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会,又笑了,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问题,但是我觉得可能还不够好,我只希望请个明眼人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漏洞。”我坚定的摇了摇头,再三表示我不觉得她的饺子还有什么问题,我告诉她其实她用不着再学下去,但庆雪却也是摇头。
我便猜到了一两分,于是便说:“如果有人吃到觉得不满意,你大可以问问他原因,毕竟众口难调,可能有些人会有一些特殊的爱好。”
庆雪有些无奈的笑,随即点点头,从她的眼睛里我大致可以看出一些她的难处,我便不再多言,只和她闲聊起来。
去年大年三十下午,庆雪接到了继母的电话,庆雪爸突发了脑淤血病危,已经被送往医院,继母想叫庆雪回家,父女一场,要她见父亲最后一面。浩初家一家老小都在热热闹闹的准备年货,庆雪也不想在此刻打扰这一家人的情绪,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让让浩初陪自己回去,只是准备了自己的行李并把浩初叫到一边,说明了情况。谁知浩初的爸爸听到了两个人的私语,他却顿时大怒起来,责怪庆雪在过年的时候偏要讲这种不吉利的话题,浩初爸不许庆雪回家,说嫁到他们家的庆雪已经是他们家的人,娘家的事情已经不再重要,而婆家过年却不能因为缺人而讨不到好彩头,浩初的父亲大喊大叫,显得很霸道。
庆雪不愿意和公公硬碰硬,只和浩初说道:“那毕竟是我的爸爸,现在这个时候,我能不回去吗?你不要去了,就留下来陪这边的爸妈过年吧,对不起,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坐在一旁沙发上一直没有发话的婆婆这时却很响的冷笑了一声,开口了:“我说庆雪,你就别装着和你爸爸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啦。你爸爸早给你娶了后妈,现在人家是一家人了,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人家还有什么关系啊?!我劝你不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再说浩初已经跟我说了,你爸爸反对你和我们家浩初结婚,已经跟你脱离了父女关系,人家已经不认你了,你还回去讨什么没趣嘛。”说到这里,婆婆特意站起身来,走到庆雪面前,脸上带着鄙夷的表情直接问道庆雪的脸上:“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你爸爸的遗产?”说完脸上带出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说:“就是有遗产也算了吧,你嫁到我们家我们也没打算图你们什么,他那几个钱我们也不稀罕,你也不用去惦记了,一来一回还不够路费呢。”
庆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干掉了,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用眼睛死死的看着浩初。浩初却闪躲着庆雪的眼神,而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进屋里。浩初搂着庆雪:“庆雪,我看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吧。我爸我妈的态度虽然不好,但是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你爸爸当初做的那么绝,你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要往前看,今后还是我们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我爸爸妈妈对你本身就不认可,我们应该努力讨他们欢心,不能再去忤逆他们,你说是吗。”
庆雪无法回答,婆婆的话字字句句像一把钢刀插入了她的心,她却无力抵抗,因为婆婆说的却恰恰都是事实,她的爸爸早已经宣布没有她这个女儿了,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说要给他尽最后的孝心?庆雪突然发现,众叛亲离的可悲之处除了孤独无依之外,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危险,就像离群的鹿一样,很容易便会受到猛兽的攻击,她面对的是陷入了无人伸出援手的窘境,而这却是她执意选择的局面。
庆雪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年三十的晚宴,浩初家很多亲戚都要来做饭,浩初妈忙着收拾房间并给自己的老公和儿子参谋见客的行头,那是他们这一家人的脸面大事,所以衣服里里外外都要一一试过,一鞋一袜也都要一丝不苟,厨房里的工作自然是没时间去管,庆雪却觉得很安慰,她可以独自一个人躲在那里,有的是活干,脑子便不会胡思乱想,心也没空去疼去难过。
