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绪冷哼一声,不语,黑眸之中,瞳仁如两点墨。
江冉望着严绪,这个女人太嚣张了。据她所知,严家在一年前并无如今规模,这一年,严绪为了严氏做了多少努力,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这个女人,偏偏一点也不将严绪放在眼里。
女人忽然收敛了笑,尽量平静地说:“莫非你不信,至安早就将遗产全传给了阿绩!”
严绪一双黑眸转落在女人脸上,这张浓墨重彩的脸,在他看来,殊无异处,不知老头子是如何看上她的。
“他虽然老了,可不至于蠢。”
严绪波澜不兴地说了一句,女人抿起嘴巴,笑了起来,这一笑,眼角露出的笑纹直接显出了她的年龄,再好的化妆品也遮掩不住。
“好!那我们等着瞧!”
女人走前,目光还一直落在病房里。江冉在一旁看着,心中微微一动。
她恐怕还不知道严至安过世的消息吧,看她的神情,大概是请的护理告知她严至安病危了而已。
江冉心中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怜悯。不管这女人为了什么目的接近严至安,至少也放了一些心思的。
严绪这么做,确实有那么点不近人情,可也怪不得他。若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要抢江氏,她大抵做得比严绪凶多了。
严绪扫了一眼那女人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冰冷如霜的笑。似是不屑,又似乎是……无奈?
江冉看着他,平素那样冷默的他,这个时候也生出了诸多情绪来。
她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说:“去看看爸爸吧。”
严绪眸中有一丝错愕,她这么叫代表着他们的关系……
本该欣喜的,偏偏却又因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所有的喜悦感瞬间消亡。
他面无表情地被江冉拉起了病房,病房里的药水味更浓了,四周都是冰冷金属仪器,失去了这使得这间病房显得更加森冷。
刚死的男人,身上的热气渐渐散去,白布围得严严实实,却与任何死都没有分别。
白布之下的这个男人,生前依靠金融危机起家,商海几度沉浮,最终在商界叱咤风云,多少人提起香江严至安,必是肃然起敬。
可终究是死了。
严绪默默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将白布提起,那张脸,他觉得很陌生。
幼年时,他就很少见到这个所谓的父亲。母亲死后,他亦不曾多见他。叛逆的少年时代,多少事故,父亲知晓,却只是派助理匆匆处理而已。及至成年,他留学在外,两人感情越发稀薄。
一年前,他病重,他看重的长子却差点将他产业败光。
彼时的严绪,站在他的病房前,看到他伸出了粗糙的手,这双手,黯淡无光,昭示着他当年创业的艰辛。
严绪回过神,定睛一看,那只手早已垂下,并且,再也不会动了。他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药水味,充斥鼻腔,几乎令人作呕。
江冉跟在他的旁边,他有多痛,她懂。
那一年的新加坡Mount Elizabeth Hospital之中,明明身处热带,她却觉得冷得要命。
她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严绪的手。
果然,他的手,冷得要命。
她握紧了他的手。
(80)
因曹理安人还在新加坡,严绪便将顾平止叫来了医院。严绪与顾平止有些私交,因而将一些事交予他办才放心。
顾平止匆匆忙忙的赶来,赶到医院时,见严绪正坐在走廊上的一排塑料椅上。他走过去,问了声:“严老先生……”
严绪抬头瞧他,平素灼亮如星的眸子这时毫无光彩,整个人也委顿不少。顾平止心中不由慨叹,这还是当初他所仰望的学长吗?
慨叹归慨叹,正事总归是要办的。
顾平止向来办事利落,当即问严绪:“医院的事,办好了吗?”
严绪正要拿,一个人影匆匆走了过来,顾平止回头一看,却是江冉。微微有些错愕之迹,眼角瞥见江冉手中的一堆文件,料想是在办严老先生的一些事情。心中又是一讶,再回头看严绪,仍是面无表情,只淡淡问:“办好了?”
江冉点点头说:“后事有些繁琐,我也不大精通,回头我找赵平来吧,我爸那会儿就是她帮着办的。”
严绪瞥了眼顾平止,对江冉说:“顾平止,你认得的。”
江冉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这时候也不易大笑,便点头做数。
严绪又说:“平止,你去联系媒体。”
“好。”
说完,顾平止匆匆的走了。
江冉望着顾平止的背影,倒惊讶的说:“我记得顾平止可是你公司里的经理,你怎么打发他去替你做这些事呢?”
