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大致看了看,见这马车结实牢靠,木料用的也实诚,加上里面也精巧,便笑道:“果然不愧是曹掌柜,手艺果然了得。这就派人给我送去即可。”
曹家老二点头应了声,便叫人准备送马车,而自己,则拉着凌云进了厅堂。
凌云只道他是为了收账,人还没有到厅堂,手上已经把备好的银子交给了曹掌柜。
曹掌柜却没有马上去接,而是神色神秘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那日我在你家,瞥见了你家娘子一眼,才知这大户人家的女子,果然不比寻常。只是,昨日我兄长回来一趟,给我显摆一张他偶然得来的画像。我打开一看,你猜怎么着?”
见曹掌柜的脸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原本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得体的话而有所隐怒的凌云陡然也凝了神色,蹙眉道:“怎么了?”
曹掌柜向外又看了一看,确定没人,才把凌云带到内室,从床里侧拿出了一个卷轴。
卷轴一看便是昂贵之物,绝非凡品。凌云来不及好奇他这样一个商人怎会有这样的卷轴时,那卷轴已在曹掌柜手中徐徐展开,顷刻之间,一个身着碧落华服的贵妇人画像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眉眼精致,通身贵气,神色端庄,身段娉婷……这不是他家娘子又是哪位?!
凌云直看得心中一抖,忙伸手夺过了卷轴,放在手里仔细察看。越看越是心惊,到最后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是何人?”
曹掌柜似是很满意见到他的惊愕之色,便低声笑道:“你看,这女子和你家娘子,是不是极像是同一个人?”
这何止是“极像”?这根本就是同一个!
但凌云却尽量让自己不露神色,稳了稳声音,故作轻松道:“果真是极像。不过我家娘子是有根有底的人,和这画中碧落女子,绝非同一个人。不过两人长得如此之像,真是极为奇妙。不知曹掌柜可否借这画带回家中,给拙荆开开眼界?”
曹掌柜连忙摇头,伸手便要回了卷轴,笑道:“不可不可,这画可是名贵的很,是我家老大好不容易才捡到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此画极为珍贵,绝不可给第二个人看,但我总觉得你非看不可,所以才偷偷拿过来想要给你开开眼界的!……老实说,你可知道这画中人是谁?”
凌云当然不知道,所以摇头。
曹掌柜又压低了嗓门道:“这画中,正是碧落国的皇后,也就是我大周最美的安平公主!”
凌云手指心尖俱是猛地一颤,“你怎么知道?”
曹掌柜嘻嘻笑着,指着落款给凌云看,“自然是我家兄长所说!若是不信,你自己看!……你看,这里,这可是碧落国皇帝才有的玉玺!这文字我虽不识得,但这天底下谁的画能配得上这玉玺?除非是他们的皇帝亲自所画才行,不是么?而这女子穿的正是碧落国皇后朝服,那她不是我们的安平公主,又会是谁?”
凌云凝目看那奇异的正方形图案,虽然文字怪异,但形状颇为霸气,绝非平常印章。曹家人来往于大周与碧落之间多年,他说这是碧落的玉玺,怕是没错。
但问题是,如若这真是碧落的玉玺,如若这真是碧落皇帝的手笔,如若这画中之人真是碧落的皇后、大周的公主,那么,他家那捡来的娘子,又是何人?天下会有这样的巧合让两个人女人不仅相貌就连身段都如此之像?!天下这样绝色女子岂是寻常就会相像的?!
只是,他当初发现她时,她穿的可是大周的衣服,就连发饰装扮也是绝对的大周女子,怎会和碧落扯上半丝的关系?如若碧落国真的突然丢了一个皇后,那还不是闹翻天的大事?怎么会到现在还如此风平浪静?
思前想后,他决定发问,“曹掌柜,这画,你家兄长是在何处捡到的?”
“具体何处,他倒没说。不过他倒说这画,是碧落皇帝御笔,确凿无疑。若是好好留着,将来必定价值连城!”
“只是,我不明白,这画,本该在宫廷,怎会流落在外?”
