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全是男人,身穿兽袄,长衫,厚厚的长裤,皮靴。从肩到腰还系着一袭黑色的布裙,布裙一角搭在腿侧,这种正是藏民的服饰。
为首一名年轻男人恶狠狠地说了几句藏语,听的出两个音节。
年轻男人:“尼玛!尼玛!”
刘砚:“……”
众人恶狠狠道:“尼玛啊!尼玛!”
周围人正要一拥而上,刘砚退了半步,把手揣进军大衣的兜里,握着手雷,嘴角微微抽搐。
张岷沉吟片刻,而后声音清朗,答了句什么。
刘砚眉毛一扬,张岷低声道:“问我们是什么身份。”
刘砚:“答他们是军队的人。”
张岷说:“我已经回答是游客了。”
刘砚点头:“没关系。”说话时他又转过身,与张岷背靠背,扫视整个人群包围线,脑中飞速思考,并寻找一切蛛丝马迹,推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年轻男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语气森寒,张岷翻译道:“让咱们跟他们走。”
刘砚马上道:“等等!”
“你。”刘砚不客气地指向人群里的某个人,短短片刻已找到了突破口,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砚。”
四周的藏民神情耸动,小声交谈,被刘砚指着的那人蹙眉回望,刘砚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汉语,来谈谈。”
那是个女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叫拉姆。”
拉姆朝藏民们说了几句话,人群静了,刘砚说:“我发现他们里面没有女人,你是唯一的女人,会带着女人出来,原因只有一个——你有特别的作用。我猜应该是翻译。”
拉姆:“我是纳西族,和藏族一起的,你想说什么?”
刘砚:“我们没有任何恶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拉姆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不信任地打量刘砚,刘砚从衣兜里取出手雷,走上前几步,轻轻放在地上。
拉姆说:“你们看见一个小孩了么?五岁大,叫尼玛。是那森的儿子。”说着望向为首包围他们的藏民的为首年轻人,示意那森就是他。
刘砚:“……”
刘砚略一迟疑,张岷便极低声道:“不要说谎,说谎的后果很严重。”
刘砚道:“没有,他走丢了?”
拉姆道:“被和你们一伙的人抓走了。”
刘砚道:“你既然会说汉语,怎么会分不清谁和谁一伙的问题?”
拉姆蹙眉,刘砚道:“这里还有别的人?我们和你们的敌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侮辱了我,请你道歉。”
拉姆作了个手势,微微躬身,继而道:“对不起,但现在我们无法完全相信你们,上次也是这样,导致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你要先想办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张岷从衣兜里掏出一份证件,说:“我们是国家特别兵种,隶属于海军陆战队的K3分队,这里有证明。”
刘砚接过军官证,上前递给拉姆,拉姆就着火光看了一眼,刘砚又问:“前些时候有当兵的来过吗?我们在找另一队志愿者。”
拉姆道:“没有。”
刘砚道:“稻城里没有人来过?十个,二十个或者是五个。”
拉姆说:“我不清楚,但没有发现过。”
张岷道:“这不可能,总部说志愿者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一定已经抵达了。”
刘砚道:“友方有多少人?”
张岷摇头道:“没有说。”
事情陷入了极其麻烦的境地,拉姆朝刘砚与张岷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去年丧尸潮爆发的时候,一伙逃难者带着枪支弹药与物资储备,进入了藏区。
本地居民接待了他们,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稻城,在这里建立一个躲避丧尸的据点。游客与藏民开始发生冲突,继而进行火拼。
刘砚听得惊心动魄,说:“你们都……没有听到广播?为什么不去等候救援?”
拉姆道:“他们不相信政府。”
张岷问:“你们呢?你们也不相信?”
