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凤也曾是其中一个,她是在那次打妆匣时认识的顺子。
从那时开始,就对他心升了好感。
只可惜,顺子对谁都好都客气,她暗里也曾表示过自己的心意,可顺子好像完全不懂似的。对她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这让张玉凤感到失望。
然而,这颗喜欢的心似乎已经收不回来了。她佩服顺子,也高兴同他在一起的时光。只要能逮到机会,她总会与他没完没了的说话。默默地盯着他的那双小眼睛,听他慢条斯理的回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她都觉得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听多少遍都听不够。
这会儿,她把鸭子接过去了,也放回栏子里了,可仍然不愿意让他走开,就没话就找说。
顺子目光不时的瞥向上房,直到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那双利眼就变得像月光那般温柔了。
“贱货!”赵氏看在眼里,于心底暗骂了一句。
赵氏一点都不希望张玉凤嫁给这个走街串巷的汉子。虽有手艺,一天到晚能挣几个钱儿。
她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张玉凤嫁的不如意,想看她的笑话。另一方面她还想她嫁得好,这样不但能从娘家里少拿点银子配嫁妆。而且还能从婆家里拿点私钱贴补娘家。
赵氏撇着嘴扭过头,连看也不想看了。说来也巧,就在她把头扭过来的时候,家里的那只大公鸡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走进上房里。它正伸长个脖子,往地上的饭桌前奔。
不等宋氏挥手去赶,赵氏已经麻利儿的从自己的脚上脱下一只鞋,冲着那只大公鸡,猛地砸了过去,嘴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偏赶着吃饭的时候来。”
大公鸡被砸得头发晕,扑愣着翅膀往院子里冲。赵氏不依不饶地追过去,从地上捡起鞋子,又向大公鸡砸了过去。
偏偏那公鸡跑的方向是张玉凤与顺子所站的地方,那赵氏的那双鞋子砸得又高又远,速度比鸡还快,这眼瞧着就要砸着人了……
宋氏在屋子里看得真切,“呀!”地一声,惊叫出声。上房里的人都放下碗筷,往院子里瞧。
顺子眼中犀利的目光乍现,他机敏地将张玉凤拉到身后,右手用力一挥,将飞过的鞋子挡拨在一边,左腿踹向正拼命奔跑、刹不住脚的大公鸡——脚到鸡飞,手拨鞋落,扬起一地灰尘,飘起一团鸡毛。
赵氏光着脚追了上来,捡起鞋子套在脚上,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偏赶着吃饭的时候来,呸,不要脸!”
张玉凤被突如其来的事吓得够呛,头上顶着两根鸡毛,从顺子的身后钻出来,惊怒道:“二嫂,你又发啥疯呢?也不怕被人笑话。”
赵氏冷笑着看了顺子一眼,“我能发啥疯,我就是打那个赶着人家吃饭来的牲畜。想占便宜,呸,也不照照镜子!”