曹掌柜笑笑,“这话你问我,我又该问谁?但有一点总是不会错的,那便是,你果然是好运气,居然能和碧落国的皇帝一样,和这样的绝色女子同床共枕,还带来那么丰厚的嫁妆!唉,也不知道你是那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凌云强笑,道:“天下众生,莫不是面生五官,长得相像也属正常。而我能娶到我家娘子,那是祖上积德了。不过,曹掌柜,这画如此珍贵,你们还是藏好的好。前两日我就发现夜里有飞贼,当心财物啊!”
曹掌柜神色一凛,忙收好了画,又放回床内侧,“你说真的有飞贼?”
凌云点头,确认。曹掌柜神色更为凝重。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说谎,镇上唯一的秀才凌云是不会说谎的。这是十里八乡人所共知的。他说见到了飞贼,那自然是真的。
凌云把银子递给曹掌柜,又笑了笑,“你近日生意不错,恐怕要请个护院才行。这年头飞贼连吴家村都看上了,怎会放过你这生意这么好的掌柜?”
曹掌柜手心都开始出汗了,频频点头道:“是,你说的不错,确实要多留意才是……”
凌云又道了两声谢,再闲聊了两句,便匆匆从曹家走了出来。日头一照,方觉额头不知何时早已隐隐冒汗。
人往往就是这样,有些事你明明一想就能想通,但你若是不想知道那答案,你就会逼迫自己不要想,宁愿装傻。
一路之上,凌云的脑子里闪过所有该想到的画面,比如初见她时的种种,比如她说过的所有话,比如她对碧落国那条法令的过度反应,比如内迁,比如王员外的那两辆马车……
只不过,他不去把它们串起来而已。他实在不想见到那个答案。所以他宁愿任一切在脑子里混沌一片。
这段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说不准花了多久,凌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家院门之外。
这狼藉一片之地,当然是自己院落。只是这门口拴着的一匹高头大马,却绝不是自己当初买的那匹。
如果说那日他买的是匹好马,那眼前这匹马那一定是名马了。俗话说名马千金难求,虽然凌云不懂马,但看着毛色和这马的体格,还有精神头,就知这马绝非等闲。
马非等闲,这马的主人势必更非等闲。
他可想不出自家有这样客人。难道是苏月的客人?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咯噔一下,陡然一沉,顾不得脚下的泥泞,快步就跨过自家因盖院墙而拆掉的栅栏,直走进去。
门开着,能隐约听到谈话的声音。
凌云并没有忙着往屋里走,而是拐了个弯,找到正在自己厅堂里忙活活计的柳氏。
“嫂子,可是有人来找我家娘子?”
柳氏见他进来,忙笑道:“是啊。听你家娘子说,是她娘家哥哥呢。想必是你家老丈人同意你们这婚事,要接你们回去看看了。看来,你几日前买的马和今日送来的这马车,算是要派上用场了。”
凌云心底有些发寒。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管她是寻常人家的妇人,还是那个事关两国的安平公主,她都注定不属于自己。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只是,若是接她之人,又怎会单人匹马?她若真是公主,那她的哥哥,岂非就是当今王爷?!
略一思忖,凌云向柳氏道了谢,便快步往自己所住房间走去。
苏月似在一直等着他回来,一见他进门,便笑盈盈的站起了身,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凌云点点头,却没有答话,目光一直不由自主的锁定在屋内那个面容俊朗、身形挺拔的青衣男子。
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人虽年轻,却气宇不凡。加之面若冰霜,倒是和不说话时的苏月有某些相似之处。
越是看他二人,越是觉得有些相像。想必,定是一母同胞了。
苏月见凌云看的目不转睛,且神色怪异,忙笑着解释道:“他是我哥哥。哥,这就是我的大恩人。”
青衣男子淡淡扫了一眼凌云,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抱拳,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润朗悦耳,“多谢凌公子。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凌公子今日对舍妹之大恩,我苏昭有生之日,必当重谢!”
