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一片通红,孵化巢的中心点,一团红色的水滴在发着光。
蒙烽坠入最后一层橙黄色的膜内,横握着装满抗体的玻璃管伸出手,刘砚坠了进来,头上脚下的一个倒转,撞进他的怀中,与他紧紧拥抱。
刘砚看着蒙烽的侧脸,伸出一手拈着玻璃管的另一端,蒙烽侧头注视刘砚,彼此同时轻轻使力。
在那猩红的,层层铺展的星云深处,传来一声温柔的脆响,细微清澈,却又荡气回肠。
玻璃管碎开,溶液飞溅,洒向病毒弦的血液核心。
蒙烽注视着刘砚,彼此都没有说话,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双手互相抱着。
下一刻,红核发出尖锐而恐惧的呐喊,血色的波纹荡开,夹着一丝绿色的丝流扩散。
冲击波掀飞了紧紧抱在一处的两人,裂谷中央碎成六瓣,喷发出无数丧尸,二人被夹在血肉的洪流中直飞出来!
沙漠中的大地裂开了它深邃的巨口,仿佛在不住呕吐,喷出的鲜血与肉块近乎紫黑,每一声喷发都夹杂着天崩地裂的尖叫与哀嚎,红光在空中飞散,继而变得黯淡,消失。
刘砚睁开双眼,蒙烽的左臂,右脚已经完全腐烂了,胸膛上的肌肉化为污水,现出森森白骨。
“还活着么?”刘砚轻轻拍了拍蒙烽的脸。
蒙烽艰难转头:“怎么又回来了?”
刘砚:“想你了。”
蒙烽:“我不行了……”
蒙烽没有呼吸,瞳孔浑浊,他拉着刘砚的手:“你快点走,他们还会轰炸这里的。”
刘砚:“随便他们炸吧,你这个自私鬼,就知道叫老子跑。”
蒙烽:“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为了救你,老子会被安德烈身上的病毒……寄生……寄生……”
刘砚:“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抱着等看核弹吧……据说这次的是小范围核弹……说不定能逃掉。”
蒙烽:“……才怪。嗯,行。逃掉也没用,有辐射……”
刘砚背着蒙烽,蒙烽全身腐烂,轻了不少,头侧在他的颈侧,嘴角流着血。
刘砚用衣袖给蒙烽揩干净,一行脚印离开沙漠,走向东南方。
“这里可以了。”蒙烽低声道。
刘砚:“再走走吧。”
蒙烽:“你就是婆婆妈妈的,连找个死的地方都要左挑右拣……”
刘砚:“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扔在这里,再踩你几脚。”
蒙烽:“天快亮了吗。”
刘砚:“快了吧……你看,启明星呢。”
蒙烽:“我头不能动,脖子烂了……没法抬头。”
刘砚:“我帮你。”
蒙烽:“别动,会断,找个地方躺着。”
刘砚:“……”
刘砚:“看日出么?”
蒙烽道:“不知道能撑得住不……”
一辆轰炸机飞来,远处升腾起巨大的蘑菇云,大地疯狂震动,红光一瞬间覆盖了天地,沙砾的暴风席卷了这永无终点的黑夜。
沙尘暴中,刘砚仍慢慢地走着。
刘砚:“还活着么?”
