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回京,就算不再是罪户,原先的官宅也不能再住。这一片都是小小的四合院,看来,正是甄家的落脚之地。
黛玉想了想,轻声道:“那边的四合院是前朝的官宅改建,住的大多是赶考的学子,房子都很结实,屋子也清静、而且干净。”甄家能在此处落脚,证明家里尚可以周转。
而且,哥哥提过,弄月一直在暗中帮衬着甄家,一直以来,传到京城的消息基本都是“平安”二字。
云涯回过头来,好笑:“你很清楚。”
“哥哥跟我细说过,京城各个方位的铺子、房子的贵贱,还有各样营生大致所在的圈子。”今世的林黛玉,自己管着一个家、好几个铺子和田庄,哪里还能是以前那般的两眼一抹黑?
“我倒是不怎么知道。”私置产业——先前做郡王是不敢,现在做太子是不能,可怜他一直是靠着俸银过活。不过家里通共就他一个,除了偶尔帮云诺收拾些残局,也没什么大的花销。
黛玉却不怎么信,前几日,还听林霁风回来说太上皇在考校时故意刁难太子,逼着不过十六岁的太子说清楚京城官商经营的利弊,结果云涯恭恭敬敬地自谦了一通,谦得太上皇差点不耐烦,太子殿下才稍稍点了几个人的名,说这几个官儿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御史都参了好几本……听得太上皇绿了一张老脸、当场拂袖而去,原因无他,云涯点的那几个人,哪个不是太上皇的党羽?
云涯知道她必然怀疑,又笑了笑:“父皇常让我看些各部的奏折,不过几个人名、几个数字,记起来不难。”不过是过目不忘而已,“反戈一击”都是临时背出来的,“所以,以后这些……还劳你指教。”
黛玉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以后”这个词隐含深意,顿时又羞又怒,可侍卫堵在门口,她也走脱不得……干脆使性子,茶也不倒了,斗篷一裹,竹笋儿似的拗住了,转过去不理人。
确实“唐突”了呢。透过层层的纱帽,依稀可见这小姑娘双颊绯红,云涯笑了笑,说起了“故事”:“你肯定知道,家宴上,皇祖想把黎樱县主指给云诺,但云诺不答应。”
黛玉还别着脸儿,权当没听见,这都是陈词滥调,不新鲜。
云涯继续说笑话:“不过,长公主应该不会告诉你,云诺当时差点掀了桌子——但是,终归没掀起来。”
黛玉身子不动,却稍微竖了竖耳朵,为何?难道是因为忠顺王并着世子和郡主都在,太上皇这一脉不能失了承宗的风度与大气……以旭王的个性,会考虑这么多?
“因为,皇族的家宴是以序齿排,先男子、后女子。云诺恰坐在肃王和长公主之间,当时,察觉到他想闹,我四伯和你叔叔一人一边,硬是把桌子摁住了,云诺没那么大力气,怎么都掀不起来——”
想着那个场景,黛玉不由觉得肚子抽痛,绷不住想笑,怎么办?
“我没办法,只好离席带他去‘醒酒’,结果回来之后,就发现云诺那一席彻底换了,从轻巧的黄花梨木变成了最沉的紫檀木,桌子上的吃食也全都被收走。皇上正在打趣,说原先的桌子裂了,算是‘碎碎平安’,不过那是贡品、很珍贵,要四伯和你叔叔一人赔他一个。”
好像,那日叔叔婶婶回来,专门派人从候爵府里抬出去一个桌子,原来,那是赔给皇上的?貌似那是叔叔书房的桌子,里头塞满了各地的呈上的关于“定疆”的建议,五花八门足够演一曲百家争鸣……当时婶婶还嗔怪,说“大过年的,你还不让皇兄安生”……
“噗嗤!”黛玉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成了一个团儿,纱帽颤颤的,连带着轻纱卷卷,活像个毛绒绒的小兔子。
看样子是不生气了。云涯了然,又示意侍卫过来换一壶温水,以免黛玉笑岔气儿找水喝,结果被那壶刚烧开的烫到。
黛玉虽然笑得停不住,却也注意到他细心的动作,心中不由一软,刚刚那点小小的不痛快也随即烟消云散……至于逗得自己笑到岔气这笔账,以后再算!