张玉凤气得涨红了脸,赵氏的话除非是傻子才听不明白。她看向顺子,见他面色不变,极有深沉。可越是这样,张玉凤的心中越是羞恼不堪。
“今天给我说明白,究竟是谁不要脸?!”她两手掐着腰,准备与赵氏开战。
这时候,张老爷子从上房里走了出来,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院子里立刻鸦雀无声。紧接着,家里的几个男人们也都从上房里出来了。
张老爷子喝斥张玉凤马上回屋吃饭去。张玉凤虽心有不甘,但转念一想,如果当着顺子的面与二嫂耍泼,也不知顺子会怎么想她。
她软和下来,不想在顺子面前失了颜面。心想与顺子告辞,顺便好好解释解释。不曾想,再回头时,顺子早已不见了人影,留下的只是渐渐消失在村口的背影。
张玉凤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紧咬着嘴唇,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赵氏见了,得意的一笑。她终于放过了那只大公鸡,笑眉笑眼地回到了上房的饭桌上。
晨雾与烟霭终于消散得尽了。
天高,风轻,云淡。
鸟儿在欢快地唱歌。
太阳比刚才升得更高了,它笑意盈盈地将金色的阳光洒在了这个普通的庄稼小院里,为它所看到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但是,宋氏脸上的那层阴云,却有点使它无能为力了。
“今天都到苞米地里去锄草。”张老爷子待家里的人都吃完饭,发布了今天的劳动任务。
老张家祖辈都是种地的庄稼人。他们靠天吃饭,靠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务农。苞米地里的草要锄三遍,就是其中一条。年年如此,岁岁不变。有的人家每年都要把地锄上四五遍,对此,他不屑一顾。他有自己的章程,他的章程就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任谁都无法改变他。
在宽阔地田地间,张老爷子走在最前面,儿子,孙子,媳妇,闺女跟在后面,长长的一队,各自拿着锄头。在外人看来,这是一道和谐悦目的风景。可走在田间的这队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大家都在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若说这队里唯一一个没有心事儿的,可能只有虎子了。
张老爷子紧抿着嘴唇,想着昨天的事儿,心里很气愤,也很惶恐。因为他的队伍要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他虽用离家出走压制住了,但他知道,这股风来得不寻常,他不敢想,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老张家的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元娘在后院侍弄着菜园子,二娘与三娘在上房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二郎吃过早饭就去了私塾那里用功。
院子里只有张四娘一人坐在东厢房的屋檐下编着竹篓子。
晨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像猫一样瘦小,可怜。手里的活计已经纯熟,不用分她太多的心思。她可以边编竹篓,边回想前世的生活点滴。希望从中能得到些启发,用以改变穿越后的生活。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张四娘侧耳倾听,那“得得……”的蹄声由远及近,直到那蹄声在自家门前停下。
院门开了,走向她的脚步近了……
张四娘的唇角微勾,眼中的喜悦越加浓烈,她放下竹篓,朝向来人笑着喊了声:“石头哥!”
第十一章 簪子
金色的阳光洒在高大的少年身上,耀的人睁不开眼。冰@火!中文。那少年十八、九岁的样貌,墨黑的长眉,清亮的眼眸,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简单的粗布衣衫,却是华贵的姿态,清雅的风度。尤其从马背上翻飞下来的一刹那,更是令人惊艳无比。
然而,所有的这些,张四娘都看不到。她看不到他的模样,也看不到他的身姿。更看不到,他此刻的脸上正挂着的,极少有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暖的笑容。
“妹妹,近来可好?”石头低头凝视着张四娘。
这一声“妹妹”使得张四娘更加笃定来人就是石头。
她起得急些,踢到了脚边的竹篓,险些摔倒。
“妹妹,慢些!”石头脚一提,几步跨到她的身边扶住她。依旧让她坐在竹凳上,低头查看她的脚有没伤到时,发现张四娘没有穿袜子。
他温言道:“妹妹身子弱,别光着脚穿鞋。早上虽有日光,到底地上是有些湿气,小心脚上受了凉,整个人都暖不起来。”
张四娘仔细回想了今天的穿着。粗布的衣裙、中衣、肚兜、亵裤……
外面还有头顶上那颗暖洋洋的太阳,默了一瞬。
再怎么说,这也是夏天啊……
想到穿越之前的夏天常穿着吊带、短裤,光着脚趿拉着拖鞋,张四娘笑着对石头说:“夏天的日光毒,一会儿就烤得人受不了。到时再脱袜子怪麻烦的,毕竟我……”
是啊,毕竟她的眼看不见,常人想做的极为简单的事情,到她那里总要费一番周折。
这便是婉言拒绝了石头的好意。
石头黝黑的双眸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点点头道:“好。这都依你,但你也不要忘记半年前寒冬里的落水。你的身子不比常人,平日里也要多保重些才是。”
这话听在张四娘的耳里,把‘常人’理解成明眼的人正常人。从未体会到石头口中的深意。直到多年后,两人忆起往事,张四娘才发觉当初实在是会错意了。
张四娘听石头说起落水之事,想到那刺骨的寒凉,不由得身上打了一个颤儿,“嗯”了一声,道:“多谢石头哥提醒。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石头笑了笑:“妹妹怎么变得如此生分。你我不过是刚刚分开两月而已,看来,以后我要多多陪着妹妹了。免得日子久了,妹妹就要把我这个哥哥忘记了。”
说着,他入东厢房里张望了一眼,“义父义母不在?”