一切都料理停当,婆婆走进来,把庆雪赶出厨房,要她出去买酒,庆雪知道婆婆要亲自料理包饺子的事情,便穿了大衣走出了家门。屋外一片灰色的寒冷,小区里有几个孩子在玩耍,零星有几个爆竹炸响,惊心而刺耳。庆雪忽然想起小时候,和表哥表弟在除夕夜放鞭炮,她心里怕却不肯躲起来,越怕就越想凑个热闹。表哥表弟们用竹竿挑起长长的一串鞭炮,噼噼啪啪的放过一阵,巷子里似乎到处是烟尘和火光,每当这个时候,庆雪爸都会撂下正喝着的酒杯,从屋里走出来,大着嗓门对着巷子叫庆雪的名字,只有听到庆雪回答的声音才放下心回屋去继续喝酒,庆雪记得奶奶曾经笑话爸爸:“看着是个粗人,这个时候倒知道惦记闺女。”
……
庆雪躲在一个背静的角落里往家里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是继母接的,继母对着电话只“喂”了一声,庆雪却已经在电话这边泣不成声,继母一阵沉默,心里却已经都明白了,过了好一阵才说:“庆雪,你爸爸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没醒,不然你过了年初这几天再回来?到底是你爸爸,他惦记你,你不回来,他走也走得不安心。”庆雪哽咽着答应了,继母劝了她几句,便挂上了电话。一对情侣从庆雪身边走过,频频回头看着这个坐在冰凉石凳上哭泣的女人,庆雪边哭边想起妈妈去世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痛哭着的,那晚也是这么冷的,爸爸出门喝酒去了,自己就这样哭到累得出不了声,却还是邻居的大妈给她端了一碗面回来。
地上的爆竹皮红红白白的一片,却显得更加萧瑟和狰狞。
庆雪回到家中,婆婆已经在骂人了,家里的亲戚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婆婆怪庆雪为什么去了那么半天,庆雪一言不发的走进厨房开始忙碌,婆婆便关了厨房门开始向门外的人大吐苦水,说庆雪是如何的不懂礼貌、不懂规矩。
庆雪一个人忙活出了一大桌子的菜,累的筋疲力尽,当她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已经团团围坐在桌旁开饭了,庆雪没有胃口便悄悄一个人回了卧室,才靠在窗边休息了一会,听见外面一个男性的声音高声说道:“浩初,叫你媳妇儿出来啊,大过年的,应该给我们长辈敬杯酒啊。”
庆雪不想动,但浩初很快便进来强拉了庆雪出去,庆雪走在餐桌边,看见一桌子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寒光闪闪的。庆雪知道,对于不明就里的人们来说,婆婆刚刚的宣传已经足以让人们认为她是一个坏女人,庆雪不想解释,也不想故意装出随和的神态去迎合谁。浩初把一杯酒塞到庆雪手里,让她去给亲戚中的长辈敬酒,庆雪糊里糊涂便被灌了很多酒,脑袋晕乎乎的,庆雪却反而觉得更好,她也希望自己无力思考。
庆雪不记得自己一共喝了多少,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屋里的床上,当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记得冬日惨淡的阳光雾蒙蒙的照在她的脸上,浩初在一旁睡得正熟,外间的桌子上还留着昨夜的杯盘狼藉,正在等她去收拾。
庆雪最后还是请浩初去求了他的父母,他们才勉强同意年初二之后让庆雪回去探望父亲,可约定上路的时间还没到,老家的电话却已经打了过来。父亲去世了,在大年夜里,只有继母守在他身边,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也没有留下一字一句的交代,很决绝,很无奈。
庆雪接过继母的电话之后默默的打开了收拾好的行李,她已经没有离开的必要了。庆雪哭不出来,尽管心里满是苦水,她现在可以无牵无挂的在这世界上独自生活,虽未能主载自己的命运却也用不着牵连旁人,终究是轻松的,但这种轻松却让她的心里异常的空洞和寒冷。
庆雪听见婆婆已经在外间叫她了,今年的年糕,婆婆要她自己动手做,婆婆说她是南方人,做年糕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庆雪和公婆又住了一年左右的时候,有一天傍晚,公婆出去散步,不久便板着脸回来了。公公摔了卧室门便走进了屋子唉声叹气,婆婆则走进厨房,看见庆雪还没有准备做晚饭,虽然时间尚早却开始借机骂了起来。
庆雪对婆婆的找茬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今天的事情来势不对,庆雪于是耐心听了几句,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公婆邻居的好朋友郑大爷家新添了可爱的小孙孙,郑大爷今天把孩子抱出来显派,事事争先很爱拔尖儿的公婆便受不了了,气庆雪还未给他们生个孙子。
