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小产。方才可没这样,定是路上颠簸,少奶奶身子经不住,见红了。”
她说着便责怪地看着春云和真儿,“到底是年轻,没个经事的,怎么能够叫车子走得这样快!就是寻常人还颠地不舒服呢,何况少奶奶这是双身子。”
真儿愧疚地低下脸,眼里忍不住流出泪来。
春云倒是怒道:“这会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妈妈倒是快想想法子!”
妇人不悦道:“我有什么法子!这不是已经到府门了么,赶紧把少奶奶抱下来,让大夫诊治!”
果然马车已经停下,正是二门外,真儿和春云惊慌之中竟还未察觉。
一行人赶忙又将金秀玉从车里抱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抱回明志院。
大夫是派人半路上去医馆拉来的,比她们到得还要早,因此一进门就赶过来诊治了。
明志院上房里头,内室站了真儿、春云,坐了大夫,躺了金秀玉;外室又聚了一屋子的丫鬟仆妇。
人人都十分焦急不安。
花儿和林妈妈从外头匆匆奔进来,却是真儿想到这边院子里,都是年轻丫鬟媳妇子,没个有经验的,粗使的仆妇又不大放心,便派了花儿去长寿园请林妈妈来。
林妈妈进了门,也不多话,直接进了内室。
真儿和春云一见她,立刻露出了期盼的神色,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碰到这样的事儿,都六神无主了。
林妈妈安慰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便去问大夫。
经过大夫施针,血是已经止住了。
“少奶奶素体虚弱,气血不足,饮食、劳倦伤脾,气血化源不足,导致气血两虚,冲任不足,又遇惊吓颠簸,方致如此。”
林妈妈小心地望了望床上尚未醒来的金秀玉,对大夫道:“那,孩子……”
大夫摆摆手道:“无大碍。”
林妈妈松口气,后面的真儿和春云也心神一松,面露喜色,眼眶却泛了红。
大夫给开了方子,命照方抓药,又叮嘱了饮食和作息各处注意。林妈妈命真儿和春云都一一听了。这些说辞虽然当初金秀玉刚诊出有孕时,大夫就已经说过,但这会儿如今惊魂经历,两人还是担着十二分的小心,一一牢牢记住。
送走了大夫,屋子里头的下人们也就都散了,各自当差去,林妈妈吩咐真儿和春云好生守着,又盯着花儿去煎药。
李越之是跟着林妈妈过来的,方才人多,都担心少奶奶的情形,又当他是孩子,没人理会他,这会儿说是金秀玉无事,大家伙儿都散了,他才有能够进了内室去探视。
“二少爷。”
李越之往床前一站,见床上金秀玉沉睡,面色透着苍白,不由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一夜之间,怎么就这样了呢?哥哥被困,嫂嫂病倒,奶奶又不在府里。”
李越之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真儿揽着他的身体,摸摸他的头发道:“阿平莫担心,少奶奶有菩萨保佑;大少爷也会平安无事。”
一时三人都默默无语。
外室原本静悄悄,隐约有窃窃私语之声,真儿和春云听了,以为是小丫鬟交谈,并未在意,不想那私语却渐渐激烈起来,像是有人起了争执。
两个丫头都脸现怒容,放了李越之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
外室只有几个小丫鬟候着,并无人交谈,两人又挑了帘子出门。
原来竟是花儿同一个婆子在小声争执什么,前者一脸为难,后者一脸焦急。
“做什么呢!少奶奶正病者,又是什么事儿这般不消停,若是吵醒了少奶奶,是谁的罪过?”
那婆子见真儿和春云出来,将她跟花儿都一起呵斥了,自然知道这院子里谁说话更有分量,忙甩了花儿,对真儿说道:“真儿姑娘,我也晓得这会子不该来惊扰少奶奶,只是事态紧急,实在不敢擅自做主,两位姑娘是少奶奶的得力助手,若能替咱们拿个主意,实在感激不尽!”
真儿皱了眉道:“究竟什么事儿?”
婆子面露难色,期期艾艾道:“少奶奶吩咐咱们几个老姐妹看管清秋苑,原来里头主仆都是老老实实的,哪知方才大厨房来送晚饭,开了苑门,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真儿一惊,道:“少了谁?”
婆子低着头道:“莲芯。”
真儿倒抽一口冷气,春云当场就发作了:“你们这些老泼货,干不成一件好事儿,看个院子都能把人看跑了?”
