同时也激发了韩江林的血性和责任感,觉得有义务站在一个更高更重要的位置,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更好地为乡村服务,为贫困的百姓服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组织部长(18)
捐款使韩江林获得到好名声,受捐者似乎可以传染,此后,韩江林几乎每天都要接待要求救济的贫困户,令韩江林不堪其苦。办公室小刘笑着规劝他,韩镇长,办公室工作不能心软,心软了老百姓也会欺负你。韩江林自然不敢苟同小刘的话,但他无法面对受灾户的眼泪,一方面尽量按照乡里的规定给老百姓适当的照顾,一方面暂时回避,希望杨卉回来救急。
对于兰晓诗和杨卉的选择,他不是没有犹豫,如果选择兰晓诗,他目前的生活就会被打乱,眼下的混乱就是明证。以后他将不得不在风头浪尖中生活。因为兰晓诗太优秀了,她不允许、别人也不允许兰晓诗的丈夫不优秀。相对来说,杨卉平凡得多,气质宁静得多。但兰晓诗有一股魔力吸引着韩江林。每天他精疲力竭地在床上躺下,眼前就会浮现出兰晓诗天使般迷人的笑容,温柔而痴迷接受韩江林的亲吻,轮廓分明的嘴唇上长着淡淡的黄色薄茸,更增添了女性的抚媚和性感。他根本不相信,上苍精心打造的美丽*会是一个残缺的女人。假使兰晓诗身体真有毛病,她美丽而高雅的外表,横溢的才华和智聪,每一点都值得男人为之付出一生的努力去赢得。
兰晓诗香吻犹存,人却没有了消息。她是故意回避,如她所说,想给两人留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还是她的出现只是一种偶然,她并没有真正接受韩江林的爱情?无端的猜测增加了韩江林的痛苦,想到她会离自己而去,韩江林撕肝裂肺一般疼痛。他抚着胸口痛苦地呼喊,晓诗,你在哪里?老天,请别让这个女人从我身边消失啊。
痛苦令人沉醉。尽管韩江林并不善饮,但他现在饮酒的机会太多了。上级部门来得多,韩江林不是一日三餐,至少一日五餐。有一天,韩江林甚至一餐吃了七家。到南原检查工作的领导,都是奔清水江鲜美的江中活鱼而来,鳜鱼、马口鱼、短头鱼等清水江特产成了餐桌上的主打佳肴。鱼腥味重,每天吃鱼,吃得韩江林身上整个地弥漫着浓重的鱼腥。韩江林也从其它接待干部的衣服上闻到了鱼腥味。有时候,面对上级部门小股长的指手画脚,韩江林理性地反省以前对镇书记和镇长的看法,发现自己错了。他深刻体会到书记和镇长的艰难处境,甚至到了窝囊的程度,像爬进风箱的耗子,处处受气。这种不好的感受使韩江林产生了一种向上攀爬的紧迫感。
兰晓诗手机或关机,或不在服务区,杨卉也神秘失踪。韩江林坐不住了,从开发公司财务上借了两百块钱,趁星期五走读干部纷纷返城度周末的空隙,进县城寻找兰晓诗。如果兰晓诗不在县城,他就上南原。兰晓诗与人合作开了一间晓诗策划工作室,他相信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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