凌云心底寒气更重,直渗到四肢百骸。当苏昭这话一出,便已把二人的所有关系,都给撇了个一干二净。
是啊,救命恩人,涌泉相报。王爷所说,的确句句真诚,而这其中的疏离之意,自然也毫不掩饰。
凌云微一愣神,便摆了摆手,淡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且不谈什么报不报的。君子立世,本该仁爱为先。苏公子这话,言重了。今日倒也正好,马匹和马车都已齐备,天也正巧转晴,即刻便能启程。在下怕是不能远送,只盼二位一路平安,早日返家。如此,我也便可放心了。苏公子还请想想还需要备些什么,我这就去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为工作的事,忙疯了。。。。不过我今晚要奋发图强,嗷嗷~~~~
还有一更,不睡觉也要发出来。。。握拳!!
第十三章
凌云固然很想淡定,也很想像苏月和她同胞哥哥那样永远都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那不疾不徐的语速和不温不火的话语中,只可惜,他没能做到。
苏月失笑,打断了越说越快的凌云,柔声道:“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么?我哥哥一来,你就叫我走?”
凌云一怔,狐疑的看了眼二人,“你备好马车,岂不正是再等这一天?而苏公子想必也寻你不是一日两日了,既然千里迢迢的从洛阳赶来,自然是接你回去的,又怎么叫我赶你们走?”
苏月轻叹了口气,看着他,无奈笑道:“就算你觉得我扰你太久,想赶我走,可能还是要再缓上两日。此事再议不迟。时正午时,还是先用膳为好。我已请吴大娘准备了膳食,你们先稍坐,我这就去看看。”
苏月刚要移步,凌云却一个箭步上前,阻拦了她的动作,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道:“苏公子远道而来,你兄妹二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说。这等小事,还是由我来做。”
她愣一下,旋即又笑,“你今日是怎么了?我本是妇人,这些事,自然由我来做。”
凌云心中一急,“你就别再折煞我了。你坐下,我去。”
说话间,人已经不由分说的走出了门。
房内,又只剩下苏氏兄妹。
苏月只笑了笑,又坐下。苏昭则负手而立,长叹一声,道:“你当真不听我的劝?”
苏月抬眼看他,淡淡一笑,“他知书达理,有何不可?”
“可你为何非要他作为你假扮丈夫的人选?他日若真的……假戏真做,难不成他还要成为我大周的驸马?!他纵然有济世之才,也绝无资格成为我大周的驸马!此事你休要再提!我既然已经来到边疆,必然会好好安顿你和你腹中这孩子。而他,我定会好好酬谢!”
周昭本就不苟言笑,此刻严肃起来,眉宇之间,更是厉色甚重,若是不熟之人,只怕都会不寒而栗。
只可惜,他碰到的是苏月。他一母同胞,从小到大一直被自己护在手心里长大的苏月,所以,他的震慑,似乎毫无用处。
“皇兄,”苏月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扯住了他的衣袖,依然是淡淡的笑,“你也该知道,眼下情势如此,我也只有隐居民间才能保佑自己太平。而我若是想要安稳的隐居民间,就必定要有一个男子作为我的丈夫,否则我这腹中孩儿我该如何解释?这孩子,若是女娃,也就罢了。若是男娃,必定会引得碧落夺回他去。我需要一个丈夫,这孩子也需要一个父亲,而凌云,他是少有的善良敦厚之人,试问我去哪里才能再找到这么合适的人去?”
苏昭又叹了口气,“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这道理,我自然懂。只是,看这书生如此单纯,万一他有一日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又知你是在刻意利用于他,他岂不是要大发雷霆?他本是小民,你还是不要带给他太多是非的好。”
苏月放开了他的衣袖,沉默了。默默的退回位置上,良久没再回话。
她必须承认,她的确有用他之心,却无带给他是非之意。他是边陲小民,纵有鸿鹄之志,将来也只是一介官吏,绝不会触及到这些宫廷的纷纷扰扰。只是,放眼望去,天底下能帮她,除了他,还有谁?
眼下碧落步步进逼,慕容尊杀兄篡位之后,又利用碧落那些陋习,非要逼自己嫁给他这个所谓的弟弟,实则不正是逼着她无奈逃回中原,从而送给他一个南下中原的借口么?
明知道一路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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