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恢复那失去良久的理想,做一个仗剑平天下的英雄伟人,重新塑造自己的人生,以及整个世界。
刘楼,作为一个五百来人的自然村,既没有名流,亦无高楼,真不知道这个村名是怎么来的。听老年人说,后辈们曾经在村北的破损的老宅基地里挖出四块金砖来,被几个人据为己有,由它们保佑,这几户人家人丁兴旺,只要看看每逢过年事大年初一上坟拜年,那些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和噼哩啪啦响哥不住的鞭炮声,就可以知道他们的阵势了。——这是他们引以为荣的,似乎它们的祖先也会为此乐歪了似的,当然这也是那些小户人家们所羡慕、眼红的。我家就是这样的小户。
我的爷爷是一根独苗,后来有了三个儿子,七十岁那年,眼看着儿孙满堂,正可以享享清福了,不料病魔缠身,不久就死在病榻之上。那年我正上初二,爷爷死时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起来去送葬。当时正值三更半夜,仅用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些吵声,第二早晨知道爷爷已经去了,而且已经埋了。人是偷埋的,因为当时上级文件已经下来,说是为了避免占用耕地,废除土葬的陈规陋习,死人后一律火葬。但是村干部们是这样执行这个文件的:人是要烧成灰的,然后把一合骨灰堂堂正正的放在一个硕大的棺材中,请上一大片酒肉,吹吹打打的下葬;埋上土,最后仍然要堆上一个大坟堆。这样虽然没有节省土地,倒也实现了火葬的政令,却苦了那些即将入土的老年人。他们担心受了一辈子的苦,熬到今儿,却又化成了灰,不能入土为“安”。于是偷埋人的风气也就形成了。
爷爷临死前是要求土葬的,他的孝顺儿孙们也就完成了他的夙愿。只到过年的时候,我才知道爷爷埋在了哪儿,跟着叔伯父亲上坟,跟在他们后面跪下来磕头,对着一片平地说“爷爷,我来给你拜年了”,那地方仍然种上了麦子,不知内情的人怎么也无法知道那下面埋着人。旁边地里有一个火葬以后又埋下堆成的大坟堆,并且立了碑,那是村长大人老奶奶的“豪宅”,相比之下,柳家的墓地显得如此的“寒酸”,我的长辈们都感到为自己的不孝深深自责,而我则在那儿想:不知道国家英明的大政方针有多少时被这样贯彻执行的。
在刘楼这样的小村子,虽然人口不多,却也分成了几派势力。比如说村长一脉,他的老爹一下子养了五个儿子,每个儿子又养了一大家子,他们的人口就直接形成了势力。他村长的职位虽然是被选上的,但跟他家底人口众多不无关系。而我这样的家势,农村里有一个特别的词来形容,叫“瞎”。即无权无势,而且穷得叮当响,在人们面前就抬不起头来。村里大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我知之不多,记忆中见到过父亲跟村长骂过架,村长和邻居家的女人也抬过脸红脖子粗的扛,而有一次一个不孝子为了分家不公拿刀捅死了生身父亲,村长及他的随从们也只是不闻不问的样子,甚至还为杀人犯做掩护,把他送到外面去避难。
正文 桃花缘尽卷 第007章
我对村长的印象一直不怎么样,不仅仅是因为他每次在大喇叭上喋喋不休吵的人难以睡觉,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不止一次的集资办教育,而学校却越来越破败,好老师也一个接一个地走。我是确信了村民们的猜测的:村长贪污!有次人们亲眼看见过镇里来人把车开到村长那豪华的家门口,直接从里面揪出几个搓麻将的赌鬼,而村长就在里面。人们看着小汽车绝尘而去,小孩子们很少见过汽车追了老远觉得听好玩,中年人摇摇头觉得丢脸,而老年人则叹息着说:“破财的还是咱老百姓啊!”果然,第二天村长和他的赌友们就都回来了,说是罚了几千块钱,人们禁不住要问:这几千块钱是谁的呢?