提起孩子,庆雪也有些茫然,和浩初结婚几年,他们并不是刻意不要孩子的,但庆雪却始终没有消息,好在一直生活没有安定下来,庆雪和浩初也没有意识到孩子的问题,此刻听公婆提出来,庆雪竟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晚上浩初下了班,就被他父母拉近房间窃窃私语,庆雪默默的在厨房洗碗, 细细的水流缓缓冲刷着碗边,水龙头不能开大,会被婆婆骂浪费水。
洗过碗,庆雪再三确认过客厅里没有活干了,又返回厨房烧了一壶开水,预备里面说得口干舌燥的三个人润喉,之后,才走回自己的房间。庆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却忽然有些伤心起来,却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伤心,混沌的难过却反而更加刺心,庆雪走到窗边,望着对面楼房上方细细的一线天空,想要撑住自己的眼泪。
浩初终于走进了他们的卧室,看见庆雪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想说话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庆雪看了看他的脸,努力做出轻松的声音:“怎么了?有话就说吧,是不是爸妈跟你说孩子的事情了。”
浩初笑了笑,说道:“老人家嘛,都是盼着孙子的,咱们就顺着他们一些吧。”
庆雪转过头:“我没有刻意不要孩子的,你是知道的,浩初。”
浩初走过来,揽住庆雪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所以爸妈的意思呢是叫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我们就调养好身体,准备要个孩子吧。”
庆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了很久,只问道:“他们只是要我去检查吧。”
浩初拍了拍庆雪的背,说:“别瞎想,怎么会呢?他们明明说让我们两个一起去检查的。一个人哪生的出孩子来嘛,我爸妈厉害是厉害了一些,但还是懂道理的,你放心吧。”
庆雪不想再说什么,窗外又起北风了,风一吹过,冬天阴冷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
……
庆雪和浩初一前一后走出医院的大门,他们都显得很犹豫,浩初不知道该不该回头拉住庆雪的手,而庆雪也不知道该不该再跟在浩初的身后。
“免疫性不孕”这句宣判语就好像电视剧中的台词一样,庆雪怎么也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庆雪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其实并不怕不孕的结果的,但她希望问题出在浩初身上,那样她就可以好好的和他过下去,她能保证不离不弃,也希望因为这个原因,浩初的父母可以看到她的诚意,让她和浩初安静平和的生活,不再为难她,不再针对她,给她浩初一个平静的容身之所,她不会再希望更多。而如今,却偏偏是这样一个结果,庆雪知道自己和浩初的爱情,已经进入到了病入膏肓的季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一下一下更坏下去,她不是不想挣扎,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挣扎的福气。
庆雪跟在浩初身后走回了家,站在那栋陈旧的灰色砖楼门口,他们不约而同的犹豫了,寒冷的风在他们中间打转转,把地上的枯叶和纸屑抛起、吹散又卷到空中,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时,也许任人摆布也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去。”这曾是浩初最喜欢唱的歌曲。
庆雪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民办的学生托管班做老师,托管班主要的工作是在中午和晚上放学时把周围学校里父母没时间照顾的孩子接过来,提供午餐和点心,并监督他们写作业,等待父母下班回家时把他们接走,庆雪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忙准备餐点,收拾房间,并帮助孩子们辅导简单的功课。薪水很低,很辛苦,但庆雪却很喜欢,她做的很努力,孩子们也都喜欢她,庆雪的温柔和善良是那么的耀眼,而孩子们也没有学会伪装的视而不见,他们的心灵还容不下偏见,还能够真心的去爱一个人,这让庆雪觉得很安慰。
也只有这些工作中的快乐才能支撑她去面对下班之后的那些时间,能够撑住她去听那些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能够顶住她去看那些严酷的表情和厌恶的眼神。
自从知道了庆雪不能怀孕之后,公婆对她的不好甚至再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他们甚至会当面叫浩初和庆雪离婚,重新找个正常的女人。浩初只是默默的不作回应,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