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成亲那天,十里八村的沾亲带故的人也都来了。
张家小院里披风挂彩。大郎不顾别人的劝阻,硬是拖着伤腿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将吴莲儿迎进了家门。
张老爷子换了新做的绸衣,张义忠与何氏也都装扮一新,端坐在喜堂上,笑容满面地受了大郎与吴莲儿的跪拜。礼成,吴莲儿被送进新房。喜宴也开始了。
何氏朝人群里望了望,有些不快,扯了张义忠低声问:“老二、老三家的咋都一个也没来呢?”
其实,张义忠一早就发现了。
只是大喜的日子。他不想提这事。免得添堵。
张家的地方小。吴家女眷们坐在上房东屋里,男眷们坐在西屋。朱家被安排在老三的房里,被何氏交待了任务,负责招待乡里有头有脑的人物。比如,里长,赵先生等。
院子里搭了三个顶帐,里面摆着酒席,坐的都是些乡邻。
大郎成亲,大房唯一的儿子。无论是冲着大郎,还是吴家,张家人都没有惜财,尽自己所能把这酒席办好。酒宴办得十分丰盛。吴家人都很满意。
大魁一家人是实在亲戚,都帮着大房忙着招待客人。一整天,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梁子替大郎挡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走出院门口,打算喘口气。歇会儿。
就见门口有个少年探头探脑,“可是来送贺礼的?”
梁子问道,忽见那少年身上空无一物,不像是来参加婚宴的。
“你是?”那少年迟疑地问道,有些猜不出梁子的身份。
“我是新郎的堂哥,敢问这位这哥是?”
那少年眼睛一亮,“我是我们少爷的小厮,特意从县城赶过来,送个口信儿的。”
少爷?小厮?县城?
梁子虽饮了不少的酒,脑子虽转得比平时慢了点,但很也意识到这小厮口中的少爷是谁了。
“什么口信?”
“咱们老爷、夫人都病了。少爷也有事来不了,所以打发我过来与主家的人说一声,等日后再来。”少年说完,长舒一口气。
这么巧,竟然都病了。
是不想来,还是真的病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总不能盘问这么一个小厮,从他的嘴里问出来的,未必是真的。
“好,我知道了。”
“那,我就回去了。”小厮说完,就要走。
“等等,你随我来。”
梁子转身,进了院子。
那小厮怔了下,想起少爷临走时的吩咐让他见机行事。便随着进了院子。
梁子很能拎得清状况,并没有打扰张义忠两口子。
一来他们是新郎的爹娘,正是忙的时候。二来,这事儿告诉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再说,这是关于二房的事情,还得由张老爷子拿主意。
房后的菜园子里,张老爷子沉着脸瞪着那小厮。
“……你说说看,都得的啥病?”
小厮没想到老爷子这么难缠,啥病?说轻说重了,都不合适。
半晌,“夫人头痛,老爷腿疼。”
“你们不是有马车吗?坐马车过来,也不用脑袋不用腿的。咋就不能来?”张老爷子很不客气地问道。
梁子忍住笑意,轻咳了一声,“爷,算了。他一个当小厮的,主子怎么说,他便怎么回。事儿啊,不在他身上。”
说了句公道话。
小厮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个好说话儿的。
“那,连个贺礼也没有?”张老爷子看了小厮空空如也的两手,气血翻腾。
“说是改日再来,应该……到时……能送的吧?”小厮喏喏地摸了把额上的汗。
唉!老爷子深吸了口气,挥挥走示意让他走。
没走几步,又叫住,“回去跟你们主子说,这家啊,不想回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咱们庄户人家人小势微,装不下你们这么金贵的人。”
小厮干笑了几声,一溜儿烟跑了。
“爷。你许是想多了。万一……真是的病了呢?”
明知道这个万一也太假了些,但从梁子的角度,也必须这么劝慰。
老爷子何尝不希望真的如此。分了家之后,连骨肉亲情也随之变得凉薄。就连二郎中了秀才回来后,提也没提过要接他过县城的话头。
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个的,心思也都重了。
唉,他拍了拍额头。老了,糊涂了,难道他真希望孩子是病了吗?
算了!
梁子扶老爷子回了上房。
摆在院子里的三桌酒席。乡邻吃的差不多了。开始撤席。
喜宴上。娘家客是不能留过正午的。否则不吉利。
赶在正午,吴家人都离了席。
站在院子里与张家人话别。
吴家婆子是不能出来为女儿送嫁的。陪着送嫁的吴家女眷,由吴莲儿的两个嫂嫂掌事。
拉着何氏掉了几滴眼泪,说着她们的这个妹妹如何好。希望何氏能好好待她。
将心比心。何氏也是有女儿的人。
她郑重地应了下来。
这时,张家的院门口停了辆驴车,张义光一家四口回来了。
“哼,你们还知道回来?!”张老爷子出言训道,又不好在吴家人太下了小儿子的脸色,对吴家老爹道:“这是我的三儿子。住在县城里……”
吴家老爹恍然,是有这么一个人物。瞟了眼那带着几分妖娆的女子,这便是合离后娶进门的那个寡妇吧?
“县城……到这儿也挺远的。你也别训他了,能赶回来也不易啊。”吴家老爹态度格外好。可这样的话听在张老爷子耳朵里,却有着别样的滋味,是啊,同样住县城。一个坐着驴车赶回来了。另一个压根儿就没回来。
想瞒是瞒不住的。
这十里八村中了秀才的本就是廖廖几人。
二郎又是前不久刚考中的。吴家也是送了贺礼的。
少了这么一号人物,能不知道二房的人。今天一个也没有出现的事嘛!
