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怕她们连寿衣都做了。
王熙凤更牢牢霸住厨房,谨防出任何意外(是说谁会给意外…),每餐饭都要用
银筷子试吃,非常夸张,我已经到了无语问苍天的地步。
要不是我老发困,恐怕一天都要来个几趟,一家子乱烘烘的。
仙心一辈子都没那么克制过…我是说,我们初次接吻以后,他规矩的令人沮丧。
我觉得我一定是又肥又老又丑,他才那么规矩。
孕妇嘛,总是多愁善感。我跟他说了,眼泪不要钱的掉,他慌得指天誓地,抱着
我哄很久。「…大夫说是双胞胎。」他又喜又忧的说。
「双胞胎就双胞胎。」我忧郁极了,「我知道了,你不爱我了。儿啊,我们母子
三好可怜,现在你爹就不爱我了…」
「哪有哪有!」他扭了半天,才害羞的说,「只是才碰妳,我、我就有点忍不住…」
他也真不敢做什么,六个月以后,我的肚子跟吹气球一样。只能抱抱亲亲了。后
来他去浙江巡铺,才走没三天,我越想越忧郁,哭了一场,写了封信给他。
跟他说,欲望这回事呢,的确强而有力。他又是个年轻人。真忍不住偷了荤,找
那方面的职业妇女我可以谅解,不可以去糟蹋良家妇女的感情和身子。我是个醋
海,真到他讨小回来,我不敢争,但也没办法待下去了,让我把孩子养大再还给
王家…
越写越难过,还大哭一场。等信寄出去,我躺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饭都不想吃了。
结果他的信火速送达,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也不之乎者也了。「欠着。回去把心
挖给妳看。小没良心的。」
就这么几个字,我当餐就吃了三大碗。
他回来的时候咬牙切齿,我肚子那么大,他又不能真的把我抓过去打屁股。当晚
就把我「就地正法」了,「以振夫纲」。
不过因为我们身体都有不方便的地方,笨手笨脚满头大汗,笑场的时候居多。到
最后终于成功了,汗津津的对望,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而他的表情告
诉我,这个水肿到臃肿,惨无人形的孕妇,是他眼中最美的女人。
「还要我挖心给妳看?」他贴在我颈窝轻声说。
「哪里舍得?」我疲倦的抚着他的脸,「可不是在我心底了?」
「是呀,咱们是一个心的。」他咬了咬我的耳朵,「还故意气我呢…没良心。」
抱紧他,我没讲话。
我也不懂,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脆弱。我想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荷尔蒙还是啥鬼的
分泌过剩。也可能是,我也很害怕生产。
闽谚说:生得过,麻油香。生不过,四块板。
或许就是心里有太在乎的人,所以我才这样畏缩怕死。
「我爱你,仙心,夫君。」我低低的说。
快要睡着的仙心轻轻回答,「我也爱妳,琳琅,娘子。」
天快亮的时候,我开始阵痛。而我怀孕,刚满九个月。足月双胞胎。
正确来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直都迷迷糊糊的。
巨大的疼痛撕碎了我,我真的很努力,但我生不出来。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差
错,我猜是胎位不正之类的…但三个稳婆,却束手无策。
我还记得的是,仙心不顾禁忌冲进来,在阵痛和阵痛中的缓和期,我紧紧握着他
的手,希望汲取一点勇气。
真的完全舍不得他…但若不当机立断,三条命都完了。
「把大夫叫来。」我嘶哑的说,他把耳朵凑过来,「把大夫快叫来。」
「…做什么?」他面容大变。
「剖腹产…」这个时代的医学条件太差了,再拖下去,三个都得一起死了。「孩
子要拜托你了…」
「不!不行!」他的脸都扭曲了,「妳别想甩了我!琳琅!安平!」
这是他第一回喊我前世的名字呢…
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只知道很痛很痛非常痛…最后连痛都没力气了…
