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
人也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了吗?
夜幕逐渐拉下,温度也凉了下来。宝儿蜷缩在记忆里的那角墙根,这次没有陪着谁挨打,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却比受着凌迟还痛苦。
“喀啦!”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华容!”她迅速抬头看去,只见到一只野猫子飞快地从瓦砾堆上蹿走。
“不是吗……”宝儿喃喃自语着,又失望地垂下头,“不来了吗?”
“宝儿。”柔软的声音似乎挟着几丝怜惜,在她的头顶轻轻响起。
“是你吗?华容?”这一次,她不敢再抬起头去看,尽管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可她已经承不住再一次的失望,甚至连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是我。”
区区的两个字仿佛天籁一般温热了宝儿的心房,她迅速立起,眼前黑了一下,脚下一软,就撞上了男人泛着淡香的清瘦胸膛。
“你没事吧?”
男子的声音清淡依旧,却总是融蜜一般沁入她的心里,甜暖得化不开……
鼻尖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熟悉的脂粉香,宝儿的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个男人,他娶了夜青鸣!他娶了别人!
心口攸地一阵狂乱,她不由烦躁得伸手一搡,就将华容推出了一丈开外,撞上了石墙。
“你没事吧!”看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宝儿心头一疼一悔,攥起手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华容扶着墙重新站直,微吐出一口气,神色依旧平和,“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不得不这样。”
看他这副强自隐忍的模样,宝儿鼻头又一酸,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了口,“你有什么苦衷吗?”
“我……”华容蹙着眉,一手捂上心口,突然神色一变,冲宝儿大喊道:“闪开!”
宝儿的整副心神都粘在华容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等听到带着杀意的尖啸迫到了身后,才恍然回神,彼时想躲,可已经躲不开。
“噗!”锐器入体的声音,轻细短促,却轻易能毁去人的所有坚强。
“华容!”宝儿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一声痛喊撕心裂肺。
男子的单薄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勉强抵住墙站立,回过头轻轻对她一笑,“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傻瓜……你怎么……怎么……呜呜呜……”宝儿转到他身前,看到男子肋下几乎没柄的暗器,浑身的气力都仿佛被抽干了。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接连不断地从玉白的指缝间溢出,落在地上,男子却依旧笑着,只是樱色的嘴唇开始苍白,“你怎么哭了?是你傻……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身子就……咳咳,你别哭……”
“我……呜呜呜……我没……没哭……呜呜呜……”宝儿抬起手,不停地拭去眼角涌出的泪,却藏也藏不住地更加泣不成声。
她气急地一跺脚,冲周围疯狂地怒喊道:“是谁?给老子出来!出来!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就不叫李宝儿!”
“别喊了,是……夜弩手。这会……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人应该已经跑了。”华容微有些气喘,声音虚弱起来,“我没事……以前……都是你在我身前……保护我……还为我挨过打……这回……就换我护你吧……”再勉强勾唇一笑,嘴角就涌出一缕血沫,怵目惊心,“不过……你护过我那么多,到现在……我才偿了这一次而已……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呢……”
宝儿双目赤红,眼里一片朦胧,男人虚弱的音节字字重击上她的心口,疼痛锐如针扎。她颤抖着嘴唇,终于哽咽着嘶喊出声,“我爱你啊,华容……好多……好多年!不要你偿还我什么!就是给我你的命……我也不要!我只要你!可是……你却不要我……”
声气到后面越来越小,幽幽哀怨到不像是平素那个横行无忌的小霸王,宝儿咬住了唇,终于再也说不下去。
男子身躯猛震了一下,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
纤长睫羽覆下,苍白柔和的脸上看不到真实的情绪。
相对……却无言。
终于,冰凉柔软的手轻轻爬上宝儿的脸,拭去横流的泪珠,那斑斑晶莹中冷下的温度却烫得他掌心一颤。
男子收回手,默默攥起,直攥到关节都发白,迅速蒸发掉最后一丝凉意,“天晚了,你回去吧。”
“那……你呢?你伤成这样……”宝儿大眼中布满了血丝,纵然心中有怨,还是抑不住担心。
“我没事……”华容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举手避开了宝儿伸来的手臂,低垂在侧的淡色发幕遮住了他的脸,随着离去的不稳脚步一晃一晃,“欠下的,早晚要还的。只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得不辜负你……你……大可以恨我……”
“华容……”宝儿眼里已经是一片朦胧,男人虚弱又强撑着的背影揉得她心肝都要碎了。泪水抑不住地涌了出来,哭喊道:“我不恨你,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如果现在不行,我会等你到以后!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最怕的……只是你无论如何……也不爱我而已!”