吴家不问,并不代表人家心里没意见。
张家的亲叔侄,堂兄弟,怎么这么凉薄,不懂人情。
张老爷子一肚子火,冲着还傻呵呵发呆的三房一家,喝道:“还不叫人。”
木头,怎么一家子都如此。
刘寡妇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关键时刻,一个也不中用。
唤了人,见了礼。
张义光默默地站在院子里不动。
吴家人上了马车回去了。
这时,朱家也要告辞。定是看到了二房人回来了,不好占住人家的屋子。
而张家也没有别的住处了。
何氏没想到二房人能回来。不是说病了吗?
朱家离着高崖村太远了。咋能让人摸黑走呢?
最后,大魁带着朱家人回他家住了。
东厢房里的客人已经散了。一些过来帮工的村妇在屋子里收拾。
刘寡妇抱着孩子,刘灵儿搬着行李往东厢房里走。
这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张老爷子才把张义光叫到自己房里。
训了一顿,张义光既不还口,也不说话。
坐在炕上靠着墙,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末了,老爷子发现不太对劲儿,“饿了?你脸色可不太好。你病了?”
半晌,张义光的眼睛掀了一道缝儿,“爹,我回来住。”
回来?
“哦,住几天?”搬行李的时候,老爷子看到了,那行李可不多。
不是在县城里买了房子,还置办了好些东西……不对,回来住几天,那在酒楼里当伙计的活不干了?
“爹……”张义光无力的喊了声爹,眼泪突然就那么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
轻泣着,喘息着,直至嚎啕大哭起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啊?!
张老爷子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
第194章
张义光回东厢房歇息去了。
他这一通连哭带闹的折腾,张老爷没睡好觉。
一直睁眼到天亮。
知道老大两口昨晚操办婚事累了,没敢打扰。
鸡叫,何氏起来到院抱柴禾、准备做饭的功夫,他去了东屋里。
张义忠在洗脸,见老爷一声不吭地进了屋。这可不是常有的事情,自打他成了亲,老爷若有事找他,都是隔着门窗喊他出来的。主动进他们的屋,还是在天这么早的情况下,屈指可数了。
元娘叫了一声爷,就出去帮何氏的忙。
“爹,你老有事?”张义忠放下汗巾挨着老爷坐着。
张老爷沉着脸,“昨天老三到我那屋坐了坐。”
张义忠忽然就明白了。
试探地问道:“他说啥了?”
“唉,你说,老二这才进城多久啊,人咋就变了呢?”张老爷一拍大tui,叹道。
张义忠皱眉,听这话头不大对,追问:“老三到底说啥了?”
“……酒楼的伙计欺负他……丢了活计,找老二人家也没管……在城里磨豆腐日也艰难,就回来了。”张老爷说这儿,眉头皱得死死的,“都是亲兄弟啊,咋就不管呢。”
想到二房一家自打分家后,越来越离心了,老爷心寒呐。
“这不可能!”张义忠立刻否了老爷的话。
老三是啥人,过了这么久时间,谁不清楚。
尤其是在老二给他透了话之后,张义忠就更不相信老三了。
简直是在颠倒黑白!
“咋?”张老爷眼睛一亮,打心里头也不想有个结。如果是有情可原的,老爷也不会这么不舒心。
“是……是……”张义忠嘴里打着嗑吧。
告诉老爷的话,定会把他气得半死。
不告诉的话,老二还背着黑祸!
“到底咋回事?”
张义忠用手呼噜把脸,“爹,我就这么与你说吧。不管老三咋跟你说的这话。我反正相信老二不是那种人。一句话,他绝不会是个冷硬心肠的。”
“他不是,可他媳fu是!二郎中秀才后,老三知道老二与二郎要回家,想与他们搭伴儿一起回来。可老二媳fu死活不让,说是不吉利。还找了两个混混儿堵在老三门口,直到二郎他们回城,才放他们出来?”张老爷越说越气,额上的青筋直跳。
这事儿,张义忠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真是假呢?
他回想起二郎中秀才回家的那一次,老二话间的迟疑,最后还抽了自己的嘴巴……
他的心一颤,看来那晚,老二也没尽与他说实话。
这两个玩意儿,进了城都变了!
转念一想,老二又为啥不让老三跟着?
忽想到老三当时被打,是个病身。在高崖村周边,是有这个说法的。但凡喜事,尤其是大喜,最忌讳有病患冲撞。躲也躲得远远的,一旦遇到了,可是要倒三年霉运的。
如果老二家的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人家考虑的也对。也不是不可原谅的过错。
“爹,许是你想多了。不管二房咋样,都不能舍了老三不管。你要信得过老二才对。假如这事儿是真的,老二肯定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张义忠见老爷眼中有所松懈,加了一句,“我就瞧着老三这次回来,身像是不大好呢。要不,咱把妹夫找过来瞧瞧?”
确实不太好,老爷只当他们赶路累了。
“不急,再缓缓。”一个爷们,再怎么弱,也不会因此一病不起的。
老爷和大儿说了会儿话,也没能解了心里的疙瘩。心情郁郁地吃了早饭,下地收庄稼去了。
直到了晚上回来,刘寡fu哭着来到上房说老三昏睡了一天也没醒时,一家人这才慌了神。
一场秋雨一场凉。
小屯镇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秋雨打湿了地面,路人持伞的手,都开始被秋风吹得发红。不住的打着哆嗦。
两个小厮抬着一块匾额进了铺,上书:四季春。
张四娘结了银,取了大红绸meng了上去。
“东家,鸡汤熬好了。”李大叔从后厨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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