等我身子一轻,已经置身事外。
这场景很熟悉。
我站在身体外面,看着底下昏迷面带死色的蛮姑儿。仙心已经被架出去了。
我略感安慰。真不希望他待在这儿撕心裂肺,我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转头,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个人形而龙身的猛男站在我旁边,披散着漆黑的长发,头上戴着五色王冠…仔
细看才发现是活蛇。
「我找妳很久了。」他的声音很缈远,不像外貌,反而有温厚的感觉。「吴安平,
我殃及了妳,害妳也跟着来。现在该修正这个错误了…」
「慢着!」我厉声,「哪有这样的,说错就错,修正就没事?若是修正就没事,
这世界还需要警察做啥?!」
他眼露讶异,「怎么说?」
「我的身体没了,对吧?」我跟他讨价还价。
「是。」他叹息,「但我能让妳回去妳的时代,找个阳寿未尽魂魄已去的给妳。
让错误得到修正…」
「拜托你继续错下去,」我立刻拒绝,「我在这儿过得很好。只是孩子生不出来,
你有办法吗?」
他盯了我一会儿,「妳不回去?妳的时代比这个异界舒适、和平。」瞥了一眼脸
上死色渐浓的蛮姑儿,「也不至于怀个双胞胎就因生产而死。」
「那不要紧。」我毅然决然的说,「大不了这胎生完不生了。」
「就算想生也不能生,妳已经受到太大创伤。」他平静的说。
「那不更好?」我满不在乎,「连避孕都免了。」
他更盯着我看,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两个大洞。「妳的夫婿,四肢不全。」
「那有什么关系?」我嗤之以鼻,「那是其他男人多了条腿,不是我夫君少一条。」
「世间男子皆薄幸。」他眼神一冷。
我上下打量他,虽说下半身是龙我还真看不出…呃…但看他平坦雄壮的胸肌,应
该是男性吧?
「我并非凡俗男子。」他眼神更冷了。
「或许男子皆会薄幸吧?」我爽快的回答,「现在我们热恋,当然相爱异常。说
不定有一天,彼此热情会冷却,他会移情别恋,谁知道?但为何要为了还没发生
的事情哭?且注视当下吧。一步接着一步,说不定就可以通往永恒呢。」
他注视了我很久,却没说话。我等得正不耐烦,仙心又闯进来了。
我的心,疼极了。
他披头散发,眼神狂乱,扑在满身血污,半身赤裸的「我」身上,仰首发出一声
悲绝的狂叫。
「安平,妳回来呀!我什么都不要了,孩子还是功名,再拿去我一条腿也成…」
他发疯似的不断吻「我」,那个身体渐渐冰冷了,「留下来…不然带我走!」
是了,我还没跟他讲海角七号呢。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讲,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我想碰他,可是碰不到。他那么痛苦伤心,简直被撕成碎片,我又替不得他。我
才知道,真正的痛苦不是加诸己身的,而是妳爱的人在妳面前悲欲成狂,妳却无
法安慰他,拥抱他。
「因为损伤太大,」猛男终于开口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妳将不能行走。
这样,妳也想回去吗?」他露出一丝微笑,有些讥诮的,「若是我送妳回去,妳
将有非常健康的身体,衣食无缺,青春美貌,我保证。」
这还需要考虑吗?以为我没瘫过?当然,久病床头无孝子,何况夫妻。但我愿意
相信仙心一回,就算将来他没办法善始善终我也不怨他。
只要能停止他欲狂的悲痛就行。
他轻笑了一声,神情舒缓下来,面如珠玉般温润,「人类,似乎也不是那么薄情
寡恩。妳若和他能善始善终,直到妳六十二岁死亡时还如此相爱,我就送你们一
个礼物。」他的声音渐低,「答谢你们没让我对人失去所有信心…相信她的苦楚
能有停止的时候…」
我的身体渐渐飘起来,我知道我能回去了。
「大哥,」我想到赶紧问,「女医生呢?」我当然很关心这对…神仙眷属的结果。
「刚满三岁吧?」他淡淡的说,「希望这世别在让她孤老以终…我已经付出所
有…」
你又没把自己放上去,那算付出所有?
