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她惊栗地喊。不,他怎么能够给她这么严重的指控!
“没有——?!”尹堂曜收紧手指,狠狠捏紧她,声音从牙齿间磨出,“那你为什么每天都和优在一起?!”
这些日子来,经常见到她和优在裴家花园静静坐着。
她有时喝茶。
她有时轻轻说话。
她没有象以前同他在一起时那样笑得开心可爱,在优的身边,她神态宁静得好像透明。这种宁静是他不熟悉的,仿佛只是她特意为优而绽放的。
每当从裴家花园经过。
他不让自己去看她。
她就象一场噩梦,每一个细微的回忆都会使他的心抽紧绞痛。然而,即使永远用背影面对她,他全身的细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感觉着她。有她在,空气窒息得难以忍受;她走了,空气又空洞得难以忍受。
“我……”小米大惊,张口欲辨。她没有招惹裴优,她怎么敢去招惹裴优,她又怎么会去招惹裴优呢?可是,尹堂曜冰寒入骨的眸光冻得她什么都没有再继续说,他不会再听她的解释,她所有的解释对他来说都是无力苍白的。
尹堂曜冷冷凝视她:“你果然是全天下最无耻的女人。”
她心痛如裂。
闭上眼睛,细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轻颤。是,她是无耻可恶的女人,她没有任何借口求得他的原谅。
等不到她的回应。
在他的面前,她一夜之间仿佛沉默得就像一个木偶,无论怎样羞辱和嘲弄她,她都无动于衷。他所有的恨意,就仿佛面对的是黑漆漆的死寂的夜色,没有声音,没有一点点的声音。
尹堂曜用力捏痛她的下巴!
她痛得面色苍白,可是,仍旧静默,不作争辩不作解释,她静默得好像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
“我恨你。”
尹堂曜抽气说,声音压得很低。
她身子巨震。
“我恨不得杀了你!”
她的沉默彻底惹怒了尹堂曜!他的手指冰凉,微微有些颤抖,想要克制它,却偏偏颤动得更加厉害……突然,他手指用力!他捏得她嘴唇撅起,下巴的骨骼咯咯作响!他要她痛!他要她痛!他要她痛得出声!而不是这样地无动于衷!
“够了!”
裴优再也看不下去,走过去握住尹堂曜的手腕,皱眉说:
“曜,孩子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米痛得脑中空白,她能感受到尹堂曜的手指带着多么强烈的仇恨,这种恨意强烈到令她恨不得昏死过去。
“怎么解决?!那你说要怎么解决?!”
尹堂曜狂乱地喊,他扭头看向裴优,又猛地回头看向小米。她那么那么安静,“轰”一声,他的心剧痛!
他怒吼: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准备永远不说话吗?!让我可笑得像个白痴,然后你在心里笑我,对不对?!你凭什么不说话?!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就算我死掉,就算我是因为你而死掉,你也不在乎对不对?!不说话,你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尹堂曜的吼声仿佛滴血的匕首,直直戳进小米心底,她痛得浑身惊栗,就好像埋藏在沙土里的脑袋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她慌乱地睁开眼睛,心底一片混乱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只知道逃。可是,逃也错了吗?是不是?尹堂曜的嘴唇紫白,眼底是赤裸裸被伤害到的痛苦,这种痛苦甚至比那晚还要锋利而尖锐!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尹堂曜痛吼!
心脏处炸裂般阵阵剧痛,他紧紧箍住她的脑袋,嘴唇煞紫,对着她痛声大吼: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你知道了吗?
