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盘当天母亲冒着可能被漫天的礼花误伤的危险也夹在滚滚人潮之中涌进了人声鼎沸的售楼现场。据她说这个售楼中心是她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售楼中心,而这里的售楼小姐也是她见过的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出色的售楼小姐,当然也有几个售楼先生在旁甘当绿叶陪衬。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失望失落地独自一人出了售楼中心,踏上了归家的漫漫征途。
她根本搭不上话,插不上队,就连想正面瞅瞅那个肌肤雪白的售楼小姐的机会都得不到,而忙得团团转的售楼小姐谁也不会去理睬她这个单帮,一看就不像是来真心买房的,多半只是为了图个热闹或长长见识而来凑一份子,早已练就了火眼金睛的售楼小姐更是无需一眼便看穿了母亲寒酸的钱包和私囊,马上推测出这里大部分的房子价格她都承受不起,与其陪着她消磨如金的时间,还不如去套现一两个急于结婚的年轻情侣,而那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投资者更是随手一抓一捋便成把成堆,丝毫不比担心房价的节节攀升。所有人都不理睬母亲这样一个只会耽误人家锦绣钱程的闲老娘们儿,觉得她讨厌的很,碍事的很……
所以当母亲再次跨进小区大门的时候,脸上稍微挂着那么一丝胜利者的复仇*之意,经过一身制服头戴硬舌大盖帽的小区保安身边时故意挺拔起上身来,“看房的。”一句几乎听不到的话语中把“房”字更是几乎只用嘴唇稍微表了个音形,从气势上展示出把房子看得极低极轻的蔑视态度,好像是人家求着拜着她来买房子似的,心理上总算是做了一回主人,即便想象也是快乐极了,极其解气。
不出所料,剩余房子的房价比母亲两周前来“鱼目混珠”时已经上扬了百分之两位数,形成了一条优雅的曲线,如同钓鱼时我用力甩出的鱼线一般,唯一不同的是我手中的鱼线无论我的技术多么的高超,被甩得多么的高多么的远,但最终会在线头坠子的引导下成落体状一头扎入广阔无垠的大海之中,顶多是“咕咚”一声炸起一两朵浪花在海面上泛起微乎其微的波纹;而最近的房价曲线却不受地球万有引力定律的制约,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同情心,人家牛顿大爷头上都被砸成那样了,它也不照顾配合一下,只会向上冲而不回落;待昂起头张开嘴流着垂涎痴痴等待的你回过神来,那条虚无缥缈的线早已化成天边的一道七色彩虹弯在那里。
是呀。彩虹嘛,都在天上,在地上的是倒影,一脚踩下去一个气泡,弄湿了新刷的鞋子得不偿失。
“你好你好!”我连忙伸出手来握住林跃的经理的手,那是一张绵软的细嫩的雍容的手,一看就没有干过重活,整日里只是和笔杆子与键盘打打交道的手。
“欢迎欢迎。”
他比林跃介绍的三十五岁的实际年龄要显得更成熟些,双目炯炯有神。睿智,机敏,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他亲自到楼下来接我们,见了面之后的态度也极热情,不愧是坐办公室的金领,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与成天不着调的林跃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见了他之后,我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起了强烈的嫉妒之心,崇敬之心。其实他的岁数也就比我和林跃大不到十岁,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有一个世纪以上的差距;在他面前,我和林跃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上身手提梭镖、弓箭没日没夜地追逐各种野兽的原始土著,而他则是坐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个露天咖啡馆里品着咖啡谈论着往来美女的一个上层贵族,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偷眼观瞧身边的久美子。坏了!久美子的眼神里居然闪烁着迷离不定的想入非非的光芒。这绝对是一场赌局,弄不好,赔了房款又折夫人,两手空空地只能回非洲老家去重操旧业了。
林跃曾偷偷告诉过我,这个经理可不简单,看上去好像文质彬彬的有些瘦弱,工作能力绝对一流,属于实打实的练家子,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他除了这套准备出手的房子以外,手里还握着另外两套面积更大的,正在观望等待机会呢。天——爷!还有两套?我看着满脸春风彬彬有礼的把“纯洁”的久美子都勾得一愣一愣的他,心里不知不觉起了嗖嗖的寒意,也加了几分愤恨:这也就是现在你小子赶上好时候了,要搁过去,爷爷我还不拿我的祖传梭镖把你小子扎回原形!