那婆子虽说知道自家几个人都没把差事当好,但被一个年轻的丫头这样训斥,脸上顿时也有些下不来。
真儿倒是拦住了春云,肃容对婆子道:“你们做事忒也糊涂!既是人不见了,合该立刻派人去找,就是领罪也等找到人再说,还怕没个重罚!少奶奶软禁她们主仆,为的是查两件顶顶重要,事关人命和李家名声的大事。莲芯身上,可担着不小的干系,若是叫她出了府,你们办事不力,当初的王婆子就是个好榜样!”
第一百四十三章婆子古怪
春云见婆子只是变脸色,并未依着真儿所说去办,不由也着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那婆子期期艾艾,“这……这……”半天,道:“府里的人都随老太太出去了,叫谁去找呢?”
春云急的跺脚。
真儿却灵光一闪,一把扯了春云往后,自个儿往那婆子跟前一站,眯眼一笑道:“这位妈妈贵姓?”
那婆子一愣:“奴家姓陈。”
继而反应过来,忙扯了个笑脸道:“姑娘抬举了,唤我陈婆子就使得。”
真儿冷笑道:“陈婆子,那莲芯给了你多少银子?”
陈婆子脸色大变:“姑娘这是什么话?婆子哪里会因钱财误了差事!”
真儿依旧冷笑着:“清秋苑可不像人人想的那么寒酸,柳姑娘可是个有钱的
主儿,陈婆子,你说对吧?”
陈婆子似乎十分气愤,满脸通红道:“姑娘说的什么,婆子一概听不明白,
柳姑娘有钱无钱,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嘴巴扁扁,倒似受了十二分的委屈。真儿都忍不住为她的表现
喝彩起来。
“不是莲芯给你银子,让你放了她?”
陈婆子顿时又惊又怒道:“姑娘可不许糟蹋人,那婆子当那见钱眼开的小人。
漫说我没拿莲芯的银子,就是有,又怎会巴巴地跑来给少奶奶报信,这岂不
是自打嘴巴!“
真儿点头道:“说的也是。总不成,你拿了人家的银子放了人,事后却又后
悔起来,反倒往少奶奶跟前来揭发,你说对吧?”
陈婆子又是脸上一白,似是对真儿的探测十分冤枉,反倒不愿再辩解,只是
委屈地抿紧了嘴,咬牙道:“姑娘怎么想,也由着姑娘。
婆子要求见少奶奶,少奶奶自然会替我们做主!“
她往上踏了一台阶,真儿双手一拦,将她往下一推,喝道:“你就算不是心
里有鬼,也是个渎职之最!家法免不了,你等着便是!”
她扭头对正听得茫然或惊诧的花儿和春云道:“花儿,你将这婆子捆了扔到
柴房。春云,你赶紧带人在府中搜查莲芯。”
陈婆子一听她前半句话,拔腿便跑,真儿早防着她,一伸腿就给绊倒了,花
儿立刻扑了上去。
奈何陈婆子是做惯粗活的人,身子壮力气也大,几下一挣扎,花儿竟没将她
扭住。
真儿和春云忙赶上去,一个按肩膀,一个扭手臂,加上花儿,好不容易才将
这婆子给扭住了。
这会儿,院里的小厮才赶过来,拿粗绳子将陈婆子给绑了。
陈婆子胡乱喊叫着:“杀人啦!冤枉啦!”
真儿随手将个帕子套进她嘴里,往脑后绑了,就像个马上了嚼子,陈婆子只
能动上下颚,却发不出声音来。
眼见小厮将犹自扭动挣扎的陈婆子给退下去,春云才对真儿道:“你怎么就
知道这婆子有古怪?”
真儿冷笑道:“她说话行事错漏百出,像她这样的婆子,在府里都有些年头
了,哪里还会这般不晓事。莲芯若是真儿偷跑的,何必只跑自个儿,却不带上柳
姑娘;即便她真个是偷跑的,这些婆子发现了,难道不会想到一面去找人一面再
来禀报?她们都是人精一般,哪里会犯这样的糊涂?更兼到了这边,我给了主意,
她还唧唧歪歪不肯去,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我原本只是怀疑,那话一诈,她果然
脸色不对,显见的是心里有鬼,定是收了清秋苑的贿赂,将人给放跑了!”
春云和花儿忍不住点头,却又疑惑道:“既是她收了人家的钱,为何又来告
发?”
