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当初在农村接到了合格通知书,可以进城的喜悦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就是人生的一切。且不论他们,连我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可以住这么大的房子,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看外边的世界,人的心境也宽阔起来,视线可以延伸到从来不曾达到过的地方。
搬家两年,原以为我家就属于搬得很晚的了。可是从小区的某个角落里仍能不断的传出如雷贯耳的砸墙声和轰鸣的机器声,叮叮当当的装修声不绝于耳。后来才明白,原来小区的很多房子是被有钱人买下来做投资的,说白了就是炒房,待房价升高便相机出手,赚取成倍的利润。所以随着不断的成交,会有不断的新居民入住,搬家之前自然少不了一番下了血本的装修。
可是据我观察我家这个单元都住满了,应该没有空房了,如此临场感十足的声音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几点了。”虽然手机就在身边,可我懒得看,睡眼惺忪地问母亲。
“七点半吧。对了,粥和牛奶你吃哪一个……”
没等母亲把话说完,我“噌”地就火了,气不打一处来,每一颗毛孔都往外喷射怨气。
“七点半?!谁家这么早就装修啊!赶着早死早投胎啊!他妈……”我的素质一下子得到了完美的展现,要不是母亲的眉头陡然揪结在一处,我几乎就要血口大骂了。
“别喊了!我看你的声音也不比它小。不是装修,赶快起来吧。”母亲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不是装修?那这咚咚的明显就是在砸墙嘛!别的能听错,这个,化成灰我也听不错!”
“好了好了,别叫了。起来自己看吧。”她转身离开。由于失去了发泄的对象,我只能一个人嘟嘟囔囔,抓过衣服套起来,恨恨地起了床。
来到饭厅,母亲正往饭桌上端粥。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红彤彤的豆腐乳,切成细丝的腌萝卜条,却丝毫让我提不起食欲。那“咚!咚!咚!”的巨响仍在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却无的放矢。发现屋内好像没有父亲的身影,我便问:“俺爸呢?”
“一早上就被朋友开车拉走了,说是去农村吃杀猪菜。”
“他倒躲得挺是时候。还去农村吃杀猪菜,不愧是从农村出来的……”母亲抬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闭嘴不谈。一不小心,我又触动了家里的禁忌。
“赶快刷牙洗脸!一大早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要是让你爸听见了,又得不高兴了。农村怎么了,我看杀猪菜你倒是一口也不少吃。”
我趁母亲那忆苦思甜的革命教育还没有完全展开,一闪身钻进了洗手间。
“什么?车库改住宅?这样也可以?”待听到母亲的解释后,我发出一连串大大的问号。
原来我家楼下的那一排车库由于总也卖不出去(产权问题),被开发商整体廉价卖给了一个不知哪来的爷。这位爷请了个施工队,正在把车库与车库之间的墙砸通,走上上下水管,电气管线,几间一连,几间一连,打算改成住宅卖出去。而将我从梦中惊醒的巨响正是楼下车库砸墙的“悦耳”声音,此刻干得正欢。
“有人买吗?他是不是钱多撑的没处造了。”
“你替别人操那心,管它有没有人买的。不过这样一来,楼上楼下又要遭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好。早上还和人家要出开车出门的人吵了一架。也是,本来车位就少,他们这么一弄,让人把车停哪儿啊。来,再喝一碗,这是农村的新小米……”母亲抬手又给我盛了一碗,香气扑鼻。
“如果真卖出去了,那咱家是几楼啊?”我接过滚烫的碗时突然想到这么一个有些遥远的问题。
我家住三楼,可万一这事成了,莫非摇身一变,成了四楼了?那这新改的房子又算几楼呢?一楼?估计现在的一楼不干,那样给自己邮的快件都被别人接收去了;地下一层?好像也不妥,明明是地上。我正冥思苦想,母亲狠狠地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边:“老实吃饭!”
是,老实吃饭,老老实实的。
饭后,我拎着满包的垃圾,披上外套下了楼。砸墙声也停了下来,我突然觉得世界原来是这么美好。看来人不能太安逸了,安逸久了就会滋生出许多的毛病,变得脆弱矫情,经受不了打击,吃不了苦,见不得困难。真好,真该感谢这不速之声,让我有了感悟人生、认识自我的机会——让砸墙声来得更猛烈些吧!
