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洛扬捉起他的衣角,微叹:“我没注意你被人打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安乐玩笑道,“你是想跟着我一起被打呢还是嫌没能看戏?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两方都有错,没什么的。”
洛扬垂首沉默,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想换个工作么?”顿了一下又补充:“我可以帮你……”
“不。谢谢你。”安乐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但是,他自身的情况他明白,不是随便就有人敢收他这种没有身份证明的童工的,即使敢收,工薪也定没这里的多。“这工作挺好的,平时安然无恙的你也看到,今天是意外,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好吧。不过,万一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能一味的委曲求全助长他人的嚣张气焰,若错误界限模糊时,不能发火更不能动手,应该立即去请馆长或领班出来处理……”说着就突然扬手拍额,似不好意思,“其实你也懂得该怎么做的对不对?我好像太哆嗦了。”
“不,你说的很对。”安乐表情变得温柔,轻声道:“你像我的老师,都一样的博学多才,一样的与人为善,我遇到困难时,他也是这么谆谆教导。”
“你的高中老师?”
“是啊,一个优点算儒气有点别扭的老头子,很受学生爱戴。”
“为什么不考大学呢?”洛扬好奇。他相信以安乐的聪慧,不会考不上大学。“你是去年毕业的?”
“因为家里出事了,没办法考。”安乐简言解释,随即笑道:“我又假公济私了,不说了,我得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不然被人穿小鞋就得不偿失了。”
“噢……诶等等!”洛扬急急拉住他,眼带希冀问:“安乐,明天好像是你的休息日对吧,晚上八点钟这样你到这里等我,咱们好好聊聊天好么?”
后天?安乐想了想,点头:“行,不过我也许得带我弟弟一起来,可以么?他六岁,住院很久了,一直没能出来看看,我本来是打算后天带他去逛逛的。”
“好。”洛扬笑,眉眼弯弯像两轮娥眉月。
拾荒 act 67 :试探
安乐回到吧边,转了个似是在往吧内拿东西的巧妙的角度背对客人,脸上笑容收拾得一干二净,低声问叮当他可能要为那场意外垫付多少劳力钱。
叮当快速盘算了下,那些酒并未全洒完,他把剩下那一部分跟新的掺在一起重调了一遍,即使是那些人精也不可能知道的,所以——“若按原酒进价算,可能得一千三四左右:若按售价算,可能是五六千吧。”
要人命的酒钱,跟他预想的相差无几。安乐点点头,转过身又端出一张标准笑脸,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词跟凌沐说明当时的情况,好让他干疼可怜的钱袋不至于一朝间瘦骨如柴至频临死亡。
“别担心,林宇哲不会为难你的,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按进价算。”叮当知道他那身家就如小葱拌豆腐似的一清二白清请白白,平日从没见他身上才何值钱的饰品衣物,也从没见他跟问事们一起去奢侈的西餐厅吃过饭——当然,同事们也是偶尔才会去打打牙祭的。“这种事情发生的也不少,看情况赔,之前的事大家都看见了,会帮你说话的。”
“嗯,谢谢。”
话虽这么说,但安乐还是对即将飘走的那一千多肉疼心疼得很,那点钱对于这些人来说不算什么,点杯小酒就潇洒甩出去了,可对他说来却是安身立命之财,他的每一块钱都必须花在刀口上,他没有大方的本钱,也不能佯装大方,与其让当时在别处忙的林宇哲评断,不如直接跟凌沐放低姿态,虽然无法得知结果如何,但总得试试去说服他!让一千多减少到几百,最好以客错之由全免!
