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之际,未察觉声音越来越响,已是透出门去。
“吱呀”一声门轴响,金老六披了衣服进来。
“叫你看着豆儿,你怎么倒大哭起来!”
金老六几步走到床边,将金秀玉从金林氏的怀里拉出来。
“爹……”金秀玉转而抱住了父亲。
“哭啥!你弟弟的事儿,还有转机,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金老六声音沉稳。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母女俩的主心骨,他的话有着奇异的力量,母女俩听了,都慢慢止了哭声。
金林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搭搭说道:“有什么转机,你倒快说。”
金老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啰嗦什么!沐生是我儿子,我能看着他死?明儿个我自有计较,你只管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再有哭天喊地这般晦气作为,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
金林氏抽着鼻子,扁着嘴,委委屈屈地抹干泪水。
金老六放开金秀玉,将她扶回枕上,柔声道:“好好睡上一觉,你弟弟的事,爹自有办法,绝不会让他出事!”
金秀玉仍是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今儿个李大少爷已同我通了气,说沐生的事虽还没有定论,但经他打点,倒是脱罪的可能性大。你只管放宽心,李家那可是淮安城的土皇帝,李大少爷想保个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昨日在县衙不是也见识了,连县老爷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金秀玉定了定神,想起昨日县衙问话,刘师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知县既是要巴结李承之,绝不可能将有可能成为他小舅子的沐生给问了罪。这么想着,她心中果然安稳了许多。
金老六见她已稳住了心神,便替她盖上了被子。
金秀玉毕竟是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得很,哭了一场,如今一松懈下来,浑身上下都软如棉絮,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
金老六扯了金林氏,悄悄退出房去,替她关上了门。
天色亮得极快,金老六和金林氏夫妻二人哪里有心思睡觉,不过是眯了一会,东方一擦白,两人便起了床。
金林氏下厨做早饭,金老六则直接出了门。
出了豆腐坊,到了东市大街,他直接雇了马车,便往西市而去。
上县衙打听,还不如上李家来的有效。
公鸡打了第三次鸣,金林氏的饭做好了不过一刻,金老六便回到了金家小院,脸色沉沉,却并不能看出喜怒来。
金林氏端了早饭上桌,替他盛了粥,又掰了饼子,看他吸溜喝了第一口,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爹,李大少爷怎么说?”
金老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喝粥。
金林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将饼子往桌上一扔,大声道:“你个天杀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与我卖关子!是死是活,倒是给个痛快话!”
金老六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喉结上下一滚,咽了下去。
金林氏两眼几欲喷出火来。
“今儿胆子倒是肥了,敢同我瞪眼珠子。”
金老六凉凉的声音几乎让金林氏憋过气去。
“那是我儿子!我儿子!你倒是快说,他到底怎样了?”
金林氏如今也是豁出去了,拿手拍着桌子,大叫大嚷起来。
金老六只拿眼睛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金林氏拍了半日,无力地垂下手来,喘着粗气瞪着他,像要吃人。
金老六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
第三十六章 难得的一家子温情
“当真?!”
金老六抬了抬眼皮子:“李大少爷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金林氏忙不迭摇头:“既是李大少爷说的,必是板上钉钉,再没有更改了。”一面说着一面已笑得咧开了嘴。
金老六不耐地摆手,嫌弃道:“去去去,瞧你这德性,真上不得台面。”
儿子没事了,金林氏正高兴着,哪有工夫与他计较,不过撇了撇嘴,说声:“我去告诉豆儿,好叫她放心。”
她快手快脚盛好了一碗粥,洒了小菜,拿了半张饼子,一路快步进了西厢房。
金秀玉刚刚醒来,还未来得及洗漱。
金林氏一阵风似的进了门,咋呼道:“起来了哟!你等着,娘给你打水洗脸。”
她将早饭往桌上一放,从脸盆架子上拿了盆子,旋身出了门。
金秀玉愣愣地抬着手,衣襟上半颗盘扣还未扣完。
这妇人是怎么了,夜里还哭天抹泪,今早便兴高采烈,这转变也太快。
莫非,莫非是沐生的事情有转机了?
金秀玉眉头一挑,正好见金林氏端了水进来,抢上几步,几乎贴住了她的后背。
“娘,是不是沐生没事了?”