可我有些纳闷,砸这么一会儿就砸好了?按理说不应该啊,那得用多大的锤啊。出了楼门,就听得一阵人声嘈杂,夹杂着好几种口音。竖耳细听,一个亢奋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非常之有力度。
“别砸了!都别砸了!”
哟!我的心头一阵窃喜,此时的表情也肯定是得意忘形的*,素质一如既往的低不可耐。听此天籁之音,准是发于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中气十足的大老爷们之丹田,严厉下透着愤怒,无情间没的商量。莫非是哪位英雄好汉该出手时就出手,正风风火火拦大锤不成?我连忙把垃圾扔到转角处的垃圾箱中,寻着声响向现场走去。
一排六七个车库的遥控门都已开启,一个车库门前堆满了碎砖泥块。我留了一个心眼,既然我不是发起者,就不要往前凑得太近,万一被误认为“同伙”,就有些冤枉了。来到出事的车库门前,我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将身形隐匿好,静观事态的发展。
风暴的中心雄起着四五个小区居民,其中有一个是我家楼下的大哥,那几位倒不认得,估计是其他单元的。我们楼有四个单元,虽说这排车库在我家单元的正下方,但要砸起来,其他三个单元的人也都别想跑;对面挺着两个人,一个像是低级别的包工头,从其着装打扮可以看出,而另一个则穿戴整齐鲜亮,岁数却又有些年轻,估计是买下这排车库的那位爷手下的兄弟;外圈则有站有蹲五六位民工模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而且两个人手里还握着“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紧紧五指握在阑珊处”的大锤宝贝,看来这几个哥们儿是巨响的直接制造者。他们倒很无所谓,面无表情的看着圈里两拨人的对峙,有一个还掏出烟来点上,悠然自得的吐出一个缓缓上升的烟圈来。
“谁让你们砸的!”居民一方岁数最大的五十上下的那个高个男子先发话了。他还穿着方格睡衣,外面披一件英雄大氅,看表情明显是被搅乱了春秋大梦。
“老,老板让砸,俺们就……”那个工头模样的中年人操着浓重的外省口音低声回应,但马上被旁边的年轻人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出声。
“怎么了,我让砸的。”年轻人一袭黑衣,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在烟雾弥漫的车库里居然一丝不染,泛着耀眼的光亮,可见年纪不大但内乘功夫已然不低,不能小视。
“你是老板啊?”楼下的大哥插言。一开口,便显示出上佳的内功,不是少林便是武当的俗家弟子,一双眸子精光陡现,浑身上下的忠肝义胆。
“怎么的,我哥包的!”年轻人根本不惧,语气冰冷,暗藏杀机。看来我猜对了,他还不是最终的大老板,充其量是四大护法、八大护教之流。
“这墙能砸吗?还怎么的?砸出事儿来谁负责!”主事大哥还算懂得江湖规矩,先礼后兵。
“能有什么事儿?这都不是承重墙,怎么不能砸?”年轻人不屑地一瞥,身旁的工头立刻点点头:“没事,没事。”
“谁敢保证。砸出事儿你负责吗!这车库是可以随便改的吗?”主事大哥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杀机陡现。
“再说了,你们不看看才几点!俺家孩子平常上学点灯熬油的,就寻思趁周六周日补觉,你们这么早就砸,别人怎么睡!”一直不开口的那个秃头矮侠猛然爆发。虽然内功稍逊一筹,但劲道十足,太阳穴努努着,一看就是位专修外门功夫的练家子。
“出了事我负责!我们花钱买的,爱怎么装就怎么装。别废话了,干!”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火气很盛,经不住一群老江湖的软捏硬捶,发作起来。他喊出这一嗓子后,回头对一直隔岸望火的那几个民工使劲一挥手,那意思就是:开工!