叮当瞟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的华丽着,身子探近似无意道:“要不我先帮你垫着吧,
随你什么时候还都行,我虽然上才老,但并不用养家糊口……”
安乐侧脸望向他,唇角带笑道:“我知道你是啃老族,存着小金库以便日后买洋房娶媳妇。谢了,还谁都是还,何必换债主呢。”
“那就不用还了。”叮当飞快接口,笑眯眯道:“就当我请你喝酒好了,你来这么久,我还真没请你喝过酒呢。”
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安乐吸了口气稳住微微起伏的心脏,轻声道:“叮当,谢谢你,但是真的不必这样,我不想以后咱们的关系变得太复杂,而且我也并非真的连一千多都拿不出。”
“你是不当我是朋友么?”叮当有些受伤。
“你想什么呢!”安乐笑斥,“就因为当你是朋友才不想这样,若今天我真走投无路了,会毫不迟疑的要找你帮忙的。”
叮当闻言笑了。这个年转的男孩儿有着极清明的心智,在允许的环境条件下,他会坚守自己的原则,坚守自己的底线,不会盲目随波逐流。
安乐睨了他一眼,晃眼见左边员工通道处、林宇哲端着两盒咖啡厅特有包装的点心走过来,忙端端正正站好恭迎,笑盈盈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敏捷的步伐。
“别以为你这样看我我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林宇哲轻笑道。事发时他正巧被凌沐叫上办公室了,下来时二班副班才跟他报告这件事。“拿着,绿区9号,速度。”
安乐接过,垂下眼似不经意的问:“为什么每次都叫我送去呢?那个区以后就由我负责了么?”
“宁少爷点名叫你送,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问你了——〃 叮当毛茸茸的咖啡色脑袋伸到安乐耳边,低声问:“他们给小费了没?”
安乐似没听到,稳托托盘快步穿梭到绿区9号,礼貌知会了一声仅把点心放置桌面,收起托盘后又欠欠身欲离开,手肘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强劲的力道似要捏碎他的骨头,眉头忍不住紧蹙起,余眼瞥向那罪魁祸首,尽量以平稳的声音道:“宁珂,可以先放开我么?”
宁珂冷哼一声,松手,两手“啪啪”拍两下,像是手上有灰尘或什么脏东西似的,斜仰着头傲然的乜他,那眼神很深沉很复杂很让人看不透,半晌,他慢条斯理的从时髦的牛仔裤袋里掏出一只磨出毛边了的旧钱包,打开,把里面的红钞全抽出来一股脑塞进他的制服口袋里,然后转过头似毫不在意道:“小费。”
“谢谢。”安乐回以似感谢的笑。
“坐一下吧。”宁珂又道。
“不……”
“还要我亲自去找凌沐么!”宁珂的脾气一点就爆,也不知道今晚是踩地雷还是吃火药了。哗啦几声,动作异常粗鲁的拉开椅子,将他按坐其上,这才满是不甘的说道:“早这么听话不就没事了么,害得老子大折气质。”
安乐微微笑不语,侧身余眼扫了吧台一眼。
“别担心,已经跟林宇哲说过了。”牡丹知道他是担心被人穿小鞋,便轻言安慰”
“谢谢。”
安乐微笑如旧。对于牡丹,他此时已真真开始剥开现象看到本质了:如沐春风的表相下,这人的心如霜似雪,晶莹剔透的同时却也让人感到轻凉。以前的那些如鲜花般美丽的感观全在之前那件小事发生后、他转身望向这边时所接触到的他那兴味又冷然的眼神时烟消云散,他甚至怀疑他以前是否真见过他温和的模样,亦或是以前的他真真太过于幼稚,才会几面之后便坚信这个人是春风般能让他感觉舒适暖和的?
牡丹沉静的笑了笑,眼中一抹情绪一闪而逝,又恢复如常,单手灵巧的打开见刚端上来的其中一个包装盒。一股浓香瞬间钻入众人口鼻中,口涎不自觉的泛滥成灾了。他把盒子推到安乐面前:“这是特地叫厨子做的黑豆条,尝尝。”
安乐也不客气,拈起一块便咬,那香味在舌苔上漫开时,他眼晴不觉一亮:真的非常的好吃!要是能拿点回去给小家伙就好了,他喜欢吃这些小糕点。
“好吃吧?这是厨子的拿手点心。”牡丹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喜欢了,指着另一盒道:“呆会儿你把这盒拿回去吧,小娃娃应该也喜欢吃的。”
安乐差点咽着了,顾不得礼貌,自顾自倒了杯饮料就咕噜噜灌下去,待气顺时才发现,他刚才喝的居然是酸酸甜甜的优酪,一看牌子还是酒馆没有的。
“我叫他们买的。”
不知道有没有投毒。安乐暗忖。
“怎么了?变味了么?我刚才还喝了,没问题,生产日期也是前天的。”牡丹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可那神态却慵懒矜贵如躺在华丽的贵妃椅上。
安乐扫了一眼又垂下,腹诽不已:牡丹你要盛开我是没办法阻止,但能不能请你别老是故作姿态的对着我开?你以为我见了你现下娇柔造作的模样就能将之前的认出的本质抛诸脑后么!你真当我是智力未成熟的孩子一样只记吃不记打么?