金林氏转过身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可不是!你爹一大早上李家打听来的,李大少爷亲口所说,过了午时,衙门便放人。”
金秀玉眼睛一亮:“当真?!”
金林氏才被金老六嘲笑,如今也学了他的模样,翻了翻眼皮子,道:“李大少爷说的,还能有假?”
金秀玉点点头,李承之那人,是信得过的。既是他这么说,那沐生定是没事了。
她这一高兴,胸中一股浊气散出来,却不由咳了几声。
金林氏忙道:“可是嗓子难受?”
她平日里最是粗心大意,如今得知喜讯,倒是比平日细心了许多。
金秀玉用手背抚了抚颈子,清了几声嗓子,道:“许是昨日发烧的缘故,吞咽时仍是有些干涩疼痛。”
“你且先洗漱,将早饭吃了,我给你煮碗梨子冰糖水去。”
金秀玉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道:“不忙,你且与我说说,衙门既要放人,是不是沐生无罪?这事情却是个什么说法?”
金林氏愣了一愣。她只顾着儿子有事无事,听得今日放人,已是高兴至极,却不关心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如今女儿一问,又显得她稀里糊涂,不由不耐地挥手道:“一早忙到现在,哪有工夫问这个,你且问你爹去。”
她忙忙地拂开女儿的手,后脚打前脚跟,快步出了门。
金秀玉无奈地叹口气,这母亲,果然只有糊涂的。
她挽了袖子,拿青盐和猪鬃毛刷,刷了牙,又仔仔细细地洗了脸,这才坐下来吃了早饭。许是心中高兴的缘故,虽然喉咙仍然疼痛,早饭却仍显得香甜。
将空碗拿回厨房,却不见金老六的人影。
金秀玉问道:“爹呢?”
金林氏正在刷碗,头也不抬,随口道:“出门买菜去了。”
金秀玉顿时瞪大了眼睛:“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是爹去买菜?”
金林氏嗤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却是不懂了吧。这豆腐坊凡认识咱们家的,人人知道沐生惹了官非,闻讯担忧的也便罢了,可恨的是还有那讥讽吐槽的,哼!如今你弟弟平安无事,你爹总要宣扬宣扬,好叫人知道,咱们家沐生可是清清白白,没有半点罪名。”
她说的有理,金秀玉不由点头赞同。
有锦上添花,也有落井下石,人哪,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怪心肠。
刷完了锅,金老六还未回来,今儿个这样的日子,金林氏必是无心做蜡烛的,然干等着,却也焦心,便干脆拿了针线篮子出来,坐在枇杷树下纳起了鞋底子。
金秀玉前世今生,两辈子赶一块,也没纳过鞋底子,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看新鲜。
“可要学习?这女人,若是纳得好鞋底子,却也是旁人不及的一门好手艺,最能得丈夫公婆欢喜。”
金秀玉看了看她手上粗粗的线,还有那厚厚的鞋底,有点心虚。但想到,若是将来要同自己过一辈子的丈夫,脚上穿的鞋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纳出来的,光那份心意,便叫人窝心。
“那你教我。”
金秀玉挪了挪凳子,又靠近一些。金林氏便一字一句同她讲解起来。
正说着,院门开合,金老六拎着一篮子的菜进来,鱼肉蛋蔬,样样齐全。
“娘俩个好兴致!”
金秀玉抬头叫了一声爹;金林氏也抬了抬眼皮子,瞟了金老六一眼,抿了抿嘴。
他走近来,瞧了一眼鞋底子,又看了看金林氏,转而对金秀玉淡淡说道:“你娘旁的本事没有,只这纳鞋底子的手艺倒拿得出手,当年你奶奶便最是夸赞的,你若想学,便要真心真意学习。”
金林氏面无表情,手上继续着动作,只是眼角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金秀玉大声应着父亲,眼睛却瞟着母亲,捂嘴偷笑了几声。
金林氏面上确实微微有点发烧,拿眼睛瞪了女儿一眼,将手上的活计往针线篮子里一扔,说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将菜篮子拿去厨房,眼看着晌午就到了,早点准备午饭是正经。”
“是!女儿遵命!”
