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幕
寒冬的夜晚。李丽真家的客厅。
从其陈设简单和凌乱看来，主人公有过不幸的遭遇，对生活已失去信心，她现在陷于心灰意懒，悲观失望的境地。
天阴沉，起风了，室内灯暗着，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吹打着窗帘在飘动。
墙上挂着一面大镜框，是一幅加有黑边的男子像片。
房内凄凉，冷清，李丽真，一个姿色尚未衰退的中年妇人，提着一瓶酒，疲倦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打开了电灯，把酒瓶放在桌子上。
她脱去大衣，胡乱地向床上一扔。然后一下子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仰起头，似乎享受到了片刻的舒坦和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坐起身子，双手抱住低垂下去的头，进入痛苦的回忆。
这时，响起了低沉的幕外音： 本剧故事发生在历史转折的《三中全会》前夕。
那是一个阴云即将散尽，曙光已经来临的时代。但是，本剧中这个善良而可怜的灵魂，却还处在痛苦而不能自拔的泥沼中挣扎。她创伤待愈，惊魂未定，十年恶梦的魔影，还紧紧缠着不放松她。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拿起酒瓶，对着瓶嘴，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瓶，又拿起香烟，点燃起来，一个人抽着闷烟。
她忽然抬起头，注视了一会儿墙壁上挂的，镜框中加黑边的男子像片，又慢慢走向窗口，呆痴的望着窗外。
这时，又响起了低沉的幕外音：对已故亲人的怀念 ，像一柄锋利的长剑 ，正深深地刺扎在她已经伤重的心口。你听：她正在吟读着不知是那位诗人写出的两句话。
李丽真 ……如果她还没有离开这凄凉而冷清的人世，
陪伴着她的将是梦幻般的甜蜜泪水……
她转过身来 ； 又拿起酒瓶； 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时 ； 房门推开了； 进来的是她的女儿； 兰巧。她明亮的眼睛，甜蜜的嘴角与妈妈的不幸，形成鲜明对比。她俩先是面对面的痴望了一会儿，兰巧痛苦地跑过去抓住妈妈手中的酒瓶。
兰 巧 妈 ，你又喝酒了。
李丽真 （抢回酒瓶）不，不，你别管我，这不是酒。
兰 巧 （看看酒瓶）六十度大曲，还说不是酒。
李丽真 （痛苦地）不。 。。。妈心里难过。。。妈只有靠这个。。。。。。
兰 巧 妈 ，你何苦自已折磨自已。你一点都不想自己有心脏病，这么利害的大曲，一瓶一瓶向自己肚子里灌。 （兰巧的眼睛湿润起来）
李丽真 你别管我，把酒瓶给我 。。。。。。（ 痛苦地 ，哽咽地），妈没有办法呀，（哭出声来）妈，只有靠这个，心里才好受些 。巧儿，妈心里的难过你是体会不出的。。。。。。
兰 巧 我知道妈心里难过。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老想那些作什么。
李丽真 等那一天我闭起了眼睛，那些事我就不会再去想了。
兰 巧 那你也应该为女儿想想， 你一天到晚尽自己折磨自已，你知道作女儿的心里。。。。。。
李丽真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不想在这个人世了。
兰 巧 （同情妈妈的痛苦）妈，你太想不开了。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你还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妈。 你看，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不要再去想过去那些事了。
李丽真 不是妈愿意 。。。。。。妈心里实在。。。。。。（强作高兴）好了 。不说这个了。阿巧，妈问你 ，今儿晚上的彩排，怎么样？
兰 巧 （高兴起来）。。。妈，今儿晚上的彩排，棒极了。参加节目审查的人， 对天鹅湖里白天鹅的掌声，把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李丽真 （也高兴起来）好，要是你爸爸还在人世的话，他该多高兴啊，（一下子又转为悲伤）唉 ，他死的太。。。。。。
