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凌云回头拿了几贴药便让奶娘给拿了回去。
这对凌云来讲虽然是举手之劳,而对奶娘一家却是雪中送炭,几乎是挽救了这个几乎要倒下的小家。
感激涕零之余,奶娘更是把凌子俊几乎当做了亲生的儿子般对待,把家里的家事也当做自家的一般,一刻也不得闲。
凌云见过董大嫂家的孩子。她比凌子俊还要大上一个月,可是看体格,竟仿佛差了一个多月还不止。加上董家婆婆年老眼花,照料孩子难免不周,当时看时他已心下戚戚然。见奶娘如今更似拼了命般的要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他便觉得更加心里不好受。
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何况奶娘更弃了自家孩子来养育他的孩子,他就愈发的觉得心里过不去,便不由的提议道:“董大嫂若心里放心不下,wrshǚ。сōm也可以把孩子带在身边。每次见到她,我都觉得挺对不起那孩子的。”
奶娘敢保证她上辈子一定是修了什么天大的善缘,才会让她这辈子遇到这么善良的一个东家。但人总要学会知足,眼下她已经十分满足,也知道这孩子是东家的宝,自然不可能把自家的孩子带过来。如此得寸进尺有失分寸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她过得很好,东家不要这么想。天底下很多孩子不都是这样长大的么?再说东家为了开医馆之事忙碌,家中之事本就繁琐,若是再多个孩子,更是没办法清净了。”
“多个孩子我反倒会觉得能给俊儿多个玩伴。我们独门独院,又没有兄弟姐妹,俊儿才会一直哭闹不休。若来了个小姐姐,指不定会开心些。”
“东家,这实在使不得……”
凌云只好笑道:“董大哥以前也是药铺伙计,日后我开了医馆也正好请他帮忙,咱们两家也算是颇有缘分了。如今我也是父亲,自然知道母子分隔两地的苦处,你只管把她带来,家里丫头多,不怕带不起来。”
奶娘还能说什么?除了垂头拭泪,她已经再也找不出更多感激的话来。
凌云说的果然不错。孩子和孩子之间,虽还说不出话可以交流,却能躺在一起嘿嘿的冲着对方傻笑。或许在他们的眼睛里,大人们实在不像是他们世界的人,所以一见到和自己长的差不多的孩子,就有说不出的亲切。
凌子俊似乎终于忘记了他找不到母亲的痛苦,和这个新来的小姐姐迅速打成一片,高高兴兴的火热的开始他的新生活。
虽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小姐姐和他天生就已经不平等。
他的大食量独霸着小姐姐母亲的奶水,而小姐姐自己,却早已习惯了喝米汤,吃米粉糊糊。
****************
这是苏月最熟悉的皇宫。她出生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地方,便是这里。三年以前,她也是从这个皇宫,远嫁碧落,从此再也没有归还过。
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是她的父亲。她在他的手心里长大,在他的宠溺中成人。两年不见,她经历了很多,而他,也明显苍老了许多,许多。
那个坐在父亲身边的美丽的女人,就是陈皇后。
对她的长相,苏月记得并不是很牢。毕竟,那时,她只是一个妃子而已。一个妃嫔满盈的后宫,姓陈还是姓曹,根本没人会去在意。正如她们的生死荣辱一样,消散的往往比她们的青春更快,更转瞬即逝。
现在,她穿着雍容华贵端庄威严的本属于自己母亲的皇后朝服,以母仪天下的微笑看着自己,苏月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心酸。
她实在对这个女人叫不出“母后”两个字。
还好她似乎并不需要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苏远已经神色动容,缓缓站了起来。
“安平……”苏远的声音有些涩。
苏月的泪流了下来。顾不得华服的繁琐,她连走几步,噗通跪倒在她的父亲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远也有些哽咽。他弯腰把苏月搀起,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总算,看起来这些日子你过得还算不错,气色很好,也看着竟还胖了些了。”