“我看你敢!”主事大哥一步上前,他比年轻人高出半个头来,健硕的身形让年轻人也不禁一愣。其他的居民也马上声援起来,纷纷掏出手机作打电话状,有的四处挥舞,优势一下子倒向了这边。工头和那几个民工也一时没了主意,无助地看着双方。
正在此时,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驶来,四个轮胎冒着火星猛然停在争执中的车库门前,“轰”的一声,驾驶门被重重地推开,从里边下来一个身形肥硕的光头大汉,怪叫一声:“呜呼呀!洒家,来……了啊!”
五下 貂绒光鲜神鬼判 宴无好宴迷踪拳
自早晨起天空就灰蒙蒙的,中午时分终于洋洋洒洒漫天的雪花摇曳着妩媚的身姿来到人间,天地一片雪白,争夺纷扰的世间多了一份难得的纯朴圣洁。二十四、二十五日接连下了整整两日的雪,雪量不大,但下得很滋润,给偎依前行的情侣们增加了一份爱恋。
圣诞过后便是元旦,一年即将过去,街上行人们的脚步也比往常匆忙了许多。身边一对对幸福的年轻男女擦肩而过,我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头送上羡慕的目光。谁和谁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缘分,苍茫人海中能够寻觅到另一半是人生中最神圣最无邪最不可侵犯的盛典。一生的时光太短暂了,短暂到不待我们细细咀嚼便如流星划过天际消失得没了踪迹。是非功过后人评说,其中曲直个人体会。弥留之际每个人的感悟各不相同,到那时又有几人会回想起与爱人拥在一处的温馨快意呢?一切都如前一秒无法抓到手中,变成了不可追朔的历史。
楼下的车库由于连续的降雪暂停了施工,只留下一堆堆的碎砖残土被随意遗弃在冰冷的地面上,任凭风雪摧残着她们本已伤痕累累的躯体。平日里大门紧闭的车库门已全被拆了下来,空荡荡的连成一串残垣断壁,凄凉败坏,仿佛整个大楼都被挖空了地基悬于空中,随时都有坍塌倾斜的危险,冬日里摇摇欲坠。已有三个车库被砸通连成一处,面积足有一百平米还要多,墙上用粉笔画着规划设计图,哪里作为卧室,哪里改成浴室,哪里走电线,哪里下水管,画得简单概括没有遗漏。不时有牵着狗的女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或凑到一处议论纷纷,又有了打发时间的无尽话题。
从黑色高级轿车里下来的那个身形臃肿的光头男人正是买下这排车库的神秘男子。其实人家一点也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相反高调的很。
他穿着一件金黄色貂绒大衣,手握一个斗大的手机,手腕上的金链子粗重地下垂。他一摔车门迈步进了车库,处于劣势的年轻人如见到了救星,脸上的神情马上活泛起来,嘴角撇着不可一世。我预感到接下来肯定是一番唇枪舌剑,硬碰硬的交手,正当我准备看一场“好戏”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家里的座机。
“干吗。”不用说肯定是母亲打来的。
“回家!”语气不容置疑,毫无商量的余地。
就这样我没能看到事情的进展,悻悻地回了家。我向母亲诉说当时的场景,并不时加注我对各个人物的心理活动的揣摩分析,吐沫四溅,口干舌燥。
母亲白了我一眼,只送了我一句话:没事儿别往前凑!给我老实待着!顿时我便如撒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的萎靡失所;又如一个侃侃而谈的演讲者,说到兴处,却猛然发现底下的观众已走了大半,仅剩的人还都在昏昏欲睡,自己的精心杰作成了他人免费的催眠曲,从天堂一个跟头跌到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后发现好像并没有复工的迹象,那几个民工兄弟也不知去向。向小区值勤的胖保安询问,他却称自己毫不知情,但可以看出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很明显是被什么人下了“封口令”,绝口不谈。任我套近乎,又递给他一支九块钱一盒的香烟,他就是不开“金口”,我只好作罢。
从第三天起,车库又开始了施工。听母亲打听到的消息,这次还算仁义,等到九点多钟以后,待大部分的上班族都上班去了,民工兄弟们才开始了“大锤砸,小锤抠”的施工,下午四点刚过便收工了。这几个兄弟的效率很高,没有几日,所有的墙便被全部砸掉,各种管线也相继运了进来,换之更加刺耳的电钻的轰鸣声,在墙上地上抠出一趟趟管道来下管线。
每天小区有车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