“也只有你才才这种怪癖。”易然轻笑着调侃,“三少与牛奶,啧,真是强强联合。”
“我才兴趣以身作则,脸验证一些没有明确关联的事物之间的可相融性和可延续性。”牡丹稍稍直起身,漫不经心的触摸小尾指,悠悠然道:“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还有一项大的……希望将来你们能见到成果。”
安乐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尾指上戴了只墨玉指环,如同他耳上的血红耳钉一般流光溢转,漂亮非常。
“喔?”不知名男子兴味盎然,“还有什么是没听说过的?〃
“你没听说过的还少么?”宁珂微讽,歪头望向自家笑意盎然的三少,眼底又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之前安乐与客人龌龊时,他早早便注意到了,也不自觉的起身想去帮他了,可是被三少扯住,叫他只管坐着看、别管其他;他之前不明白他是何用意——虽然三少不是什么热心人,但不至于见到朋友有难而袖手旁观,现在,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浮上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让他不太好受。清清喉咙又转向易然:“易然,上台献个唱吧,就当是送给少爷我的。”
“你还真当我卖唱的了。”易然不为所动。
“不敢……”宁珂说着就突然兴致缺缺,到嘴边的话一并吞下腹,拈起桌上一只印有浅浮雕的玻璃杯玩转,那专注的神态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杯子是潘朵拉杯、能变成什么花样儿来。
牡丹视线轻飘飘在他身上打几个转,又飘到静坐吃食的安乐脸上,愈发笑得深邃。
那不知为何冒出的似坠入深海里被咸腥海水紧裹住的窒息感让安乐的动作滞了滞,感觉如坐针毡,背后也冷汗党涔涔,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视线向上慢移,对上牡丹的眼神,登时一阵心悸:对方正用探究的眼神一寸寸扫描他,他能感觉到那视线掠过头顶、额际、眉、眼、鼻、嘴唇……
看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呵呵。
对视的眼神中传递这样的问题和答素,半分钟不到,安乐败下阵来,将手中剩下一小条黑豆塞进嘴里,拿起未开包的盒子站起身,含糊不清的呜呜两声便落荒而逃了——是的,是落荒而逃,他自认为经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困难,从没像现在这样败在一个人的眼神下,心里异样的古怪,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而是说不清的复杂。
一直到下班回到医院时,这复杂情绪还一直盘桓不去。
开门见病房的床上除了酣睡的安宁外还有一个大家伙一一尽职尽责的林医生,他正舒舒服服的把小家伙搂在杯里当抱枕,睡得正酣。安乐把东西放在桌上,轻手轻脚的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出来时见他还在,便把他摇醒,指指手表,再指指大门。
“这真他妈的什么世道啊!”林末不甘不愿的爬起来,轻声带上门离开。
安乐就着他原来的地方躺下,温暖的气息还没散,舒适的感觉萦环周身,戒惫也随着飘远。
隔天上午十点多醒来时,发现桌上的盒子早已被打开,里面二三十条黑豆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两三条,安乐当下惊了,忙揪住小家伙问。
“末叔叔早上来了,他吃了十二条,我吃了八条。”安宁巴眨着眼无辜道。“还以为都是你吃了呢… … ”安乐嘀咕着去梳洗,牙刷到一半又探出头扬声喊:“晚上我带你去酒馆坐坐。”
“真的?! ”安宁控制不住声调高场。他太兴奋了,住了两个多月的医院,几手是足不出户,活动范围也就这床上、椅上、厕所、走廊,偶尔天气好了会叫林末或安乐推他到花园里看看,真正是连医院大门都没出过。
“是真的。”安乐笑盈盈走过来,满是牙膏果味气息贴在他小脸上。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我没有衣服换呢… … ”小家伙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两只小手在枕下被子下乱翻,“我的衣服呢… … ”
“娃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