金秀玉笑着福了一大福,从父亲手里拿过菜篮子,欢快地往厨房走去。
金林氏站起身来,又瞪了丈夫一眼,端着针线篮子,径直往东厢房去,头也不回。
金老六抬眼望了望天,挑挑眉头,撇撇嘴。
今儿个要迎接金沐生回家,金老六买的菜着实丰盛。听他言语,李承之极可能也同来,他是沐生的救命恩人,自然要仔细款待的。
金家平日做饭的虽是金林氏,厨艺最好的其实却是金老六。也是小时候家境转变,富人变穷人,金老六不得不学会了做家务,倒是练了一手好厨艺出来。
如今既是要款待贵客,自然不能藏私。
金秀玉和金林氏都忙着择菜洗菜,金老六提起菜刀,将几条排骨啪啪啪斩成十几块。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欲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当事人金沐生,如今却高兴得连午饭也不想吃了呢!
(陶苏晚上要聚餐,先把章节发上来。希望亲们看的开心!
另外,陶苏最近大概要谈恋爱了,发现恋爱是种让人快乐的东西,空窗期的JM们,要赶快找个男人恋爱哟,有益身心健康呢~~)
第三十七章 我同意你做我姐夫
车轮辚辚,宽阔舒适的车厢里,金沐生和佟福禄坐在车门处,都瞪大了眼睛,难掩一脸兴奋之色。
李承之坐在软榻上,背靠着车厢壁,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着。
他看着金沐生小小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这个小舅子,身价倒真是不便宜呢!
想到刘知县和刘师爷那两张谄媚却贪婪的嘴脸,不由暗暗冷笑。这位县老爷,倒真是雁过拔毛的主,李家的生意,居然也想掺和一脚。可惜他未必知道,李家真正的大生意,远不止那一点点。
一点子小恩惠,换回来两条人命,倒也值得。
他看着金沐生,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
弯弯如月牙儿的笑眼,精致的梨涡,春风一般柔软的嗓音。
那天她低着头,发上有一丝凌乱,乌溜溜的大辫子下,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想着金秀玉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驾着马车的是陈东,穿着惯常的青色长衫,镶着软玉的帽子也是他惯常的装饰。
他悠闲地晃着马鞭,以他的功夫,又怎么可能忽略掉身后灼热的目光。
金沐生和佟福禄又相视了一眼。
就是他!那天在东市大街上,轻轻巧巧一招制服刘阿三的,就是这个男人!
两个小家伙掩不住心中雀跃,这回佟福禄却比金沐生要聪明多了,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冲他使了个眼色。
金沐生见他眼角不停地往车厢里面飘,扭头一看,李承之低垂着眼皮,像没有看见他们两人的互动。
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
金沐生暗想,他觉着自己长得也挺不错的,总有大婶大妈们夸他,但跟李承之一比,顿时觉得人家像是美玉,自己却是个顽石,心里暗暗便有些气馁。
况且,李承之是经惯了世面,做过无数大生意的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沉稳如山,锋芒却隐而不露。
金沐生小孩子家,无意中就产生了折服的心态,隐约便有些胆怯。
但是,他看了看佟福禄,对方一脸兴奋鼓励之色,加上自己也是心痒难耐,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那个,李大少爷……”他磨蹭半天,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最终叫了声少爷。
李承之抬眼看他,淡淡道:“阿平阿喜同你们家相熟,你跟着他们喊我一声大哥便是。”
金沐生无端便松了口气,他提起屁股,磨着蹭着往里面挪了挪,靠近了李承之几分。
“那人是你家下人么?”
他一面压低了声音问,一面用嘴巴朝陈东的背影努了努嘴。
李承之点头道:“是。”
金沐生眼睛一亮,立马追问:“那你说的话,他一定得听,对吗?”
李承之又点点头:“不错。”
金沐生搓了搓手,又舔了舔嘴,开口道:“那你,能不能让他教我们功夫?”
李承之挑了挑眉,拿手点了点金沐生:“你?”又点了点佟福禄,“还有你?”
他点到金沐生,金沐生就眼睛放光;点到佟福禄,佟福禄就小脸兴奋。
李承之突然笑起来,声音不大,但显然非常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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