拉姆道:“我是跟藏族同胞一起的,他们经过讨论,觉得不能放弃故乡。”
数月后,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形成了两个派系,经过无数次的流血冲突后,逃亡者们被赶出稻城,他们有大批枪支,却仍然不愿意放弃稻城这个据点。
而以那桑为首的本地居民则集结了整个甘孜州,从康定到稻城的上千人,与逃亡者们对抗。
双方不停地拉锯战,逃亡者抢夺物资,扫荡稻城,囤积一切能吃的,当地藏民几经战斗,最终暂时放弃了稻城据点,退到念青贡嘎日松贡布自然保护区。
逃亡者想回到稻城,那桑却在城外附近埋伏下战斗力,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为数不多的土猎枪,藏刀,专门伏击汉人。
这样一来,谁也得不到稻城县了。
而刘砚与张岷站的地方,就是双方交火的最前线。
那桑的儿子“尼玛”昨天跟着补给队出发,带着家里的衣服过来交给父亲,却在半途遭遇一场风雪,于高原上走失。现在藏民正在发动人连夜寻找,一路追到稻城附近,发现那桑的御寒衣服,人则不知去向。
唯一的推断就是被逃亡者抓走,当做人质了。
番外·冰川(中)
火光映着昆…尼玛的脸,他不信任地看着身边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沧桑,成熟。
他的眉毛就像黑鹰的翅羽,雄浑而刚健;嘴唇像卓依玛神山的岩石,双目深邃犹如纳木措的湖水,鼻梁高挺一如贡布山峦。
他的身材强壮,手臂有力,肩宽背阔,虎背熊腰。他穿着一身白色迷彩服,几个小时前,就是这身雪地迷彩服迷惑了许多人。
尼玛所在的家族于当地是有姓氏的,这个姓氏就叫“昆”。姓氏是地位的象征,是一个家族的代号。
当时五岁的昆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他坐在牦牛拉的车上,去稻城给父亲送衣服,半路刮起大风雪,敌人出现,开始追捕他们。
牦牛一受惊,整个车队就乱了,拉着昆所在的车冲向山崖,也不知跑了多久,阿旺躲在车斗里不敢冒头,吓得发抖。
最后一枪响起,牦牛倒在血泊里,车子翻倒,昆摔了出来。
雪山的岩石上跃下一个人,就是这个中年男人。他过来抱起昆,说:“没事了,别怕。还好赶得及。”
现在,这中年男人坐在山洞里的石头上生火,背包扔在角落里,刚刚昆看到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堆奇怪的东西。
他递出一块巧克力,昆不接。
“不吃?”中年男人声音低沉而稳重:“连巧克力也不吃,小孩子太挑食不好。”
昆怀疑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道:“没有毒,我吃给你看。”
中年男人自己吃了一小块,把巧克力递给阿旺,说:“用纸包着吃,都归你了。”
昆拿着巧克力,犹豫片刻,就着男人咬过的那个地方吃了一口。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咀嚼口香糖,说:“你叫什么名字。”
昆听不懂汉话,中年男人一指戳了戳昆的小胸口,问:“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昆会意,大声道:“尼玛!”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指了指自己,说:“蒙建国。”
昆点了点头,指自己,朝蒙建国说:“尼玛。”
蒙建国点头,昆在地上画了个圆,指指那个圆,说:“尼玛。”
蒙建国也不知道昆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道:“尼玛,明天带你去找尼爸。”
蒙建国漫不经心地拿着手枪,在指间打了个圈。
昆吃了半块巧克力,小心收好。蒙建国把军大衣裹在他的身上,把他抱到火堆旁,让他睡好。
昆在棉大衣里,有种极其舒服的感觉,大衣的气味很舒服,也很暖和。他被裹得像个虫子,偷看那男人,见他在火堆旁翻开钱包看照片。
翌日清晨,蒙建国进山洞里,把昆叫醒,说:“走了,起床。”
昆睡得迷迷糊糊,蒙建国把他背了起来,示意他抱着自己的脖颈,反手穿上军大衣,把自己和昆裹在一起,说:“冷的话就吃点巧克力。”
昆趴在蒙建国背上,蒙建国又提起包,背着他朝前走。
风雪又来了,这次是很小的雪,琐碎地飘在高原上,昆吃完巧克力,把包装纸折好,贴在蒙建国脑袋上叠东西。
昆说了句什么,又指了指远处。
蒙建国在公路的碑前看了一会,转身朝东走。示意昆在石头后等,找到藏在山谷里的摩托车骑过来,灌满汽油,示意昆上车,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而去。
半小时前。
风雪刮起来时也不知何时是昼,何时是夜。天与地灰蒙蒙的一片,太阳隐没在云层后。蒙烽感觉到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睁开眼,醒了。
“有人来了。”决明说。
蒙烽道:“你爸回来了?”