“在这样一个村子是没有出路的,落后、愚昧、不思进取;一个个懒惰、无能、目光短浅,有心胸歹毒。能出去,就不要呆在这里。”这是一个晚上,我的父亲多喝了点酒,语重心长得对孩子们说。当时在场的,又我和弟弟我弟弟,两个小知识分子虽然心底嘀咕觉得父亲说的过分,表面上也都笑着应承着。
我和我弟弟自幼都不是怎么受人欢迎得好孩子,因为我们俩过于腼腆,人前不敢大声说话,常会被一些自以为聪明的大嗓门者戏弄。但也许是上苍的公平使然,我们在嘴才方面的不足在另一方面则获得补足,二人都十分聪明,学习上是远近闻名的尖子。我初三即将毕业,我弟弟初二,每到放假时都是二人收获奖状的高峰,家里墙上被贴满了我们从小学以来所有的成绩,这常常成为来串门的乡邻夸奖二人的理由,——他们似乎找不出其他夸奖我们的理由来。
我的母亲,娘家姓穆,是刘楼村以北二里外的穆家村人。据说当时和我父亲的亲事还带有传奇色彩。当时大约是1977年。父亲正上高中。由于受上学无用论影响,和受急于让儿子传宗接代解除“不孝”之忧的父亲得威逼利诱,托人介绍,父亲认识了父亲。当时父亲只听说父亲性格很蛮横。但又看他有文化,就不小心上了贼船。而父亲为了娶亲,靠家里穷的冒烟的家底显然不行。于是和一个年长的亲戚一到去淮北拉煤挣钱。然而就是那时他知道了恢复高考的事,学习成绩远近闻名的他却错失了参加的机会,成为毕生一大憾事。这样,父亲最终只落了张残缺不全的高中毕业证书。之所以残缺,是因为上面的照片已经不在了。照片是这样没的:村里一家大户人家(不仅人丁兴旺,而且家族里有人在县里当官)的县级干部为了满足文凭要求借了父亲的毕业证书,换上自己的照片应付了事,然后把残缺不全的证书还给了父亲。应该承认。这是这张证书的最后的功用了:把一个本没有某种资格的人不正当的提升为那种资格,一劳永逸的占据了不该占有的位置。
父亲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为人精明、善良,有时候我就觉得母亲比文化水平挺高的父亲聪明得多,至少要比他乐观和平和。我是对幼时父亲雷霆暴怒得对母亲和孩子们打骂的情节深深铭记于心儿难以忘怀的。像父亲这样肚里有点墨水的普通农村男人,对世俗和不公平的生活状态感到不满,在外面受尽了磨难而累的精疲力竭之时,回家对老婆孩子撒气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他们桀骜的性格又伴随着知识分子的通病:悲观而脆弱!
中考将至,全家人所关注的就是我能否一鸣惊人了。父亲是充分相信儿子的聪明的,因为这小子当年考上初中时是年级第一。以后每学期无论竞赛还是期末考试都是稳拿第一的。但是近日来似乎有些变化,我也自己对家里人坦白承认:可能难以考上县重点的平价。所谓平价,是与高价相对的。平价又称公费,高价又称自费。自费者,每生先花五千块买一个入学资格,才能和公费生一起入学。对于我家境来说。拿出五千元买学上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留级,花一年的时间去赌那五千块,赌输赌赢自是无法预知,所以全家人无不希望我能考上个平价。然而只有我知道平价是多么的不易。我所在的学校最多只能考上十来个平价生,而那些复读班的“老油子们”要占去一大半,三个应届班每班出一个就不错了。近来班里有很多“苦行僧”似的学习“疯子”都对我第一名的地位构成了冲击。在上一次期末考试中,那个叫李化福的就夺去了第一名的桂冠。我不自信,主要到不是对考试没信心,而是令有心事。我意识到自己学习的落后,甚至觉得不如自己的好友秦争辉。秦争辉是我初三时才有深交的一个同学,此人为人处世老练成熟,意志力极强,大概是为了借点学习尖子的光才主洞结识了我,但他却失望的发现他所认识的完全是一个“混日子”的“疯子”!
看看我的形象吧!时不时的无精打采,目光呆滞;一有机会就自言自语,愁目含悲,简直就是一个坠入情网的疯子!