兰 巧 妈 ，我知道，你刚才又想爸爸了。
李丽真 （感情突然激动起来）不，不，我不想他，我不想他，我不配想他。（又拿起酒瓶向嘴里灌）
兰 巧 （夺下酒瓶 ）妈，你这样喝下去，怎么得了，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
李丽真 （抱住女儿低声哭泣起来 ）不是妈愿意，命运对妈实在太残酷了。。。。。。
兰 巧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妈，你何苦总是这样，总是去折磨自已 。。。。。。。
李丽真 恶梦虽然己经过去了，可留在妈心里的创伤，妈心里明白，这辈子好不了。
兰 巧 今儿晚上 ，妈，你回来的这么早，你的戏，不演了？
李丽真 不演了，（ 内疚地）我，差点把戏给演砸了。。。。。。
兰 巧 （着急）你。。。。。怎么。。。。。妈，快说，怎么演砸了。。。。。。。
李丽真 我演的那场戏，演到第三幕快结尾的时候，我实在支持不住了，戏里边那几句台词 ，像刀子一样，直向我心里戳。妈觉得心头直乱跳。。。。。。
兰 巧 （更急 ）妈，你。。。。。。
李丽真 我胸口一阵刺痛 。。。。。。支持不住了，倒在了台上，妈心里明白，妈心脏病又发作了。
兰 巧 妈。。。。。。（难过地说不下去 ）
李丽真 戏当然演不下去了。台下观众一阵阵拍掌叫好。可是我。。。。。。实在不行了。
兰 巧 妈。。。。。。你。。。。。。（ 哭出声来）
李丽真 戏不演了，拉上了大幕。 这时，观众在台下呼叫的更厉害，导演急的没有办法。
兰 巧 （急的话都说不成句）那。。。可。。。 怎么办 ？ 妈 ，看你。。。。。。
李丽真 幸亏，排戏的时候 ，按排了一个B角。就是你宫阿姨。她很快上装接替了我。
兰 巧 （痛心地）妈。。。。。。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李丽真 大不了一死。我才不怕。我早就厌倦了我的余生。
兰 巧 妈 ，你总是说这种话 ，四人帮已经粉碎很久了，这两年，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一天当两天过，妈，你也高兴起来吧。
李丽真 妈没有这个福气 。（ 长叹了一口气 ）唉。。。。。。
兰 巧 妈，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碗馄饨。（兰巧下 ）
李丽真 （ 追到门口 ）不要去买，我不饿，家里有点心。
兰 巧 （ 在室外远处 ）你等一会儿 ，我给你买点好吃的。
（ 李丽真点燃一支香烟，坐在沙发上闭眼回忆。这时，外面风声大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人在外面敲门。李丽真先是没有去理会，风仍在不仃地吹。门又敲了起来。）
李丽真 谁，是谁。。。。。。（外面无人应声） 嗯，是风，一定是风，
（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 ）
李丽真 （ 不由心中一惊。站起身来，走近房门大声问）谁，是谁敲门 ？
外面人 （ 一个沉重的男人声音 ）是我，开开门。
李丽真 你 ，你是谁 ？
外面人 是我。你开开门 。
李丽真 （ 加重了恐惧 ） 你说，你是谁？你不说，我就不。。。。。。
外面人 怎么 ，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 。
李丽真 听不出 。你说 。你究竞是谁？
外面人 是我 ，你开开门就知道了 。
李丽真 迟疑了一下。 走过去，开了门 ，走进一个男子，他衣着褴褛 ，面容枯憔 。在他满脸毛茸茸的髭须中 ，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他风尘仆仆，拎着一个旅行包 ，一只手臂上夹着件破旧的棉大衣 ，李丽真不认识他 ，吃惊的看着。
进来的男子 （ 注视了她一会儿后 ，温柔地叫了一声 ，）丽真。。。。。。
李丽真 （ 也渐渐认出了他 。随着 ，在她呆板的眼神中 ，现露出又是兴奋，又是惊恐的表情 。她猛地后退了几步 ）你 ，你 ，你不是兰宁。。。。。。
兰 宁 对 ，丽真 ，是我 ，你没有说错 ，我是兰宁 。
李丽真 （更加恐惧 ）你 ，你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