可我的脸上却堆出了比哭都难看的大朵花的笑容,热情地像千年一开花的仙人掌一般,恨不得抖着我粗壮的身肢合着非洲大草原世代相传的鼓点节拍跳上一段醉人的祈福舞蹈,盼他多福多贵,多子多孙。这一刻,我被自己肮脏的表现都要逼吐了,胸腔中翻山倒海的不是滋味。
房子没的说,看房团的每个成员都十分满意,连挑剔的母亲都连连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在这一整片的落地窗前坐在古铜色的摇椅上抱着怀中熟睡的孙子慢慢地摇的美好景象。她不禁痴醉了。
最关键的房款问题,他也让出了最大的空间,做出了“牺牲”。他说只要我们看中了房子,他可以按两周前开盘时同类房子的开盘价格卖给我们,绝不食言。
我掐指一算,九十多平的房子乘上当时的价格便得出了总价。嗯……这个价格有些动人,有些惊心,使使劲倒是可以承受,他也确实做到了仁至义尽,够朋友!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不清楚家中是否有足够的现金,因为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一次性付清,没有他求。我开始在脑中极力搜索家中每一处可能隐藏父亲的私房钱的角落,不放过任何一条微微上翘的地板头,决定回家后便掘地三尺,执行三光政策,刨它个片甲不留。
唉,这两年的班是白上了,工资卡里那可怜巴巴的两千多块钱都不好意思取出来,还不够银行点钞机塞牙缝的。我怎么挣得这么少啊,五百万哪五百万,你何时才能砸到我的头上啊,赶快下来!
久美子至始至终只发表对房子的看法,关于钱的问题则缄口不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久美子早已悟出了这买房子里的名堂和其中的奥妙,尤其是在中国,父母为儿子准备新房是多么神圣不容侵犯的“主权”问题。有一次在周末的饭桌上,久美子不明事理地对因房子而食欲减半的母亲说婚后完全可以住在租的房子里,地点偏一些,房间小一些,都不成问题,阿姨,你根本不必发愁啊。
母亲一下子就急眼了,“噌”地一下头发就站立起来,瞪着眼睛说:租房住之类的话以后休要再提!阿姨我可不想你还没过门,就和你发生婆媳矛盾;即便要打,也要留在过了门成了一家人之后开练!
久美子委屈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事后,她偷偷问我什么叫“过门”,过什么门,我说等你过了门就知道了,她狠狠地拍了我一巴掌,说你和你妈妈还真像。
从此,久美子彻底解脱了出来,再也不发表关于房子的任何意见,因为她知道这不关她的事,说了也白说,只等着我和父母鼓捣好了,她就只负责住就可以了。因为逐渐了解中国国情的她也悟出了这房子问题在中国不只是房子的问题,关乎到方方面面太多的恩恩怨怨。
“张经理,这房子是没的说,就是这房款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当场答复您,容我们回去之后商量后再致电给您,好吗?”我领悟了母亲递过来的眼神,如此询问林跃的经理,房子的主人。
“没问题,没问题。房子嘛,对于哪一家都是大事,你和阿姨、叔叔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我等诸位的回信。”
如果那一堆红灿灿的嘎嘎亮的钞票堆在我的面前,我会是一个怎样的心情和感受呢。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那个头盖皮一次性地挣到超过百万的现金,到那时,我一定将亲爱的她们一张张摊开铺在地上,从第一张开始反复数起……。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十三下 借钱举债只为儿 早卖早赔悔肠青
常言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借钱买房最光荣。”
经过一番紧张激烈的毫无悬念的博弈之后,最终还是性格刚烈的母亲拍板敲定:买!在困难面前,再一次认证了女人的意志力和魄力比男人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一旦她们认准了,铁心了,即便有千军万马挡在眼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丝毫不会摧垮她们“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大无畏精神。
持家有方的母亲经过对全家所有账本以及各个角落的搜集整理后,激动地宣布已准备出房款的五分之三,让我和父亲在片刻的欣喜若狂之后,马上又黯淡阴沉下来,因为想不出另外的五分之二从哪里填补。
