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的光里,明冽美好,一瞬间定格成了隽永清新的画。程蔓想,时间待他真好,如今他已经长成有致命魅力的男人了。
正发着怔,他已经戴上隔热手套将粥从灶上端起,转过身来一眼就瞅见了她。程蔓下意识地想跑,可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最后只能像被撞破什么似的,局促困窘的站在厨房门口,明知故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问完后就想抽自己,错了,应该直接开口要他走人!秦准没理会她的问题,瞥她一眼,眸里闪动笑意:“洗漱过了没,过来吃早饭。”他神情自若的坐在餐桌前,明明是轻佻嚣张的人周身却散发着温暖美好的气息。
程蔓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抿了下嘴巴,不吭声了。看来他并不很介意昨晚的事情,执意要装傻,既然如此,那她也从善如流,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都不是多话的人,气氛又诡异,两人无话的吃完早餐,加了葱花与香菜的白粥清甜美味,含进嘴里仿佛要化开般糯香无比。搁下筷子以后,程蔓有些生硬的说:“谢谢,很好吃,碗筷放在这里我来洗就好了。”
秦准看她一眼,唇角小小勾起一个弧度,有些意味难明的样子,却没再说什么,嗯了声,立起身来,如她所愿的道:“那我也该走了。”
她心想快走吧不送,脸上很平静地跟着站起来,清淡的眸子一同如往:“嗯,再见。”宿舍再过一礼拜就要交还给学校了,她的东西要在短期内全部搬走,毕业论文她已经交给傅老,签证也下来了,今天回去上班继续交接工作,大后天结算工资。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她即将离开这个城市,远赴重洋到地球另一端,开始崭新的生活。
程蔓辞呈批下来这天,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赵迁跟家里闹翻了。起因是前些日子赵母塞了个刚回国的世交姑娘让他照顾,也没多久的事,那姑娘查出怀孕了,两家长辈震惊,海龟女含含混混的不说明白,一逼问就哭得梨花带雨。长辈们再一想平时赵迁沾花惹草的做派,就认定了是他混小子干的好事,要人赶紧把姑娘给娶了。
赵迁冷笑:“感情是觉得我好欺负了,一个个上赶着玩儿我呢!那女的我连名字都没记全呐,想让我当便宜爸爸,嘿——我还真受不起了!”
又说:“哎程蔓你说,我回国以后怎么尽遇到些破事啊,难不成祖国妈妈因为我投奔资本主义就把我给记恨上了?哎你说这也不对啊,当初也不是我愿意出国的啊,还不是当年拉肚子误了高考,我家老头子非逼我去的嘛!”
程蔓也心有戚戚,想这孩子真是倒霉催的,好事不上门坏事天天来,前些阵子也是,不是挨揍就是给病人诬陷,若是真有关联还好,还偏偏都是些追根究底跟他没半点干系的。想了想,说:“大概是你出生的方式不对,导致体质出了问题。”
赵迁迷茫的思考了会儿,说了句没听懂。
程蔓耐心解释:“天生带煞的意思。”
赵迁还是没听懂,作为海归人士很好学的问了句,“天生带煞”也能这么用吗?
程蔓摊摊手,理科生是无辜的。
二是前往财务处结算的路上时,在走廊拐角恰好遇见了同科室的小邵医生,正背对着她打电话:“……今天结工资了……赵迁昨天来找过她,没多久就出来了……嗯,我会看好嫂子的,哥你放心……”
邵亦磊挂了电话回身,就见程蔓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正站在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笑眯眯的瞅着他,吓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程、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程蔓抿唇一笑:“怎么不叫嫂子了?”