兰 宁 对 ，丽真 ，你没有说错 ，我是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
李丽真 （恐惧加剧 ，向后退缩 ） 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宁 ，你看在咱们过去夫妻的情份上 ，你不要来吓我了 。我知道你死的委曲 ，冤枉 ，可我那时实在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帮你呀 。（哭 ）宁 ，我对不起你 ，我眼看着你被红卫兵。。。。。。我没有办法呀。。。。。。
兰 宁 丽真 ，你别怕 ，我是死了十年了 。可是现在 ，我又活来了 。
李丽真 （恐惧继续加剧）不 ，不 ，死了十年的人 ， 又活来了。。。。。。不，这不可能 ，宁 ，我对不起你 ，你是知道的 ，在那种情况下 ，我确实没有一点办法 ，宁 ，你看在咱们夫妻相爱一场的份上 ，你不要来吓我了。。。。。。 （ 大哭 ）宁 ，我接到你的死亡通知的时候 ，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可是我舍不得巧儿 ，那时她还很小。。。。。
兰 宁 （笑着 ）丽真 ，你别怕 ，我是死了十年 ，可是 ，现在，的确是活过来了 。
李丽真 （ 仍在恐惧中 ）死了的人是不会活来的 。
兰 宁 （ 继续微笑 ）丽真，你先别怕 ，听我说 。
李丽真 （气急的 ）你快说 ，你究竞是鬼，是人 ？
兰 宁 （ 大笑）看你怕的。。。。。。我当然是人 。不信 ，你把手伸过来 ，伸过来 ，你摸 ，我的手是热的 ，你再模这 （ 指胸口 ）和你的心一样 ，我的心也在跳 。
李丽真 （壮起胆子 ，走近兰宁 ，拉住他的手 ，又摸摸他的胸口 ）嗯 ，真的 ，你没有说错 ，你活过来了。你还活着（ 激动，高兴，又哭，又笑 ）宁，你还活着。。。。。。
兰 宁 （大笑）丽真，这下，你放下心 ，你不怕了吧，我和你一样 ，现在也是一个大活人 。
李丽真 （流着激动，高兴的眼泪 ）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是在作梦 。
兰 宁 丽真 ，这是真的 ，你不是在作梦。 我现在的确是回到了你的身边 。这是真的 。十年前我也的确死过一次 。他们说，我不老实，不交代问题 ，我活活被他们打死了 。
李丽真 那你怎么又活了 ？
兰 宁 他们把我埋在一个土坑里 ，薄薄的盖上了一些土 ，后来我醒了 ，我挣扎着爬出了土坑 。我就活过来了 。
李丽真 这么说 ，我接到的死亡通知书是真的 。
兰 宁 是真的 。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埯埋在土坑里 。
李丽真 后来。。。。。。
兰 宁 后来 ，后来我就像幽灵一样 ，成了一个活死人 。一个流浪汉 。我学会了给人看病 。成了一个江湖郎中 ，我东荡西游到处给人治病 。
李丽真 （伤心的哭泣 ）宁 ，你吃苦了 。。。。。。
兰 宁 丽真 ，我真想念你 ，也想念咱们的女儿，兰巧。
李丽真 你为什么不回来 ？也不来信 ？
兰 宁 我不敢回来 ，也不敢写信 ，我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灾祸 。
李丽真 （ 紧紧抱住兰宁哭泣不仃 ）宁 ，你受苦了，这些年我没明没夜的想你 ，我的心碎了 ，眼泪都哭干了 。我知道我自己行动怪异 ，人家背后都说我成了一个怪人 。我知道人家没有说错 ，可是，这由不了我自已 。
兰 宁 身体还好吧 ？
李丽真 有心脏病 ，血压高 。
兰 宁 没有关系 ，我会治的就是这个病 。我已经治好 ，好几个人了 。
李丽真 （突然想起了什么 ，恨恨地说 ）你 ，你 ，你为什么不早回来 ？
兰 宁 攻击林副统帅的罪名虽然没有了 ，可为 《海瑞罢官》翻案的罪名，还重重压在我的头上 。。。。。。
李丽真 唉 ，那时候 ，这些罪名可真大得怕人呀。。。。。。
兰 宁 （笑着）是呀 ，可是现在 ，这些罪名都荒唐的站不住脚了 。
李丽真 （余悸未消 ）你一提起这些 ，我就心惊肉跳 。
兰 宁 现在你可以放下心 ，不用再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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