就是这已有着落的五分之三也是筹集得很惊险,若不是那年把旧房子卖掉,尝了一把日进斗金的*,今天所面临的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五分之几的问题了,而是无论如何怎样动心,也不敢动丝毫的买房的念头,简直就是大不敬。
当年,周围的许多亲戚朋友都劝父母把那套旧房子留下,虽然面积不大年头过久,但也总算是一套房产,一旦卖了又要沦为只有一套住房的阶级了,何不出租出去,每月也可以挣两个月钱贴补家用。由于全家三口人没有一个人有比较灵光的经济脑瓜,心中半点的投资理念或生意经都没有,再加上母亲十分讨厌“出租”这个主意,因为很难确保会招来什么人家,万一是一些“不三不四”的,这房子可就要遭罪了,人家横行起来心里没的半点不忍心,到时候再惹出不必要的争端或麻烦实在烦人,也无心无力去应付那些挥之不去的缠身事,只图一个清静。
所以本着早脱手早舒心的原则,就托了一家中介机构,没过三个月就把房子卖了出去,换回来银行账户里多出来的一行数字。房子卖出去的那天以及过户完成的那天,母亲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消沉失落,仿佛失去了一位至亲一般的难受。她嘴里反复念叨着当年拿到钥匙时的喜悦和激动,因为那是她和父亲在这座城市里奋斗多年后真正意义上的家,是多年来受苦遭罪的补偿和努力拼搏的回报。那绝不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那么简单,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寄托和背负了这个家庭太多太沉的重担,一个属于三口之家的在这个城市里的唯一避风避浪的港湾。
“唉!要知道当初真的就不应该那么急着把房子卖了,要是扛到现在,那能多卖出多少钱哪!”
母亲瞅着桌面上那张密密麻麻写满这个卡一万那个卡两万的纸,口中恨恨地哀叹,说不出有多悔恨。
我非常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因为是感同身受。几乎就在家里把旧房子卖掉的同时,这房价开始抽风般的不正常狂蹿。这大海还讲究个涨潮退潮的自然规律,可这房价却如同地震后引发的海啸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方才还在上面嬉戏玩耍过的沙滩,将孩子的救生圈和大人的比基尼一齐冲得无影无踪,逼得人们争相奔跑至离海边越远越好的高地上看着眼前的骇人景象发呆。
我家那套旧房子的价格已经涨了当年卖房时的几乎一倍,也就是相当于白白损失了一套房子,那本是属于我家的。虽然我家只有那一套房子,可却心情沉痛,无时无刻不在悼念那一套看不见摸不着的孪生房子,大人孩子全家上下的肠子都悔青了,悔焦了,悔得没处搁放了。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要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目前还是寻思寻思剩下的钱怎么办吧。”父亲还是比较冷静。虽然他听完母亲的计算结果后也是抓耳挠腮,剩余的空缺确实很棘手,但好歹保住了一家之主的最后威严。
“你倒说起我了,我还没说你呢!但凡你要是多挣点儿,咱儿子买房能这么困难吗。成天就知道低头上你那个破班,每月挣的钱几乎不变,要么就是和一群人钓鱼喝酒,怎么就看不着你钓钱回来!还好意思在那儿摆大道理,我跟你讲要不是你……”
“好了!妈。自从要买房子,你说你这相同的嗑都念叨到了多少遍了。都已经这样了,还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有什么用啊!”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房子就是近期埋藏于我家某个角落里的不定时炸弹,说炸就炸,没有征兆。母亲既是妈妈,也是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她和所有女人一样爱跟别人攀比,放眼望去,那数不尽的差距是数落父亲的天然养分,变着花样说都决不会重复雷同。
“哎哟!更没有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了,居然还有工夫有能耐替这个老东西说话?你还知不知道害臊了!”得了,她又把斗争的矛头转向了我,这实在是惹祸上身啊。
“这是给谁买房子呢,还不是给你!你说说,你要是像我那些同学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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