好不容易,黛玉笑够了,捂着抽痛的肚子,灌了满满一杯茶才缓过来,见云涯在盯着茶楼之侧的四合院,不由觉得可惜:通敌是大罪,若甄家事武将世家,还可以靠着以后“将功折罪”,将此事揭过;可甄家偏偏是书香之家,大儒最重声名,又这样的污点,今后……实在艰难。
而且,甄华莲的死,陆太妃的死,已经将云诺对太上皇的父子情谊系成了死结,如何能解。
“皇祖看上的根本不是黎樱。”云涯忽然开口,很笃定,“黎樱只不过是用来投石问路,皇祖真正想指给云诺的,是许檀。”
“怎么会……许檀可是比旭王大三岁呢。”想想都荒唐,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关键是云诺还有两年的孝期,若等成婚,许檀就是整整的二十岁。
云涯摇了摇头:“事实就是如此,此事与你无关,你知道便可。”又补充了一句,“也告知长公主。”
“嗯。”黛玉轻轻点了点头。每个皇子皇孙的婚事,都不仅仅是一桩婚,而是一个信号,或是一个暗示……总是这般的复杂。
有些事无法对黛玉说明白,但是云涯心里清楚:云诺的婚事,与太上皇是一桩心事,甚至是心病。总有一种累赘感,皇祖无论想做什么,都会首先考虑将云诺安顿好,免去后顾之忧。
给云诺指个异姓王的女儿,依旧是确保他与大位无缘,保他安全;且相比之下,许檀明显比黎樱更好,今后更能撑得起、立得住。
不过,云涯又觉得可笑,明明是最宝贝的,却弄得如此深恨,导致现在丝毫近不得,远了又舍不得……这得多蠢才能走到这一步?云涯看向身侧,就见黛玉担忧地盯着马车,心中更加笃定:最珍贵的,明明就该放在身边,既然自己有能力,那就不必假他人之手,去珍惜、去保护。
又等了一会儿,就听楼梯上“蹬蹬”的声音传来,弄月带着那身滑稽的装扮出现,瞪着猫儿眼,立即要作怪:“好啊,我们去跑腿,你们居然在这里躲懒!”
云涯不理她,问蓝宜茜:“老师的病情的如何?”
蓝宜茜眨巴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病么……”
弄月灌了一大口茶,截过话:“如你所料,压根没病,就是装的!”
云涯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果然如此。”当年,他顶着尴尬的“悯恭郡王”的封号进宫读书,几多畏惧、几多愤恨、几多不知所措,是甄太傅教他隐藏情绪,教他如何藏拙,又如何不失皇室子弟的风骨。
作为弟子,他自觉做的还算成功;那么老师,肯定不会差的。
弄月坐过来,搂过黛玉,好笑地捣了捣:“他没告诉你,他早就猜到是这样了?”
黛玉瞅了云涯一眼,却没有摇头,而是回敬似的捣了捣公主殿下:“不用他说,我又不是傻的。你不想想,你派去……”欲言又止,意思很明显:你派去“捡漏儿”的,可是我哥哥的人。
早就得到了消息,甄太傅纵然是真有什么不舒服,也不会是大病。
“咳咳!”弄月赶紧打断,装模作样地掐人,“怎么,现在跟他联合起来对付本宫了?你个小兔子,枉本宫这么多年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黛玉赶紧要躲,蓝宜茜却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说了句实话:“公主,跟林姑娘比起来,明显是你更加‘白白胖胖’。”
“喂!”弄月气得磨牙,哪个女孩子愿意被人说自己胖的,哪怕是跟个竹笋儿比!
黛玉顿时笑得不行,云涯也背过身去忍笑,结果,浑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的蓝姑娘继续“口无遮拦”:“旭王还在下头呢,被锁了那么久……该生气了吧?”
——岂止是“该”生气了!
等云涯松开铐子,旭王殿下是从车上滚到车下,各种鸡飞狗跳让人不忍回忆。等黛玉回到家,只觉自己累得脱力了,懒洋洋地任由丫鬟们揪着折腾,洗澡换衣服理头发,整个人都蔫了,看得一众丫鬟婆子心疼的不行。
黛玉让康嬷嬷去柔兰公主府送个信,告知云诺婚事的“深意”,然后就再也撑不住,裹进被窝卷卷就要睡着,却忽听丫鬟们一声叫:“姑娘,您这身男装,背后写的是什么?”
