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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一起凑上前,像在动物园参观一样互相推挤着,有人问:“你是中国人吗?”
“你……你怎么知道。”白可有些惊慌,退到另一边墙上。之前讨厌那窗户太坚固,现在只希望它越结实越好。
“哈哈,我当然知道!”男人说得暧昧。在他们看来,所有黄皮肤黑眼睛的都是中国人。
“一个人待着不寂寞吗,出来玩吧。”男人把手指从缝隙中伸进来,不停抖动。
“不用了……”即便知道那手指碰不到自己,她还是厌恶地缩着头。
“出来、出来、出来、出来……”男人们齐齐喊道。
她害怕地捂着耳朵,口哨声、怪笑声仍是不停钻进来。
闭上眼睛,除了在心中默念唐一路的名字,她没有别的办法。
嗵!剧烈的撞击声吓得她跌坐在地上,刚想爬起来一看究竟,就听熟悉的声音喊道:“待在那儿,别过来!”
剧烈的撞击声没有停止,她坐在原地,惊恐的目光不时因窗户上猛然投下的阴影,或者门板无规律的抖动而转移。
直到一声枪响过后,脚步急促,发动机的声音伴着男人的咒骂迅速远去。
过了很久门锁才有动静,她立刻奔到门边,刚要触到门框的一刻,阳光投进来。强睁开眼,一个高大的身躯斜靠在门框上,背着光,脸上的笑容模糊。
“还不过来扶我。”他伸出手,却见手背沾满血。白可想握住,被他挥开,他用手腕擦了擦下巴说:“算了,去把急救箱拿过来。”
白可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我的血。”他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去厨房找急救箱。
等她走了,他忍痛捂住腹部,借着身边桌椅的依靠,一步步走进客厅。
白可抱着箱子急匆匆地跑出来,不慎踩到自己的脚,往沙发边扑去。
“别急!”他扶起她,反被她压在沙发上。
“哪里受伤了,我帮你涂消毒药水。”白可慌里慌张地解开他的衣服,止不住倒抽口气。他身上青青紫紫,几道细长的伤口在渗血。
“这是男人英勇的标志,很帅吧,”他笑着说,“你老公我可是一个人干掉四个。”
白可不说话,拿起酒精棉轻柔地在伤口上涂擦,不时抬头看他,确定自己没有把他弄疼。他一直微笑着,眉头皱也不皱。
“我说过外面很不安全,现在相信了吧,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他抚上她几欲掉泪的脸,揉揉她的头发,“我的胃已经感觉到你要哭了。”
“我没有。”她吸了吸鼻子,检查他身上有没有遗漏的伤口。怕真的流出泪,她努力寻找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刚刚那是枪声吗?”她问。
“嗯。”他点头,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自动枪递给她说,“前两天弄的,你留着防身吧。”
她接过,并不惊讶,只是好奇这玩意儿怎么使。
“先打开保险,然后……”他微微挺起上身,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激得他缩起身子,手握成拳抵住胃部,一声不吭地忍着。
“是这样吗?”她试着拨开扳机上方的开关,转头问他,见他难受的样子,一把扔掉手枪。“怎么了,哪里疼?”她蹲在他腿边,捧住他的脸。
“没事……”借着她的手,他才能抬起头看她,眼前一片模糊。“我只是有点头晕。”他吸了口气,想笑,却引来一阵咳嗽,腥甜的味道溢出牙齿。
“你……你咳血了!”她惊恐地看着他殷红的嘴唇。连她的手背上也沾着血星子。
他想安慰她,无奈一句话都讲不出,感到腋下一股提升力,整个人被从沙发上背起。他知道是她,恍惚中还在想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被抬进车里过了一会儿,他的视力渐渐恢复,还未及佯装轻松地对她开个玩笑,车子便被发动。他从未听过一辆车有这么尖锐的刹车声,每拐一个弯都像被装进箱子里再被原地抛出去。原本有些清明的头脑也混沌了,勉强抬眼看她。刘海遮住她半张脸,他伸出手把刘海撩到耳后,露出她秀挺的鼻子。
她回给他一个略带紧张却异常坚定的微笑,随即转过头,瞪大眼睛直视前方。
这个微笑,永刻在他心上。
车子直奔镇上的医院,她等不及找停车位,在路边停下就把他扶进急诊室。简单地询问了病情,他被推进化验室做各种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是胃出血,还有并发的发烧和贫血。幸好送来及时,没有大碍。
“详细的检查结果要过两天才能出来,到时我会打电话通知你们。最好先住院观察一天,确定没事就可以出院。”医生交代了几句,替他们关上病房的门。
她坐在病床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面色。
“别这么看着我。”他扯着嘴角说,“要被你看出个洞来了。”
她眨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以后,别喝酒了,好不好。”她握住他的手,靠在唇边。
“嗯……让我考虑一下。”他抬起一根手指刮了刮她鼻尖的湿润。
“好不好。”她又问了一遍。
“嗯……”他敷衍。
“好不好。”语气一样的温柔,却固执。
“……”
“……”
“好吧。”他怀疑他要是不答应,她会一直问到天亮。
得到他的保证,她终于露出笑脸,笑得越灿烂眼泪反而越发多了。
“我不喜欢医院。”她埋怨道。
“我也不喜欢。”他闭上眼睛,他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更无法面对自己在她难过时的虚弱无力。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来了。”她哭出来。
从流产开始,她就对来医院有深深的不安,一走进这里,笼罩四方的消毒水的味道就侵扰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好,再也不来了。”他喃喃说着,克制不住疲惫,陷入昏睡。
梦里是枝叶丰沛的核桃树,还有羽扇豆的蓝色花朵,微风拂面,细碎的光晕从树叶的间隙里落下,他抱着她,浑身是血。
惊醒的瞬间,他以为一切都完了。很久才清楚自己的所在,手边是白可温热的脸颊。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他拿着化验结果走出医院的时候也以为不过又是虚惊一场,用力敲打后脑想让自己从梦里醒过来,可清晰地直击每一条神经末梢的疼痛毫不同情地逼迫他面对现实。
如果知道现实是这样一场凄冷的梦,他宁愿永不沉睡。
脚步虚浮地走在铺满鹅卵石的街道上,他不时回头张望,不停地张望,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是找什么,只是控制不住。
他想知道,这一路,到底还能走多久!