苏月含泪笑了笑,“让父皇挂心,是儿臣的错。”
苏远叹气,“好了,别说这些话了。能回来就是好的。今日没有君臣,只有父子。坐吧……”
他拉住了她的手,和她小时候那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左手侧,似乎有满腔的话想要与她倾诉。
至于她这些日子在哪里,怎么过的,苏远都没有问,因为这在苏昭的奏本里已经说得很清楚。
人,是苏昭负责找的,回来之后也是先到东宫安顿的。
既然苏昭说她过得虽然艰辛,却也平安,那苏远也就不想再多问。
毕竟,无论再怎么平安,对他这个女儿来讲,都是从未吃过的苦头。如今既然回来了,那就是要忘记过去,竭力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三年前你出嫁之后,我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坐在这里,和你说说话。”苏远感叹,“不管过去三年是对是错,如今都已经过去。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只不过是嫁错了而已。”
苏月没回话,只是含泪垂着头听着他说。
然而,她听到的下一句话,并不是继续来自于她的父亲,而是来自于陈皇后。
她的声音也似乎与前些年有所不同,不仅沉稳,而且温和:“陛下说的是,既然嫁错了,那就回娘家来,咱们再为安平选一门配得上她的驸马,势必要风风光光的再嫁一次。不仅驸马得是我大周最优秀的青年俊杰,这未来的公主府邸也必定要是最配得上安平的尊贵之所!”
苏远点头,微笑:“正是。但不知以皇后看来,放眼大周,如今这最配得上做安平驸马的人,又会是谁?”
陈后笑道:“那自然是只有身份出身以及才学人品都上上之选的人物,才配得上。若是安平自己有想要的人选,也只管说出来,臣妾相信,以安平的眼光,此人也必然会是人中之杰。”
苏月虽暗暗叫苦,却依旧垂着头,声色不动,低声道:“儿臣刚回宫,父皇就忍心这么快就把儿臣再嫁出去么?”
苏远朗声大笑,握住她的手道:“此次不同于上次,就算是嫁出去了,那也是一家人。你若是想进宫,天天都能进宫。若是想住在宫里,父皇也欢迎。上一年你受了那么多苦,父皇自然是希望你能尽快有个安稳的家。”
苏月笑了笑:“就算是父皇急着为儿臣的事操心,至少也要等封禅之后再作计较,不是么?”
苏远还没答话,陈皇后却已抢先笑道:“安平错了。封禅是喜事,这选驸马也是喜事。若是能在封禅之前选中了驸马,那岂不是双喜临门?封禅之后,文武百官都要加官进爵。若是选中了驸马,那岂不是对驸马、对你来讲,都更是天大的好事?陛下难道不这么想么?”
苏远笑着点头,“皇后说的当然不错。安平,百官将在五日后启程,你若是能在这五日之内找出一个驸马的人选,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苏月只是笑,不再说话。她几乎可以猜得出这么着急的把她支出宫去,自然是陈后的主意。自己让她惴惴不安了。
可想见,若没有三天之后的筹谋,她现在该是怎样的欲哭无泪。要知道,若只是陈氏的撺掇也就罢了,可惜的是,父亲的态度竟也如此。若真的五日之内给她选中了一个什么驸马,她可真是一点应对的方法都想不去来。正所谓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她总不能抗旨不尊。
“安平离开三年,想必对朝中才俊也并不了解,”陈后微笑道:“关于此事,臣妾倒是能为陛下分忧。……陛下觉得臣妾之侄少亮,如何?”
苏远神色一顿,略一思忖,便点头笑道:“少亮刚从碧落沙场回来,年少有为,是个不错之选。安平,改日父皇请他入宫,你自己先看看,如何?”
苏月淡笑:“陈将军我虽未曾谋面,却也知道必定是个年少英豪,只怕我二嫁,会配不上他。”
陈皇后笑得完全不以为然:“你虽是二嫁,却也是情非得已。以你的尊贵,他娶了你,应该是他天大的福气才对!既然如此,陛下,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在宫内设家宴,一来庆祝安平顺利回宫,二则也把少亮叫过来,让安平认识一下,如何?”