什么叫付出所有?就像仙心这样。打动那猛男的心,是仙心悲绝得要发狂的吶喊。
一进入身体,就只有…痛痛痛痛痛…
我大大喘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仙心!」
然后我就胡里胡涂的把孩子给生了。一子一女,刚好是个「好」。一屋子哭得非
常热闹,我疲劳欲睡的看着两个张大了嘴哭的孩子…
一下子有了两个,真奇妙。
但仙心却挥臂把人赶开,「安平!安平…琳琅,娘子…」扑在我身上,抱着我脖
子哭了又哭。
我错了,是三个。
恐怕我这辈子都得宠着疼着这个大的,两小只好请奶娘多费心。反正还有哥哥嫂
嫂不是?儿啊,别怨我。要怨就怨你们爹长不大。
「舍不得你,所以回来了。」我渐渐滑入睡眠的掌握,「我舍不得你呀,瘫了也
要回来。我的小正太…」
你哭着脸我多心疼呀。
再见啦,我的脚。拿你们换仙心不再流泪…我觉得很值得。
***
我猜猛男是某路神仙,伏羲女娲之类的,不然哪那么大的本事,能撕裂穿越时空。
但我不知道神仙也会唬烂人。
我都作好瘫痪一生的心理准备了,结果他的「很长一段时间」,居然只有三天。
神仙也骗人,真是无语问苍天。
听说我生足了一天一夜,还有段时间停了呼吸,心也不跳了。大夫已经要进来剖
腹救儿…天心扶门挥拐杖赶走所有的人,发疯似的连稳婆都赶走,倒锁了门。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忍心再回忆。偶尔梦到,每梦一次就哭一次。
仙心有段时间很不正常。完全拒绝看孩子,我在坐月子的时候其实不能同房,他
发起大脾气,砸碗砸碟,淡然从容的模样都无影无踪。
他苍白消瘦,比大病一场还凄惨。日夜都守着,夜里还会突然醒过来哭,摸着我
还有没有呼吸心跳。
我知道他很害怕。男人啊,一辈子都要女人扶着。在仙心身上特别是。
像是哄孩子一样抱着他,安慰了又安慰。再三保证。我还跟他讲了那段精彩的濒
死经验。
「我会活到六十二岁。」我跟他说,「既然要检验我们是否善始善终,那应该是
同时了。」
他温顺的靠着我,「够了。」
「但我不会再有孩子…」
他脸色大变,简直惨无人色,厉声说,「再也不要了!」
真的是吓到了他。我们过了一段非常纯洁的婚姻生活,他跟我亲热,宁可难受得
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敢对我这样那样。直到孩儿都满周岁了,喊他爹,他才对
孩子有好脸色,只是孩子黏我的时候,他会极度失落。
自从这次差点把命给丢了的生产,我的体力也变得很差,开始换我只吃半碗饭而
且还吃不下。换仙心再三哄我吃饭。
至于为什么会哄着哄着,解除了他的心理障碍,还让他狂叫,「滚!谁也不准进
来!」…
我想是不该在那张高背椅喂着吃饭吧?
糟糕糟糕太糟糕。那是一张如此糟糕的椅子。
这对双胞胎非常可爱。母亲嘛,母性浓厚,总是第一眼就产生出来。男孩子反而
像我,显得清秀,个性却像他爹,外表淡然却异常聪明,颇有腹黑的潜质。女孩
子个性像我,出口就招人笑,外表却像他爹,五官端正而已,笑起来那叫灿烂繁
星。
危险危险太危险。
将来要将她聘给怎样的人家让我很烦恼…虽然她才两岁而已。
至于仙心嘛,父性发展迟缓,直到他们快两岁才疼入心。他给他们取了名字,让
我好一阵子笑。
女孩儿叫做王琳,男孩儿叫做王琅。但他坚持男孩儿是哥哥,要爱护妹妹,也比
较疼琳儿。
「你连取个名字都偷懒。」我笑着抱怨。
「才不是,」他回嘴,「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名字。不是这样儿,我才舍不得拆
给他们。」
我们成亲四五年了,孩子都这般大了。但我看到他渐渐成熟的脸孔绽放笑容,依
旧觉得是我的小正太,我的大将军。
我想就算满面皱纹,脸上有白胡子了,我也会这么觉得吧?
他一笑,我就觉得无比可爱灿烂辉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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