残阳的余晖自远处蜿蜒而出的公路上流泻,溢满天空的血色染红白色的屋顶。那屋檐下,有她在等他。
他不知道是如何开的门,眼里只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的白可,以及她跑过抱住自己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问
“想你了。”他说
她笑得腼腆,又问:“你的车呢?”
他想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忘在路边了。实在太想你。”
“嘿嘿。”对于这样的情话,她只能做出最直接的反应——笑。
晚饭吃的是用没有发酵过的面包做的美味比萨,他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着,在想象中体会食物的美好。
“你怎么不吃?”她问。
“这味道不太好。”他说。
“不要因为你自己没有胃口而去责备你的食物。”她把比萨举到他的面前,笑道,“这可是泰戈尔说的。”
想到泰戈尔,就想到他撑着红伞在雪中跳舞的样子。她禁不住咧开嘴笑,把比萨上的乳酪按到他下巴上。
晚饭过后,他靠坐在床头,她缩在他怀里,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你上次唱的英文歌很好听,再唱一遍吧。”她央求道,把头放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如果能有他的歌声就再美好不过了。
歌声如她所愿地唱起,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Some say love;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in the spring; bees a rose。”
他的声音不复从前的浑厚,略微沙哑。她沉浸在歌声中,没有察觉到异样,许久问道:“这首歌叫什么?”
“The rose。”
“哦。”
她轻笑,忽觉耳下的胸膛一阵紧缩,抬头看去,见他泪流满面。
她从未见过他流泪,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像他对她做过的一样。心跟着一起痛。
他阻止了她的亲吻,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抬头望着屋顶橘黄色的灯光,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
拥有相同的味道,身处同样的空间,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他们如此如此地相爱,她却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何哭泣。
与君同梦(三)
半夜忽然下起倾盆大雨,白可在他怀中熟睡,呼吸轻微。他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呼啦一片,淋透五脏六腑。紧紧抱紧怀里的人,紧些,再紧些,直到睡梦里的人发出不适的呻吟。
把脸贴在她额上,他从未觉得离她如此遥远。
雨仍在无可救药地下着,直至清晨。
那个灵动的纤细身体,在晨光中展开双臂,迎着空气里的雨露畅快地深呼吸。
他站在她身后看她,疯狂地看着。
“春天到了!”她开心地叫道。
他走进阳光里,抬头,天空万里无云。富饶的内布拉斯加又将迎来丰收的一年。春天,暴风雨会毫无征兆地降临。万物在这甘霖中茁壮生长。
而他,却是一棵正逐渐腐烂的枯树。
“你不去上班吗?”不知何时,她来到他跟前。
“嗯,上班。”他贪恋地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往货车走去。
她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敞开的门,在他快上车的时候喊道:“你不锁门吗?”
踩进车里的一只腿收回来,他走到她身边,淡笑着说:“你干嘛要提醒我。”
她抓抓头发,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关门的时候,她的笑脸在视线中一点一点变窄,直至不见。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这样关着她,又能关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吧。
开车去镇上的医院询问胃癌的治疗情况,无论哪家医院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在目前的医疗水平下,胃癌不是很难治,但要投入巨大的花费。没有医疗保险很可能会被私立医院拒收,而公立医院还不具备治疗胃癌这样严重疾病的条件。
小病在医院住一晚上就能花掉两万美元。何况是一场大手术,那些庞杂的收费项目可以轻易地让他们这种贫民阶层的人破产。
把车停在路边,他头靠在方向盘上苦想着今后的打算。治病要花三十万,卖了房子都不够。他怎么忍心让难得安定下来的白可再回到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怎么忍心让她过衣食无着还要不停担忧的日子。
车旁商店橱窗里的电视画面从肥皂剧跳转到紧急新闻,蓝色的气象图上显示,未来两天内将有龙卷风从俄克拉荷马州一路北上,届时会横扫内州边境。路人驻足看了几眼便起步离去,美国是个多风暴的国家,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车内的唐一路等待新闻播完,发动汽车。91年真是个极为难熬的年头,战争、风暴、经济萧条,加上他的癌症。呵。
驱车上路,沿途的天空骤阴。目力所及,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灰白的雾,分辨不出那些五光十色的建筑。只有不远处教堂尖顶的金色十字架冲出重围,成了视线里唯一的亮色。
上帝也在看着他们吗?那为何他还会感到如此绝望!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命运曾对他们大方了一次,这次,或许还有一颗钻石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想到这里,他用力踩下油门。
回到家,顾不得抱住白可缠绵,他进门就在屋子里翻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可虽纳闷,但看到他狂躁的样子也没敢多问,沉默地跟在后头,每当他换一个地方寻找,就把他之前翻乱的地方整理干净。
翻到实在无处可寻,他失望之极地跪在地上,捡起脚边的花瓶,一把砸下。白可惊得尖叫一声,抱了满怀的衣物全部落地,
“你到底……怎么了。”她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想上前又不敢。
坐在客厅的角落,抱住头,他剧烈的喘息,胸腔像是要爆开。找不到,什么都没有。
抬眼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