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普通校服的年轻男孩,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他似乎有一种慑人的气度。
“小优,来接妈妈下班啊?”小张笑眯眯地招呼。
小张认识秦优,知道他是每晚在酒店二楼餐厅弹钢琴的那位徐老师的儿子。从上个月开始,秦优就每晚九点整都会过来这边接他母亲下班,非常准时,即使有一次下着大雨,秦优也是撑着大伞依时出现在酒店门口。这一点让小张印象非常深刻。
当初他知道秦优竟然是徐老师的儿子时,他真的有些惊讶。不但因为那依然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来得年轻、美丽和蔼的徐老师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孩子都已经快要成年的妇人,还因为徐老师的这个孩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具体怎样的感觉他描述不出来,在这间五星级酒店干了三年门童,来来往往的名流士绅他见得多了,当他第一次看见秦优向酒店这边走来的时候,要不是发现那一身朴素简单的学生校服,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哪个优雅贵公子这么有闲情逸致地在晚上散步。
不过,像徐老师这么温柔又有气质的人,她的孩子这么优秀也不奇怪吧。
秦优对小张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就看见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徐舒雅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两袋食盒匆匆从酒店大堂里面走了出来。
“小优!”徐舒雅看见儿子,笑得开心,然后像献宝似地将手中的一个食盒递给秦优,接着道,“这是餐厅经理特地送的点心,他们的点心大厨可是很有名的呢!”
就为这一小盒精致点心就笑得这么开心,一副单纯又容易满足的小女人模样,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已经快要四十岁的妇人。
秦优笑笑,接过那个食盒拎在手里,然后道:“走吧,那趟公车也差不多快到了。”
徐舒雅又将手里的另一个食盒递给了小张,笑着道:“小张,今天点心有好多,来,这份是给你的。”
小张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啊,我也有啊……谢谢徐老师!”
见小张道着谢收下了食盒,徐舒雅这才挥了挥手,笑眯眯地挽着儿子走了。
他们要走回酒店另一端那边路口的公车站去搭车回家,并不太远的一段路,大概要走上十多分钟的样子,但是这一带的地段环境比较复杂,一边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区,酒楼商场林立,而另一边是一条酒吧街,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都很多,龙蛇混杂。
以前徐舒雅自己一个走的时候,从来都是抱紧手里的小包然后低着头快步匆匆走过,不过也还是有那么一两次被人搭讪;其实这周围的环境看起来虽然比较乱,但是不时还是有巡警走过,基本上治安维持得还算不错,只是在夜晚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里走,也总感觉需要小心翼翼的就是了。
本来徐舒雅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太在意,何况这份工作她做了差不多一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走这一段路去搭车回家,也没有觉得会有什么不妥;然而却在一个多月前,有那么一两次,她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跟踪她,她当是自己多心,也没有过于在意。
她不想放弃这份薪水优渥的兼职工作,毕竟她还想靠着这份薪水能早日还清秦优车祸后艺术中心帮她垫付的那一大笔医药费。
后来她只不过随口跟儿子当笑话一样说了说,哪里知道此后秦优就一直坚持每晚接她下班,她起初是不想让秦优这么做的,儿子晚上出门,她这个当妈的还担心呢,再说她也怕会影响儿子的学习和休息,可是秦优却只淡淡睨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功课上的事情不需要担心”,然后她再说什么就不听了。
这个孩子哪学来这么一副脾气,这算是青春期的叛逆吗?当妈的苦口婆心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无视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每天下班有人过来接,回家的路上还真是有了不少安全感。
侧头看看身边高出她一个头的儿子,徐舒雅心里感慨,不知不觉,儿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呀,想当年还是一个小小的粉嫩嫩的肉团子,睁着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
相较于徐舒雅的回忆走神,走在她旁边的秦优却没有那种轻松的心情。
就在刚刚走出酒店范围的时候,他感觉到有股视线正在看着他们,这种被暗处里的人注视着的感觉让他蓦地心生警惕,为了不想让徐舒雅胡乱担心,在没有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前,他一直不动声色,静静地陪着徐舒雅继续往前走,只是稍微加快了些脚步,无论如何,先尽快走到公车站台那边总会比较安全一些。
他猜测不出跟踪他们的人的目的和动机,这样几次三番的跟踪窥探又不现身,也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恶意,到底有着什么目的?
拉着徐舒雅转过街口,借着转角商店的橱窗倒影,他看见了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轿车正沿着马路的边沿缓缓而行,而当他们转过了街口终于踏上公车站台的时候,那辆银灰色奔驰却没有再跟来,而是恢复正常的车速,直接顺着马路一路向前开去,消失在夜色下霓虹闪耀的马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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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的第三堂课是音乐课。
虽然第二附中对高二学生的学习抓得很紧,可是却也没有取消美术、音乐等这一类的“副课”,一周一次,学生们对此也很有积极性,当作是紧张学习之余的小小放松。
何况再过两周的期中考试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学校建校四十五周年的庆典,这算是一次大庆,校方对这一次的校庆非常重视,到那一天,也将会有许多老校友返校参加庆典,一系列的庆祝仪式当然是少不了学生们的文艺表演。
每个年级都要出两到三个节目,为此,在这段时间里,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最是忙碌,忙着组织安排学生筹备这些节目。
“哎,大维,听说一班的曾安然校庆那天会表演独舞喔!”齐朗一边灵活地转着手上的笔,一边冲一旁的乔大维挤挤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道。
乔大维埋头看着手上那张被折得皱巴巴的大合唱乐谱,丝毫不搭理齐朗,只闷声道:“那关我什么事!”