“只怕是欲盖弥彰之计,想着早晚要被查出来,倒不如早点来报信儿,表表
忠心,将自己给摘出去。”
春云和花儿见她几句话的功夫,竟分析出这么一堆道理来,不由都是惊叹了。
真儿没好气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去搜莲芯!”
“这么会功夫了,会不会已经出府?”
真儿摇头道:“大门她是一定不敢走的,咱们府里的墙,又都比别家高出许
多,她就是翻墙,也没这么快,赶紧带人去搜,说不定能赶得及将她抓回来。”
“哎!”春云这会儿可服她呢,应了一声便跑去召集人手了。
花儿望着真儿,崇敬道:“一般的丫头,真儿姐姐却是出挑的精明伶俐!”
真儿不过一笑。
好歹也是在老夫人身边,跟着青玉经过见过的,哪里能不学会这些本事。
她想着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将金秀玉给吵醒了,一面吩咐花儿去拿药,一面
自个儿掀了帘子进屋,往内室去。
金秀玉正迷迷蒙蒙睁开眼,听见有人惊喜地说了一声:“嫂子!”
“阿平?”
她伸出手去,李越之一把握住了。
“我记着不是在城门口么,何时回了家来?”
李越之鼻子一皱道:“还说呢,嫂子今儿可吓着我了!只说是叫人撞了,抬
着回的府,我先就吓得不行,还以为将个小外甥给撞没了!”
“二少爷!”刚进门的真儿嗔怪地叫了一句,“这话岂是乱说的!”
她合着手掌,冲屋子四周拜了一圈,嘴里说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金秀玉只觉好笑,道:“你拜的哪路神佛!还不快扶我起来。”
真儿一面走过来,一面嘴里说着:“哪路神佛都得拜了,都保佑少奶奶和肚
子里的小宝宝才好呢!”
她小心翼翼将金秀玉扶起,李越之乖巧地在床头垫了一床被子,让她靠着半
躺了。
真儿替她理着被角,问道:“少奶奶觉着如何?可有不适?”
金秀玉摇头:“除了有些乏,并不觉着不妥。”
“少奶奶今儿可吓死人!那么一倒,就不醒人事,老太太好悬没晕过去。咱
们也只差魂飞魄散了!”
金秀玉自己也记得昏迷前的事情,抚了抚肚子,暗想这要是出点事,可是一
尸两命,能不吓人么。
又听真儿接着道:“好在大夫说了,只是气血虚,大人孩子都没出事儿,咱
们这才能松一口气。”
这时候,花儿正端了药进来。药是早就煎好的,如今已经放得正好温温的。
金秀玉接过来,捏着鼻子一气喝完,真儿塞了一个蜜饯在她嘴里。
“老太太呢?大少爷可回来了?”
真儿摇头道:“少奶奶一晕倒,奴婢们都跟着回了府,老太太那边托慎少爷
开船去救大少爷,她自个儿则留在城门楼子上替大少爷守着城门。这会子还没回
来,不知到底救出人没有。”
金秀玉恹恹地叹口气,身子乏力,也发不出什么情绪来。
“方才外头乱哄哄的,又是什么事?”
真儿将陈婆子来禀事,自己怀疑她收受贿赂,将莲芯放跑,联合花儿、春云
将她绑起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金秀玉皱眉道:“真是多事之秋。”
站在床边的花儿道:“少奶奶放心,春云姐姐已经带人在府里搜了,人应该
跑不了。”
金秀玉摇头道:“这事儿,原本是因印子钱而起,又牵涉到了河工贪墨,如
今又整出这些个幺蛾子,实在叫人累心。”
真儿默然,虽说春云跟着金秀玉的时间比较长,但也不过多那么几天,又是
个粗枝大叶的,若论起了解金秀玉的脾性,还是真儿更深更透。
这位少奶奶,虽说也有精明的时候,但不过是一鼓作气,论起来,到底是一
根肠子到底的人,叫她这么算计着,已是十分地辛苦,何况如今身子弱,更加难
有精力。
“少奶奶不必烦忧,春云那丫头虽然不大细心,办事儿也还行,一定能将莲
芯给抓回来。如今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那些个小人,何必急于一时呢,慢慢
收拾就是了。”
金秀玉点点头。
真儿见她神色委顿,说道:“少奶奶还是躺着歇歇罢,一日都不得安宁,也
没进什么吃食,又受了惊吓,可不能再撑着了。”
金秀玉摇摇头:“大少爷还没回来,我哪里歇得下。”
真儿和花儿都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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