男人单薄的身形微顿了一下,几不可察,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继续缓缓远去。
低低的叹息借着夜风虚虚渺渺地传到宝儿耳中,“放心吧……欠的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又怎么可能会……”
……爱上你。
凌乱细碎的夜风扰乱了谁的心池。却是一念障目处,万劫再不复。回头来看时,纷纷乱乱,谁,又该偿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后三分之一的情节
'奇‘书‘网'、床榻之争
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宝儿就在一阵屁|股发毛的森森然中醒转过来。
朦朦胧胧一睁眼,就看到床前无声无息地站了个黑糊糊的人影,顿时吓得魂都碎了。
“你你你想干什么?!”她一把扯起被子蒙住脑袋,强撑硬胆子,勉强打架着上下牙抖抖索索问。
“我——要——睡——床!”男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声音分外渗人,颇有亟欲吃人的架势。
“呷?”宝儿呆了一下,“你你你睡床关老子什么事?!”
“哦,那……”
男人兀然消音,接着一股大力就拱着宝儿往床里而去,旁边的软褥重重往下一陷,又有东西来抓扯宝儿死死裹住全身的被子。
“啊啊啊你大爷的凭什么抢老子的被子!”宝儿拼尽力气,四肢狠狠压住被角不放。
“我——要——睡——床!”男子咬牙切齿依旧,手上的揪扯毫不松懈。
宝儿这时候脑子清醒了些,耳朵里嚼着这声音……
“王八蛋!”她猛地一掀被子,头一扬,就擦上了男人凉凉的高挺鼻尖。
“嗬!”宝儿倒吸一口冷气,吓到似地身子猛往后一弹——本来就被推到了床边,此番便“咚”地一声直接滚下地。
“嘶——!”宝儿扭了两下才爬起来,正揉着撞疼的脊背,眼角就瞄到床上的男人迅速把被子全扯到自己身上盖好,然后四仰八叉躺平,舒服地合上眼,吁出一口长气。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脑袋上还插了半根小柴棍的兰熙!
“兰小雀!”宝儿火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拍床边“噌”地跳起,“天都没亮就来这么整人,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兰熙惬意地往软褥里再拱了拱,眼也不睁地咕哝道:“那你昨天叫人把我丢去柴房,难道是人做的事情?”
“我……”宝儿被狠狠一噎,一口闷气就生生地堵在嗓子眼,嘴巴拘了半晌,愣是吐不出后面的字!
她胸口起伏几下,稳了稳心神,看兰熙一脸如入自家的舒坦泰然,忍不住再讥讽道:“男女授受不亲!金鹰大将军你夜闯闺阁,强占闺床,是君子所为吗?!”
兰熙眼皮颤了两下,嗤道:“‘闺’?你说‘闺’?我从小到大,还真从没看出来你哪里像闺女了!更何况现在我可是你招来的夫君,凭什么不能睡你的床?睡了你都是天经地义!”
“你!”宝儿气结。
对于这越来越死皮赖脸的混账男人,她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只能恨恨地杵在床边,往死里干瞪眼。
半天听不到她的声音,兰熙眯开了一只眼,见宝儿一副恨不得将他剥皮挖骨的模样,身子颤了一下,将大张的手脚收了收,不情不愿道:“想睡就睡呗,爷还没嫌你……”
嫌?嫌你大爷的!
宝儿瞬间怒爆。“兰小雀,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好!我就叫你嫌个够!”
她紧紧闭上嘴,不声不响地走去屋子里放杂物的小台柜,从上面拿起一只小铁匣,打开来,就见一条条黑黑的肥蚯蚓在蠕蠕扭动。
直接挑了一条最大个的握在手中,她趾高气昂地迈回床边,把手往前一送……
不到半刻,宝儿就拖着一脸惨白厥过去的兰熙下了地。
“哼!王八蛋!我叫你嚣张!”宝儿把不醒人事的男人再往远踢了一脚,快意淋漓地伸了个懒腰,心神一松,困意又浓浓地袭了上来,便打着哈欠又去睡了。
可是不久之后,醒,拖,睡……如此周而复始了大约三番,宝儿终于几乎要崩溃,只得憋屈地默默妥协,任兰熙占着她大半个床铺呼呼睡去。
于是次日喜鹊奉李拓之命前来叫自家主子起床,便目睹了这两个人麻花般地拧在一起的形状。
“小姐!”小丫鬟一手捂脸惊声尖叫,一手拼命推着宝儿的身子,“你终于抓野男人回来嫖了啊!”