一日下午,我正坐在自己书桌旁记日记,不知何时父亲默默地站在了身后。我感觉到父亲似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兮金啊,一个人脚踏两只船是不行的!”我无言,但绝不是莫名其妙:我惊异于父亲的洞察秋毫,又感激于他的善解人意。
我是一个无法主宰自己的感情的人,我意志力薄弱,或者说是一个性情中人,尽管非常明白家里人对自己的期望,但是我觉得不可自拔,感情的事缠搅得我心神不宁,却有没有一个可以倾诉衷肠的挚友,只能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苦闷的角落里,自怨自艾罢了。
我所在的初中是个乡镇中学,叫长春中学。本来作为成绩第一的好孩子,我一直是学校领导及老师们眼中的宠儿,但是这家伙干了一件令领导和老师觉得很没面子的事,使我成了大人们的眼中刺。
事情发生在初三上学期,长春中学向学生们索要建校费,这明显是乱收费。我正值血气方刚年龄。路剑不平,自然觉得自己有仗义执言的使命,就带着一帮学生不交。学校把他们赶了出来,说叫他们回家拿钱。他们分善在镇上。没有人回家。
我做了一次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校长贪污,咱们写信举报他!”
当时还有一个复读生,应该是比较见过世面的,他也成了我的铁杆支持者,甚至可以说是军师。
“怎么举报?”有人问。
“我知道市里的领导人住址。”复读生说。
于是由我执笔写了一封感人至深、而又义正词严的举报信,并要求撤掉我们的校长。最后在那个信封上这样写着:“安徽省阜阳市市委书记王怀忠收”。信贴上邮票,投进邮箱后,他们一伙人回到学校门口,要求回去上课。
领导们显然预料到这些家伙回家拿钱不可能这么快,校长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喝问道:“钱拿来了吗?没拿钱别想进来上课。”
“我们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上课?”我红这脸,声音发颤,充满稚气。这时校长出来了。
校长瞪着死鱼眼睛,直冲着我过来了。“坏了!”我心想。“所谓擒贼先擒王和杀鸡给猴,自己要被抓典型了”。但是他又觉得无可奈何,因为对方是统治者,他有权力来表演这场把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校长对我严厉的训斥。为人师者的这种嘴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只有他父亲这样斥责过他。
“我说我是长春中学的,我有权在这里读书!”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敢顶撞校长。
“小屁孩才多大就知道你有权在这这儿读书!”随着这句骂人话的还有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时候的我只感觉到脸上一阵滚烫,头有点晕。眼前是校长猴子一样的跳来跳去的训话。他的大意是:你们这帮小孩,我还不知道吗?100块钱的建校费你们会出不起?你们就是不知道学好,就知道学坏!有种你们考上高中我奖励你几百块!但是这个钱你们必须要交,不交就别想进这个门!说完这些,校长扬长而去。这时我看到自己的班主任——一个50多岁的老头对他失望的摇摇头。
回家后父亲看着我满脸通红,似有泪痕。问咋回事,跟人打架了?他其实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在外面发生争执肯定是挨打的份。因为我一直是个老实的孩子。“不是跟别人打架了,是跟校长打架了”!一个随着我一起回家的同村的小孩说。这家伙小名宏伟,以前总喜欢欺负我。但从这件事后他都一直对我毕恭毕敬,一副很崇拜的样子。
父亲很快了解了咋回事。“兮金啊,你也不小了”他这次不是训斥他,因为以前训斥的口气决不是这样的。“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咱家里虽然穷,但是为了让你们上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你们!”这是父亲父亲他们从学校拿回一大叠奖状时常说的话,以激励他们。这次派上了这个用场。父亲这时候已经翻箱倒柜的收出了一大把纸钞,塞进他的手里:“不就一百块钱嘛,多喂头猪就有了”。当时猪价奇底,一头猪能挣一百块是不太可能的。“本来可以给那窝小猪买袋饲料的,你上学一定要下劲啊,争取考上县重点高中。”父亲语重心长。
第二天去交建校费的时候,班主任老头在校门口等着:“钱带来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好好学考上个高中花几个钱还不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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