蒙烽:“嗯。”
刘砚:“咱们朝东边走,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日出了。”
蒙烽没有回答了。
刘砚又忍不住开始哭了,他哭着哭着,咳出一口血,口鼻里全是鲜血,知道自己被方才的核弹直接辐射了。
“蒙烽?”刘砚小声道。
蒙烽伏在刘砚的背后,没有回答,腐烂的黑水从他的鼻孔中流下来,淌在刘砚的脖颈上。
“冷……”蒙烽说。
刘砚:“我有点撑不住了……就这里吧,到海边了。”
蒙烽:“听……见了……”
刘砚也不知走了多久,沙沙的海浪声温柔地响起,越来越清晰,他在礁石群中找到一艘搁浅的小船,把蒙烽放在船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启明星在夜的天鹅绒幕彼端闪闪发亮。
刘砚躺在小船上,侧身抱着蒙烽出海。
蒙烽:“到什么地方了。”
刘砚:“海上……快回家了。”
蒙烽:“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蒙烽睁开眼,面前是漆黑的天空,他与刘砚一起注视着茫茫夜空,嘶哑着声音,开口道: “天灰灰,会不会……”
刘砚低声道:“让我忘了你是谁……”
蒙烽:“累不累,睡不睡……”
蒙烽缓缓闭上眼,刘砚把头倚在他的肩膀前,闭上眼睛。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小船被退潮的海水带向茫茫的夜晚深处。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刘砚道。
蒙烽:“嗯……行。”
“My heart is pierced by cupid……I disdain all glittering gold……”
蒙烽:“听不懂……但想起来了……”
刘砚:“想起来什么。”
蒙烽:“美人鱼……在船边……”
刘砚:“嗯……可惜没有人来接我们走了。”
小船摇啊摇,刘砚低沉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潮水声在海面上飘荡。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茫茫漆黑海面,载浮载沉带着他们的曾经回忆。
那年,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坐在电视机前看卡通节目,内容已经忘了,但二人仍看得哈哈大笑,卡通节目结束以后,互相用枕头拍来拍去,疯了一下午。
那年九岁的蒙烽和八岁的刘砚下课后,蹲在楼下花坛边的一朵花前,好奇地用放大镜看蚂蚁。
那年十四岁的蒙烽抡起书包,将刘砚护在身后,和三个混混打得鼻青脸肿。
“There is nothing that can console me ,but my jolly sailor bold……”
“e all you pretty fair maids,whoever you may be……”
过去的,未来的,化作无尽的漫漫长夜,他们即将回去了,一如所有来到这里,在世间行走过的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回归地球之中。
那年他们十指交扣走在沙滩上,两行脚印通向潮水涨落的彼端。
那年夏季将过的大海边,夕阳下,蒙烽躬身,吻了刘砚的唇。
那年秋天,英俊高大的蒙烽退伍归来,特地花钱留下一套特种兵制服,只上缴了肩徽。
大学校园外的枫树下,黄昏时漫天红叶飘零,蒙烽一身笔挺军服,吊儿郎当地倚在路灯旁,边揉鼻尖边发短信,嘴角帅气地翘着,等待刘砚放学。
“Who love a jolly sailor bold that ploughs the raging sea……”
刘砚与蒙烽牵着手,并肩躺着,闭上了双眼。
长夜已过,破晓未临,大海深处焕发出一道恢弘的蓝光。
蓝光一现即逝,直升飞机上,决明的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千万点蓝光在他的瞳中旋转,尽数温柔散开。蓝色的光点飞进他的瞳孔,交还了所有被带走的记忆,继而化作一团光雾离开他们的身体,回归大海。
“爸。”决明道。
张岷:“……”
静谧中,张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艰难撑起身:“戴星?”
决明眼神中带着迷茫,双眼通红。
决明说:“爸。”
他拉起张岷的手,伏在他身前,在他胸口不住蹭,小声哭了起来。
“你都想起来了?”张岷紧紧抱着他,低声安慰道:“别哭……宝贝,别哭,爸在呢,没不要你……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了。”
那抹蓝光从海底照向海面,由下至上,温柔地笼罩了黑夜里孤独的小船。
海浪声声,将小船推向大海深处。
蓝色光点飞速修补着刘砚与蒙烽的破碎身躯,蒙烽的伤口开始愈合,每一寸肌肤自发生长,覆盖了他的骨骼。
刘砚的呼吸渐趋平静,身上被辐射后的红斑逐一消退,龟裂的肌肤愈合。
蓝光消失,在旭日的第一道光芒到来之前隐于漆黑深海。
天边现出一抹鱼肚白,闪烁着银色光辉的浩瀚黎明倾出,洒向整个海面。
——下卷?光辉黎明?End——
作者有话要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余华
70、尾声
后记:
2013年8月31日:
搜救队的成员终于发现了在海上的我和蒙烽。带我们回到公海基地,天知道这几天海上生涯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简直比什么还难忘,伟大的母星修补了我们的身躯,赋予我们第二次生命之后,居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食物和饮水!