我恨你。
我恨你欺骗了我,我恨你在欺骗我之后却又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可是,你竟然也没有尝试取得我的原谅。我恨你,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当你试图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除了更加恨你,我也开始恨我自己。
裴家花园。
阳光闪耀在茂密的绿叶间。
夏风里有淡淡花香。
“曜——”
裴优惊呼着扑过去。
尹堂曜缓缓缓缓昏倒在泥土的地上,他嘴唇紫青,面容苍白,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光芒。当他倒下去时,双手还箍着惊痛的小米,重重摔倒在地面,就算剧痛如绞中,倒下去时,他依然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胸前。
夜幕低垂。
星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
尹堂曜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地昏睡在床上,他的呼吸很轻,嘴唇仍是淡淡的紫色。夜风吹来,窗纱飞扬,在皎洁的星光中,小米怔怔站在床边凝望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她呆怔地站着,血液在耳边轰轰作响,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是她做下的。
一切必须由她来解决。
裴优将听诊器收起来,曜的心跳虽然依旧虚弱,但是终于又恢复了平稳的节奏,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了。他轻轻皱眉,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曜做了换心手术,为什么最近反而发作得更加频繁了呢?记得听说曜的换心手术是非常成功的,基本已经可以同正常人一样地生活了埃他望向站在床边的小米。
她的白裙子被夜风吹得轻扬,肌肤苍白透明,眼底满是强烈的歉疚,嘴唇咬得紧紧的,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
是她的关系吗?
裴优叹息,或许自己不应该试图令得曜与她和好。他以为曜如此深爱她,只有在她身边才会快乐幸福。但是,他怎么忘了,也只有深刻的爱才会让曜陷入如此深邃的痛苦之中。
于是。
裴优微笑着对小米说:“你先回去吧,我照顾曜就好。”
她却轻轻摇头:
“不。”
她不想再逃了,她逃不到任何地方,只要尹堂曜心中还有恨意和痛苦,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
深夜。
当尹堂曜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
小米趴在他的床边,脑袋埋在床单里。星光洒进来,细细绒绒的短发仿佛也闪耀着点点星芒。她似乎睡着了,肩膀静静地起伏,白裙子单薄得近乎透明。下意识地,尹堂曜伸出手,手指触到她细细的短发,象柔软的刺猬,她的头发在他的手指间有微微的凉意和温柔。
悄悄地……
她的脖颈变得僵硬。
尹堂曜察觉到了,身子顿时也僵硬起来,握紧手指,他将手从她的发间收回来,眼神变得冰冷淡漠。
她从床边抬起头,对他绽开一个轻轻的微笑:
“醒了吗?”
这是从那晚以后,她给他的第一个微笑。微笑里有些脆弱,有些歉疚,眼睛也湿湿的带着雾气,但那毕竟还是一个笑容。她望着他,神态中没有回避,也没有躲闪。
小米将尹堂曜扶着坐起来,将枕头垫在他的腰后,把被子拉高盖好他的身子,然后,她又静静对他微笑:
“要喝点水吗?”
尹堂曜沉默地盯着她,神情冰冷而倔强。
倒来一杯温热的水,她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杯放入他的手里,轻声说:“应该正好可以喝。”
手指在玻璃杯上收紧,尹堂曜紧紧盯着她,眼底有警惕的暗光,他喉咙干哑:
“你想做什么?”
小米不解抬头:“呃?”
“为什么,你又变得这么假惺惺?!”他的声音冰冷残酷,手指僵硬得几乎可以将玻璃杯捏成碎片。
“……”
“不是避我如蛇蝎吗?不是连话都不想跟我说吗?又这么假惺惺,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鼻翼的钻石闪出冰冷讥讽的光芒。
望着他,她目光渐渐黯淡,很轻很轻地说: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苦涩地笑一笑:
“如果可以再次选择,我会静静地守在你的身边,不去打扰你,不让你发现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偷偷地为你做点事情,我想,应该就会很开心了吧。”
尹堂曜抿紧嘴唇。
她继续低声说:“是我太过贪心和自私,所以才闯下了这些不可宽恕的祸。你很讨厌我吧……我……也很讨厌我自己……是我做错了,已经做错了,不可原谅地已经做错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她轻轻吸气,凝视他,眼睛里有不顾一切的光芒:
“请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做!”