第四十九章
陈少亮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月从未听说过。她敢保证,如若没有陈氏一族这两年的兴起,这陈少亮若能混到个将军之位,也算是老天瞎了眼。
他能称得上将军,靠的自然就是军功。而他所依靠的军功,却是苏昭和薛子煜提着脑袋辛辛苦苦建下来的。
“年少有为”这四个字,用在这位纨绔公子身上,恐怕也只有前两个字合适。后两个字,只怕就是差的十万八千里了。
所谓家宴,一般请来的除了皇子公主们之外,还有他们的妻室驸马。而这次,本着让苏月“相亲”的目的,陈皇后来特意请来了一些自己的娘家人。不仅包括那个陈少亮,还有陈皇后妹妹和她的丈夫,薛青。——他的穿着,打扮和神情,都早已和当年的不羁相去甚远,似乎连眸子里那本该觉得很熟悉的笑容,都已经变得陌生。现在的他和任何一个贵族子弟完全没什么不同,穿金戴银,华贵无双。
家宴很热闹,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
家宴的位次也特别做了讲究,正位自然是帝后二人,尊位一侧依次是由苏昭及太子妃为首的诸位皇子。次位一侧,则是以|奇|苏月以及陈后所生|书|两位小公主为首的诸位公主及陈后娘家人。
苏月觉得她离开皇宫这种地方的时间似乎比一年还要更久了一些。这种陌生感前所未有的,越是坐着,笑着,越是陌生。
酒是最好的酒,宴是最好的宴,只是心里却空的厉害,晃晃荡荡的,不是滋味。
这该是家宴的。而她却觉得,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在“宴”的面前,去掉“家”这个字。因为,他们已经不配再提这个字。
三日之后,就在这皇宫之内,必将掀起大周皇室史上最让人心惊胆寒的腥风血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她突然间格外的想念远在扬州的那父子二人。
如果说凌云她还能放心的下,那么,她的孩子呢?他会哭会闹会可怜的让人心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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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变当晚宫中所发生的一切,苏月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都还记得格外清楚,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比当初在碧落宫廷时经历过的事变记忆里都要清楚上数倍。
毕竟,那时她是被袭击的被动者,而这次,自己却是主动发难者。
苏昭不愧为为这次事变准备了两年的人。她也是在最后关头,当军士们兵分三路杀进皇宫,打着“匡扶朝纲,稳固龙基”的口号,早有准备的部分宫女主动打开宫门里应外合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平时的端庄和威严一时间不知去了何方,无论是陈皇后还是其他贵妃宫嫔,全都从睡梦中突然惊醒,顾不得梳妆打扮,悉数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和自己去年这个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自己当时身边还有一个可信任的人,李泫。而如今这个女人们,惶恐的令人生怜。军士们是一群莽汉,向来只听军令,根本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她们结局如何,当然只有自求多福,看各自的造化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苏远在最初的吃惊之后,居然很快镇定了下来。不仅镇定如常的让宫人们给穿好了龙袍,更冷静的问了句:“何人谋反?”
苏月那晚根本就没打算睡,而是以侍奉汤药的名义陪着她的父亲,并看着他躺下睡觉。
她知道事到如今,借由与陈少亮的婚事从而拖住了皇后的疑心,更确认了宫内基本毫无防备,她该做的事,也做完了。
她现在只想要保证父亲的安全。
他毕竟是一向对自己不错的父亲。不管身为帝王他的是非功过,只是作为一个父亲,至少对自己而言,他是极难得的一位父亲了。
皇宫有四个门。军士们从三个门攻入,自然是留了最后一个门的。而这个北门,正是禁军的营地所在。
禁军素来是皇家亲信,皇宫生乱之际,唯一能依靠的,也是最可靠的,当然就是禁军。
所以,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苏远带着苏月一路策马,往北门飞奔而去。
事已至此,苏月自然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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