张四娘笑意盈盈:“石头哥不忘记我,我都要谢天谢地了。我怎敢忘记你呢。我爹娘都去地里了,说是要给苞玉米地里锄草。你若想见他们,日落西山你再来。”
石头“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簪。拉起张四娘的手,将它放在她的手心里。
“猜猜是什么?”
细长,润华,带着微浅的凉意,一边的顶端有着钮扣大小的突起,上面雕着翔云的图案。
“是簪子?玉做的?”
“妹妹真聪明。来,我帮你戴上。”石头见她猜着了,拿起簪子准备给她戴上。
被张四娘的手一拦,“石头哥,这玉簪子一定花了不少银子。怪贵的,我不戴。”
石头的手一顿,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他看着张四娘黑沉沉的双眸如同冬夜里的寒星一样闪烁起来,唇边的微笑渐渐地隐退了,漫上脸庞的唯有哀伤与沉痛。
他紧紧握着玉簪,手指节微微泛白。他多想告诉她,告诉她,她配得起这个玉簪。但他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
前路渺茫……
张四娘的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已是再好不过了。
石头缓了口气,“妹妹,这玉簪是我特意买给你的。你的眼看不到,不知这玉也分成色好坏。石头哥没本事,现在只能给妹妹买最便宜的簪子。不过二十文,真的很便宜。不信,你再摸摸它。”
张四娘的前世对玉也没啥研究。只晓得玉质通透的,就算好的。殊不知,这玉真是要分很多种类的,很多档次的。
张四娘将信将疑,也想摸出个所以然,便将簪子拿在手里摸来抚去。结果摸了半晌,还是一头雾水,叹了一口气,“随你怎么说吧。我反正也看不到。别说这是二十文的,就算是二十两的簪子,我也看不出来好坏。给我戴,凭白的糟蹋了东西。”
簪子下一刻被人从手中抽走,只听石头冷言道:“妹妹若不喜欢,我现在就砸了它。”
张四娘听出石头不高兴,不敢再造次,伸着手去抢,却不摸人在哪儿,怕石头真把那玉簪砸了,不由急道:“我喜欢,喜欢的。石头哥,快别砸它。”
石头本是佯怒,见她被自己一吓果真是松了口,也就不与她计较,扶了她的肩膀,将玉簪插入她的发中。
那头黄黄,茸茸的头发,戴着那玉簪,实在看不出美意来。她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啊,石头的鼻子一酸,明知张四娘看不见,也将头转过一边,深吸了口气。
“妹妹,早饭可吃得了?”石头问,也不用她回答,就牵着她的手,往大门外走,“我还没吃,妹妹陪我去镇上吃口饭,可好?”
还未等张四娘回答,就听一道刻意扮着娇滴滴小姐的嗓音叫道,“石头哥,你来了,咋没进屋坐坐呢。”
那嗓音勒得很细,可因着原本就是个哑嗓儿,此时发出的声音便带着针刮瓷碗刺耳的‘滋啦’声。
张三娘提裙娇娇弱弱地扶着二娘的手,从上房走了出来。
那番做态,全然将自己当成了闺阁里的小姐。可笑的是,她心急石头要走,刚裹了脚的步子迈得又急,使得她即使扶了二娘的手,走起路来也像个两边倒的鸭子。
石头皱了一下眉,佯装没听到。牵了张四娘的手,头也不回往外走。张四娘早就听出是三娘的声,这家里顶顶烦的就数她。故此,也装着没听到,由着石头牵着她手,疾步而去。
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张三娘真是急了,她甩掉了二娘的手。提裙过膝,直奔着大门飞奔而去,那步履简直是虎虎生风,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