“咦,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齐朗一脸坏笑地故意加重“好”字,继续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齐朗话还没有说完,被乔大维一个转头,目光凶狠地盯着,立刻消了音,对着乔大维做了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齐朗转过身,手肘碰了碰另一旁一直沉默的秦优,抬抬眉头道:“某天放学某人跟一班的某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我们都看到了的,对吧,秦优?”
秦优抬眸,看看冲他挤眉弄眼的齐朗,再看看面色开始涨红的乔大维,勾起唇角笑了笑,选择了继续沉默。
此时还是课间时间,他们正坐在音乐教室里,小型的阶梯式教室是两排长形桌椅,他们就坐在靠走廊的最后一排上,而教室的正前方除了一块大玻璃黑板外,一旁还有一架黑色三角钢琴。
正在这时,站在钢琴旁和班里的几个女生在说着什么的音乐老师忽然抬起头来望向秦优,大声道:“秦优,你过来一下!”
撇下又准备开始斗嘴打闹的齐朗和乔大维,秦优直接从座位站起身,缓步走下阶梯来到那架黑亮的三角钢琴前。
“秦优,校庆那天的汇演,你表演一个钢琴弹奏吧?”音乐老师笑着对他道。
“什么?”他怔然地将目光从那架钢琴上移到音乐老师那笑容和蔼的脸上。
“对啊,秦优,以前你不是在学校艺术节的文艺汇演上表演过吗?弹得真的很棒诶!”不待音乐老师回答,一旁的一个女生插嘴说道,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就是啊,我听说那些师姐私底下有偷偷叫你‘钢琴王子’哟!嘻嘻,你就不要这么谦虚了嘛!”另一个女生笑嘻嘻地偏头看他。
那几个女生围着他开始七嘴八舌地兀自说了起来,说得兴高采烈,到最后,甚至连曲目都已经有了决定。
“那就这样吧。”见基本上商量出了结果,音乐老师拍了拍手说道,终于让一帮女生稍微安静了下来。
转眼看看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秦优,音乐老师笑着对他道:“怎么样,秦优,有没有什么问题?”
从来到钢琴前,秦优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黑亮的钢琴,即使一旁音乐老师和几个女生讨论得激烈,他也静静地一句话不说,只是那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了他眼里的情绪,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失神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音乐老师又问了一遍,秦优这才仿佛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看着音乐老师带着期待和鼓励的和蔼笑容,许久,他缓缓一笑,轻声回道:“不,没有问题。”
第六章
“……本台消息,隶属方氏财团旗下的信联国际海运总裁方维信在数月前的空难中罹难后,原本信联国际海运一直紧锣密鼓筹措的公司企业内部改制计划就一度被迫暂停,据悉,此项改制计划是为了针对信联国际海运在明年和恒泰集团的一项重要合作开发方案而进行的一次内部调整和重组,然而这一计划的执行,据知情者透露,意义重大,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此次与号称国际航运业巨头的恒泰集团的合作,从长远来看,信联国际海运的此次改革也许是拥有百年历史的方氏财团准备进行自身体制改革和战略调整的一个信号……”
“……日前,在方维信罹难后,暂代信联国际海运总裁一职的方氏财团执行副董事方鸿云已默认,由于集团内部各方的意见不统一以及一些涉及集团上层的人事变动关系,信联国际海运内部改制计划的暂停将会无限期延长。一场原本风云变幻的改革就此消弭于无形。不过,方鸿云却表示,信联国际海运的内部改制企划只是属于企业自身的一次小规模调整,涉及面并不广,其意义和影响并没有外界所形容的那么夸大;当然也更加不会对在明年和恒泰的合作开发方案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记者曾就此问题询问恒泰集团的相关人士,不过在此次事件中一直保持低调的恒泰集团也只是宣称一切无可奉告……”
秦优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神色冷淡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嘲讽的眸光里带了一丝冷意。
方维信并不是方老太爷的嫡长孙,在方家这个大家族第三代的一众优秀后辈中,他却是唯一一个能得到方老太爷的看重培养,并一步步爬上第二继承人的位置的人;随着他在方氏地位的不断升高,方氏财团里,他手中所握的权势也渐渐开始能够和方家的第一继承人、他的大伯方鸿青相抗衡。
以方维信为首,其所代表的是方氏财团中锐意革新的一派,而另一边保守稳进的一派,自然是方鸿青为首。
两人两派的相争和各自的利益冲突,已经是方氏财团里一个公开的秘密,而手握最大权势的方老太爷却一直是不闻不问,退隐幕后却坐山观虎斗,有心而敏锐的人能渐渐察觉出道道来,而身处风眼的两人,以其各自的心计和城府,也自然是能猜出方老太爷心底真正的打算。
然而世事无常,谁会知道方维信就这样在空难中化为一片灰烬随着飞机残骸坠入大海?
多年的权谋心机步步为营在一刹那间就已经烟消云散。
方鸿青怕是会为他这样的死而大笑三声吧,叔侄一场,却早已在各自的利益斗争中消磨尽了仅有的一丝亲情,多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彼此是对手,更是敌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他一死,方鸿青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接手他的地盘了,这段时间里,方氏财团里的情形,怕是要比刚才新闻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要来得严重得多……
只是可惜了那份和恒泰的合作企划。他费尽了所有的心力去筹划准备,就只是为了等那一刻……
秦优有些疲惫地仰靠在沙发椅背上,伸手覆住双眼,唇边勾起一丝苦笑。
为了那个人,他放弃了曾被视为生命的音乐梦想;为了那个人,他收起了琴谱,不再踏足琴房,开始努力地去学习他本厌恶的商业管理、计策权谋;为了那个人,他让自己学会玩弄心计、尔虞我诈,成为了一个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