决明拿出一个电子感应仪,在蒙烽面前晃了晃,说:“有四辆车,离我们三公里,很快就到了。”
蒙烽打了个呵欠,说:“应该是刘砚带志愿者回来了。”
他的头仍痛得厉害,感冒发烧流鼻涕,坐了片刻清醒后,取来帽子朝乱糟糟的头发上一扣。凑到车窗前朝外看。
决明趴在窗户前,蒙烽说:“我站你后面,你的表情装得奇怪点,像上次你在窗帘后面,和你爸边玩边跟刘砚说话那样……”
决明:“蒙叔,不如你趴在窗户前,我去用炮机对着你直接菗揷……”
蒙烽:“还是算了,别提那玩意。”
吉普车停下,下面的人纷纷下车,蒙烽警觉蹙眉,没有看到刘砚。
“你去把电网开着。”蒙烽说:“我下去看看。”
决明道:“是什么人?”
蒙烽道:“可能是志愿者……不清楚。”
四辆车,共二十人,各持手枪缓慢靠近,蒙烽把枪收在后裤袋里,沉吟片刻后,又拿了把步枪。
“车上的是什么人!”下面有人喊道,声音被车窗挡住,很小。
蒙烽接过车载扩音器,说:“你们是什么人?”
“冲古寺来的!”下面的人喊道:“你们是汉人?下车说话!”
蒙烽以眼神示意,决明点头,蒙烽下车去,以身体挡着车门,众人见到蒙烽便纷纷收枪,蒙烽也收了枪。
“不是藏狗。”一人朝他的同伴说。
蒙烽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为首一人又道:“跟我们走吧,这冰天雪地的,怎么跑甘孜来了?逃难的?”
蒙烽说:“丧尸潮结束了,军队已经回归大陆地区,你们是来避难的?可以回中原了。我叫蒙烽,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王毅君。这是孙磊,这是……”
王毅君给蒙烽介绍,一会儿说了许多人的名字,蒙烽也记不住,有人道:“下面没危险了?”
蒙烽道:“没有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们的车坏了!现在走不了。”
王毅君道:“去年三月份来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蒙烽说:“车上是我侄儿,还有两个朋友,去稻城找离合器了。”
王毅君道:“小黄,你帮人看看。”
旁边有人应了声,过去检视蒙烽的车,蒙烽上车示意安全了,拿烟下来散烟,说:“国民物资中心还派了一批志愿者过来,你们碰上了么?”
王毅君摇头道:“现在稻城可不太平啊。”
蒙烽蹙眉道:“怎么了?”
王毅君:“去年我带着兄弟们上稻城避难,陆陆续续来了四百人,都是四川,云南地区上来的,躲那些该死的怪物。这里的人全是蛮子,开始还好说,后来嫌咱们占了他们的地方。放藏獒咬人吃人,拔刀子捅人……”
蒙烽道:“你们和他们不在一起?”
王毅君抽了口烟,点头道:“能联系上不?让你的同伴赶紧回来,别落他们手里,不然可就麻烦了。”
蒙烽道:“还得再等等,我那俩朋友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的离合器坏了。”一人笑道:“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这车可真够强悍的,是军队的车?”
决明说:“我自己改装的。”
“哟,天才。”那机械师道:“得看看,怎么给想个办法。”
“小黄是我们的修理师。”王毅君笑道。
小黄道:“头儿,得给他们找点配件,我们都没有了,要去稻城找。”
王毅君说:“算了,车上还有小孩儿呢。”
决明:“我不是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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