日出没看成,蒙烽睡到快中午才被太阳晒醒的,接着,我们差点在船上被渴死饿死。我渴得实在受不了了,蒙烽提议互相喝尿,并信誓旦旦说地震求生的时候也只能这样做。这真是史上最倒霉的逃生了。
幸亏船上还有点破烂,我们用帆布接了点雨水,并用渔网兜到一条鱼,用吃剩的鱼钓起了稍微大点的鱼……算了,简直不堪回首。
我们回到公海基地,大家都活着回来了。
2013年9月7日:
丧尸群被集中歼灭,但后续还没有完,第七区改良了腐烂细菌,并提交给三军。这次是几乎全军出动,前往陆地,开始地毯式搜索,并清除所有残余的丧尸。
这个计划估计要进行好几个月,直到确认大地安全,避难所里的人才能再次迁居。
同时间,世界各国开始调拨盟军,彻底清剿他们国土上的丧尸。
这一次安全得多了,不再需要以命换命,也不再需要使用炸弹,核弹,只要在每个城市的中央放置细菌槽,确保所有的地方都被覆盖。
人类身上有新的抗体,也不用再担心被咬伤感染。
植物们的生命力是顽强的,运输机在所有国土上播撒新型抗体,大兴安岭一带已经恢复生机。
K3不用再出任务,但仍保持着编制,以防不时之需。
决明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了,他非常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张决明还是戴星。
幸好他还爱着张岷,只是有时候喜欢装傻,然而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出现!
决明想要回他的胖达,郑琦坚决不给,两人在第六区大吵一架,最后都哭了。
胖达站在中间很为难很痛苦。
张岷费尽九牛二虎又去申请了只,决明和郑琦都不要,只好给小均养了。
简直是一本烂帐。
2013年12月1日。
蒙烽转文职,事实上他几乎没什么可做的。
他老爸则在退伍后被多次挽留,暂时协助处理善后工作。
蒙烽现在每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翻画册,当然他老爸知道他的脾气,没有给他派副官,他只好把我当副官使唤。
每天在十八层干完活,打两份饭,上他的办公室一起吃。
蒙烽经常吃完还想做点午间休闲活动,来过一次以后不停地想再来,被过了次电,就表示恶趣味不宜提倡了,还是等老婆有兴趣再玩吧。
我问过他,回到大地上以后要做点什么?
蒙烽对未来十分迷茫,于是一停战,又成了狗熊。
2013年12月17日。
郑飞虎少将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大地已经全面清洗,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重建家园了。
所有参加过搜救行动的成员,都将得到一枚勋章。
2013年12月31日。
除夕夜。
我和蒙烽,张岷,决明上了地面,在环礁岛看海。
第七区从上到下,亮起缤纷的彩灯,环礁岛上五彩缤纷,在海风中,星空下举办了一场宴会。
白晓东找到女朋友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卓余杭则仍在物色靠谱的妹婿,他和他的妹妹勉强和好了。
决明说,赖杰和中央工房的一个男生走的很近,那小子十八岁了,管赖杰叫哥,每天苦恼自己没有女朋友。
赖杰的胸口仍挂着两个铭牌,一个是他的,一个是老小的。
我们在繁华的焰火与璀璨的星空下迎来了2014年。
2014年1月1日。
大部队朝着沿海再次迁徙,蒙建国是最后走的,他完成了自己的所有职责,正式退伍。
临走时告别了蒙建国,蒙烽问他以后想做什么,蒙建国不告诉我们,说有事会主动联系。
我们回到了大地上。
一切都不同了,政府给幸存者们发放了新的登记卡,并建立了物流中心,公海基地会把物资,人力资源等等逐渐运回来。
面对这个干干净净,没有工业污染,没有高楼城市的大地,我们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蒙烽除了战斗,唯一的专业技能就是他卖了一个月的保险,胡珏说给他找一份工作,被蒙烽谢绝了。
看张岷那模样,也不知何去何从。
我和决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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