“嗯……我……什么?”宝儿刚睡过去没多久,就又被扰醒过来,正混混沌沌中,旁边的家伙却已经清醒。
“什么野男人?爷是你家新姑爷!”
“唔……对……”宝儿脑袋还昏昏沉沉,闻此,呆了片刻才回过味来,立马“噌”地火起,手指着已经开始悠哉地整理衣衫的兰熙,“不对!姑爷你个鬼!”接着便直接跳下了地,挽起袖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眼看这干架的架势已经起来,喜鹊心头一急,也顾不得看热闹,忙道:“小姐!刘德顺刘公公还有镇远侯都已经候在外面了,说是要送你们去啥啥城的,老爷叫我速速叫您起来,不可耽误了动身的时辰!”
宝儿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了昨日爹带着她又被旭皇摆了一道,顿时脸色一黑,也顾不得斗气,赶紧在喜鹊的服侍下穿衣洗漱。
随后踏出屋子,就看到彦朗还是兢兢业业地守在院子里。宝儿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兰熙,暗自纳闷。
这厮今早是怎么进了她的屋里而又没有惊动彦朗呢?
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去考虑,他们几人迅速赶到前厅,就见到敞开的大门外已经停了一辆看起来十分朴素的马车。
“熙儿啊,这是上好的金创药,解毒丸,十全大补丹……爹怕你有什么万一,每样都跟皇上求了些,你就带在身上吧!此行……”兰镜老眼一瞥旁边站的李宝儿,胡须颤了颤,“此行,爹担心得紧呐……”
听他这么说,李拓就一旁鄙夷道:“哼,男子汉大丈夫,老的心思比娘们还纤细,小的身体比娘们还娇贵,真不愧是父子俩啊!”
“老匹夫,你!”兰镜白净的面皮涨得红起,嘴巴里说不出话来,倒是兰熙开口了。
“爹教训得是。”一夜未睡好再加上颈后有伤,他的气色并不是很好,可还是和颜悦色地朝李拓恭敬躬身。
“爹你大爷的!假惺惺!”宝儿趴在马车辕上,朝天翻了个白眼,低声咕哝着。
这一切都被刘德顺暗暗收进眼底。
他静静站了一会,终于开口,“李将军,镇远侯,兰将军,李小姐,车里已给你们备好了盘缠和行李,时辰不早了,这就上路吧?”
“哦,知道了。”宝儿不咸不淡地应了,就准备往车上爬,谁知一个玄黑的身影“嗖“地一动,也准备跟着她上去。
“彦朗?!你做什么?”宝儿惊道。
“朗说过要一直跟着宝儿的。”男子脸被帷帽遮住,语气却很是坚持。
“这……”宝儿有些头疼,正揉着眉心,就有一只手探过来将彦朗从她面前拖走了。
半晌后,也不知兰熙对彦朗说了些什么,他只望了一眼,就转身回了院子。
接着,管家忠叔又挎了个灰兮兮的小包裹出来了。
“老爷,老奴跟你们去!阿忠驾车,技术绝对一流!”忠叔佝偻着腰背,抖着灰白的眉毛胡须颤巍巍道。
宝儿看他这副样子,就要开口安慰一下叫他继续呆在家里,李拓却开口了。
“阿忠,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的是宁州城?”
“晓得啊!刚才听到了。十几天的路程呢,叫这年轻小伙子驾车,老奴不放心!”忠叔老眼一扫那皇上安排的车夫,不屑地嗤了一声。
李拓沉吟片刻,下车对刘德顺一揖手,“刘公公,能否行个方便?我这家人是个驾车好手,叫他这次跟我们去好了。”
刘德顺一双精光小眼上下打量忠叔一番,看不过是个普通的老管家,就摆摆手应了,“行了行了,叫他跟去吧!真是天生劳碌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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