邵亦磊哭丧着脸:“程医生我错了。”之后吞吞吐吐的由头到尾交代出来,原来邵亦磊是秦市长以前秘书的儿子,与秦准念的同一所中学,两人私下交好,以兄弟相称。高二时邵亦磊的父亲去世,秦市长资助他念完了大学。大四那年秦准出国,邵亦磊受他之托好好照顾某人,并定期向组织汇报其情况……
程蔓若有所思地看面露菜色的邵医生一眼:“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我才进的承恩医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邵医生平时少言寡语,待人腼腆,存在感极弱,院里的同事偶尔说起他来,一般就是“哦,你说小邵啊,人还可以”或是“小邵长什么样来着,好像从来没注意过”一类,就连与他同科室的程蔓,也常常会忽略掉办公室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秦准安排进来监视她的“细作”。
邵医生一愣,讷讷道:“也、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里蛮好的,我很喜欢。”边说着露出个腼腆谨慎的笑容来,小心翼翼的说,“程医生,我哥真的很在乎你,你知道的,他那样的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子,我们都希望你们俩能有好结果。”
说起来程蔓是个很闷骚的人,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郁气也不会对陌生人发作,虽然小邵医生不算陌生人,但毕竟只是泛泛之交,对于这样对他们之间的情况一知半解的局外人,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风淡云轻的笑笑,说了声得去财务处结算,打个招呼就走了。这种感觉很微妙,曾经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与他的恋情,她却不管不顾一头扎了进去,最后的结局教会了她这个世界很无奈,年轻的生命充满了变数,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以为可以永恒就能永恒的;而当她等到心灰意懒以后,又有一些人冒出来,告诉她不要这么执着于过去,不要不识好歹,好马要懂得吃回头草。
十八岁的程蔓不懂得如何追求暗恋对象,不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喜欢,不懂得如何去挽留一段舍不得放弃的爱情,笨拙得像个学步的孩子,边摔边长大。而那个十八岁早已走远了,秦准的背弃耗尽了她对爱情的所有期待,于是这么些年平平淡淡的过去,说不上来还有什么原因,她却再也没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与念头。
下午的时候程蔓开始收拾办公桌,清理属于她的东西。隔壁小儿科与五官科要好的几位同事凑过来找她,说大伙儿想给她办个送别会,叫她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她也没啥矫情应了下来,末了补充道:“到时候可别叫我付账呀,还有,我就要走了,你们是不是该给我点礼物表示一下啊……”
“得了吧你,你到了美利坚怎么说也得给我们带点特产啊啥的!”
“成,我给你买每个人都捎一条夏威夷沙滩裤。”
……
一群人嘻嘻闹闹,最后商量好时间,就定在周末晚上七点,沿江大道青枫俱乐部不见不散,到时候除了程蔓,账单其他人分摊。程蔓对此结果表示满意,说:“你们真够意思,就是我有点过意不去啊。”
与医院一干人等告别后,程蔓抱着装满杂物的纸箱刚走出大门,双眼朝前一瞥,就愣住了。
程观越正站在喷水池旁边,身姿挺拔像郁葱的白杨,眸色清澈,嘴角温暖看着她。为什么说温暖呢?彼时正好是正午,阳光越过喷泉,让密密水雾撕裂成七彩的小珠子,他就站在那里,整个人望过去似被水雾朦胧笼着,像那个从来未曾走远的时光。
程蔓走过去:“哥,你怎么在这里?”
程观越极淡的笑了下:“当然是来接你的。”
程蔓:“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过来。”
程观越道:“很巧,我没有开车来,不如你送我吧。”
程蔓摸摸头,笑不出来了:“哥,你和嫂子的婚礼是要推迟了吧?这回我可能参加不了了,不过到时候我会记得给你寄新婚礼物。”
程观越一下子便不说话了,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没有开口。只是那样脸色莫测的、眸光发凉的定定看了她许久,却没在她脸上搜寻到任何异常神色,半晌才道:“程蔓,我有话想和你说。”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今天和教授约好有事。”
他拉了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的掌心很凉,程蔓心一怵飞快地甩开,他的脸色更差,却是沉默着,一双清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里头掠过无数情绪。
程蔓退后几步,抿着嘴巴向他笑了下,说:“哥,再见。”
“程蔓。”
程蔓已经往地下停车场走,听他低声唤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回过了身,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发晚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