半晌。
尹堂曜的目光依旧冰冷:“我恨你,恨不得将你的骨头一寸寸揉碎,恨不得你从没有在世间出生过,我想用同样的方法来报复你,让你尝一尝我所感觉到的痛苦。”
小米咬紧嘴唇:
“好。”
其实,她早已尝过那种痛苦,正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才让她来到尹堂曜的身边。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她明白自己对别人做下的是同样深刻的伤害时,她才会如此不能原谅自己。
“可是,我无法做到。”尹堂曜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是我心软,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我……”
她怔祝
尹堂曜面容中的痛苦强烈得令人窒息,睁开眼睛,他的眼底有烙印般深深的脆弱:“你不爱我,所以你无法尝到同样的痛苦,所以我的报复就像小孩子无聊的游戏,屈辱的最终还是我自己。”
小米的心紧缩成一团。
如果可以,她愿意使他快意,如果她的痛苦可以使他感到快慰,可以使他忘记发生的一切。然而,她心底的黑洞被越扯越大,乌溜溜流着腥黑的血。她知道,她犯下的错永远无法被宽恕了,不是因为他的恨,而是因为他的爱。
良久以后。
她挣扎着说——
“如果,我离开这里呢?”
即使她不舍得,可是永远地离开这里,永不在他面前出现,让时间来抹平所有的记忆,会不会好一些?
“你不要胸膛里的这颗心了吗?”尹堂曜冰冷地说,“或者,因为不愿意见到我,所以你宁可连你喜欢的心脏也不要了吗?”
“不是!”
小米痛声低呼。
“那是什么?!”他冰冷地逼视她,“为了这颗心,你处心积虑地来到我身边,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吗?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不是喜欢到可以把我当成玩具的地步了吗?如今,却这么轻易地就要离开,你不怕因为我恨你,所以我会狠狠地折磨你所珍爱的这颗心吗?”
她开始颤抖:“不……不会的……”
“是吗?”
尹堂曜唇角勾出淡漠的笑意。
手中的玻璃杯突然“砰”一声大力砸向他自己的胸口,水花大片地洒出来,巨大的撞击声,他的身子颤了颤,嘴唇又开始出现浅浅的紫色。
“不要啊!”她惊骇地扑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惊惶失措地喊,“你在干什么!”
尹堂曜嘲弄地笑:“果然,你在意的还是这颗心埃”水湿透了他的胸口,冰凉冰凉的感觉,他却仿佛已经麻木,心脏处的任何痛楚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小米哭了。
怎么可以这样,就算她做错了所有的事情,错的是她,跟那颗心脏有什么关系呢?她很笨,很自私,很贪心,可是,翌的心脏没有一点点的过错啊!怎样对她都可以,但是,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翌和他自己呢?
“如果你离开,我发誓,你会后悔的。”
尹堂曜冰冷地告诉她。
“你不是恨我吗?不是讨厌我吗?”她惊痛地哭,“那么,看不到我,不是会好一点吗?”
“我是恨你。”
尹堂曜的嘴唇紫白得惊心动魄。
“可是,你不能就这么离开,你必须把欠我的统统补偿给我。你不可能在把我的心撕裂之后,还轻轻松松地一走了之。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么你就用你所有的力气来爱我。当你爱上我,爱得不能够离开我,那时候,我或许会将你赶走,作为对你的惩罚。”
他的声音冰冷冰冷。
夏末的夜风,有淡淡花香,有沁骨的凉意,星芒点点闪耀,窗纱无声地飞扬。
恨她是一种痛苦。
然而永远再也见不到她却是一种比痛苦更加可怕的恐惧,就像坠入永不醒来的噩梦。
小米已经望着窗外发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的眼神怔怔的,嘴唇亦怔怔地抿着,好像在思考一个永远也无法找出答案的问题。成媛调整输液点滴的速度,拉好成阿姨的被子,低声同她说了几句话,起身重新看向小米时,发现她仍旧在怔怔出神。
“有什么事情吗?”
小米常常很开心地笑,仿佛没有任何烦恼,然而有时她又似乎有许多心事。快乐单纯的小米,忧伤悲痛的小米,成媛以前总是搞不清楚哪个小米才是真实的,她不喜欢过度的隐藏和伪装,所以总是同小米保持一段距离。而这段时日整天在医院里相处,成媛却渐渐喜欢上了小米。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吧,是不希望被别人碰触的,只要她是善良好心的女孩子,又何必非要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将她辛苦装扮的快乐撕扯掉呢?
小米怔怔回头。
她看到了成媛宁静关切的眼睛,眼睛里有种默默而不打扰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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