黛玉撑着困倦的眼皮儿,慢慢地解释:“那是公主懿旨。”
丫鬟们无语,伺候着喜欢写字的姑娘,她们也认得些字——“懿旨”就一句,龙飞凤舞着,看得出是咬牙切齿着写的:“生日之前,给本宫长胖十斤!”
没说是谁的生日,不过黛玉跟弄月的生日就差几天,也都没几天了。长胖十斤,根本不可能好么?就这样吧,大不了挨一顿掐再一顿挠,只要公主殿下不嫌硌得慌……黛玉这般想着,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即使甄华莲死的早,她也是主角之一,不仅因为她让云诺记了一辈子,更因为她的一条命救了甄家所有的男人,间接给今后的朝堂洗牌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黛玉:╭(╯^╰)╮我哪有那么傲娇?
喵:小姑奶奶,你没看原著里头你有多难伺候,还得给你的男盆友点满“哄女盆友”技能,我容易吗?
弄月:为毛写我比黛玉胖?
喵:我无法想象,比林妹妹还瘦是个什么状况……你是公主,不是难民。
云诺:我屮艸芔茻,他们去谈恋爱,把我铐在马车里,电灯泡也是有人权的!
云涯:咳咳,这是让你安静一会,修身养性。
第105章 公子同寻梳妆匣红颜抱冷傲骨
大公主的十五岁生日宴极为隆重,提前三天;各色带着熏香的帖子就送入了京城各个勋贵官家;邀请各家的命妇、闺秀进宫赴宴,黛玉当然也在受邀之列;赶紧蜷在家里;乖巧而努力地吃饭睡觉攒力气,等着三天后有劲儿陪着闹呢!
林霁风也不去打扰妹妹,趁着休沐,赶紧来到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里取几个月前就订好的、给妹妹十五岁生日的礼物:按照县主仪制打的整套头面,玳瑁、翡翠、珊瑚和宝石各一副,还有几个零散的小玩意儿;平时也看得出,自家那心思剔透的妹妹不爱落俗套;喜欢自己配些新巧的穿戴。
除了黛玉的,还有个精致的小盒子,装了几样不打眼但很新巧的玩意,作为“姐夫”添给大公主的生日礼物——明天正好请黛玉带进宫去。
没想到,在这晶亮的首饰铺子里头,林霁风遇到了个毫无道理出现在这里的“熟人”,萧若繁。
“你居然也会来这里。”看萧若繁站在一旁,好像在等什么,林霁风不由升起十分的好奇心,“送给哪家姑娘的,你看上谁了?”
萧若繁摇摇头,见左右无人,才苦笑着解释:“是替蓝老夫人来拿东西。前两日,太皇太后封蓝姑娘为县主,要按诰命的仪制更换妆扮。可是蓝姑娘平素习惯骑马射箭,根本不会配首饰,就连蓝老夫人也……宫里的偏巧又匀不开,太皇太后便给了我几张图样,要我到宫外的铺子临时打几样凑数,等内宫司赶好了一批新的,再重新给蓝姑娘配。”
可怜的,就算是景襄侯,就算是礼部侍郎,外戚还是外戚,时不时还得摊上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林霁风点点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又睨着眼睛,发笑:“简单来说,你是替蓝姑娘打首饰啊……啧啧,镇国公想收了你做孙女婿?”
“胡说什么呢,”萧若繁无奈,“蓝老夫人这次来京,就是为了招孙女婿。”
“……是我理解的那个‘招女婿’?”
萧若繁点头,说明白:“没错,就是招婿入赘,所以蓝姑娘才会被册为县主。”县主的夫婿也将就算是受封的朝廷“勋贵”,太皇太后此举无疑是为了帮蓝宜茜抬身份、加门第。
那就不可能了,萧若繁是萧家唯一的嫡枝,怎么都不会给人做上门女婿。
“镇国公有五个孙子呢,又不是没人继承,招什么孙女婿。”虽然那五个孙子都不怎么出挑,武功是不错,能做个先锋或者后勤官,但论统帅军队、领兵作战,真的是欠了不少火候;也正因为后继者无法再强硬地撑做擎天柱,战功显赫的镇国公一脉无法坚持做“纯臣”,在太上皇与皇帝之间,逐渐地更加倾向于帝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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