“这也是公司的事。”
江冉低头看他,见他原先有些黯淡的神色倒亮堂了些,依旧是丰神俊朗的模样。收敛了情绪,严绪到底还是严绪。
她不由得一哂,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傻事,便将手里的一堆纸递给他说:“这是医院关于爸爸病的一些资料……”
他伸手接了过去,蓦地,淡淡地问了声:“累吗?”
他这么一问,江冉不由心中觉得温暖,只说:“不累。”
他伸手拉她坐下,平静地说:“一会陪我出席记者会。”
江冉不假思索便说:“好。”
其实媒体一早得到消息,坊间亦有不少消息流传,一时之间,股市大动。严绪早料到这一点,却不动声色的嘱咐远在新加坡的曹理安,收购那些股。
江冉一直跟在他身边,见他眉宇间的愁色,叹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眼江冉,刚欲挂电话,却又补了一句:“我先前让你办的事,可办好了?”
曹理安大约是在报告他说的那件事,这通电话又耽搁了一会儿,等到严绪挂了,江冉乏意上了头,便窝到一旁的沙发上休息。
这是医院的休息室,为了方便开记者会,严绪会直接将地点定在了医院一隅的会议大厅。好在,这医院是严氏所赞助的。
距离记者会还有些时候,不少记者早已经候在大厅中,医院门口也围了不少小报记者。
一代金融大亨离世,一石激起千堆浪。
严绪揉了揉眉心,坐在沙发边上,见江冉一脸倦意,微闭着的眼。他心头一恸,伸出手揽了揽她,却不想,惊了她。
江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朝他尴尬的笑了下说:“我睡着了?”
“先休息下,离记者会还有一会儿。”
江冉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她并不擅长关心人,从前对着严绪也不过是撒撒娇,如今对着严绪便更不知该说什么了,想要关切地问一声,却又怕自己言多而有所失。
反倒是严绪,舒了口气说:“还好。”
他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有些事,他不想说出口。便转了话锋说:“你爸爸过世的时候,你怎么样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她那个时候的事情,她心头情绪陈杂,却因事过境迁,少了许多感慨,只平淡地说:“那个时候,我很伤心,又恼恨自己,觉得是自己害了爸爸的,一度想死。”
她说到“想死”的时候,说得很快,可严绪还是听清了,手臂紧了紧,垂下头看她。她却只是抿了抿嘴唇说:“后来……因为怀了孕,死不掉了……”
他沉默了下去,手臂又紧了紧,突然说:“怎么流掉的?”
她带着惊诧之意,抬头紧紧地也望着他,心中一顿——
他知道了?
江冉叹了口气说:“就是我去泰国的那次,后来,被江诺救了回来。”
他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她不去恨江诺。有些亲情,无论如何也无法背弃,可是,他的亲情呢?
从来都没有过吧。
他听到敲门的声音,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两人在某些时候还挺像的,夫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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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这场记者会开始之前,各大媒体已经收到了以严氏名义所发的讣告。顾平止处事,圆润通透,并无疏漏之处。
整场记者会,严绪只淡淡说了几句话,而她身侧,则跟着他的妻子。
不少记者对于江冉的出现,抱以八卦心度。严绪身侧,这一年来,不过一个明湄。日前江氏的变故,各大媒体皆有耳闻。这两人,此时却相携而来,实在令人惊讶。
但这个时候,八卦显然不适时宜登场。
记者的问题只得一直停留在严绪,亦或江冉对严至安过世的相法。
江冉也只能稍稍说上一两句。
她对严至安,并不了解,甚至,只匆匆见过一面。冷默,狠厉,这大概就是第一印象。可话却不能这么说。几句恭维的话,几乎让她用尽了全力。
严绪见她无力应对,与她相握的手紧了几分,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严先生,日前有传言称,是豪门夺产而致死了严老先生!”
一个不知明的声音响了起来,转眼,那人就消失在人群里。原本井然有序的记者们,突然一拥而上,江冉被撞了个趔趄,好在严绪及时抓住她。
江冉定了定神,却听到有人举着录音笔问:“严先生,严老先生的遗产即将如何分配?”
严绪眉头皱了皱。
“严先生,大严先生作为长子,是否会接手严氏?”
“您作为次子,是否会为了夺权而逼大严先生放手?”
“严先生……”
严绪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些该死的记者!
江冉见严绪脸色不大好,咬了咬唇说:“这些是我们的家事,无可奉告!”说完后,心一下子抽紧了。
她实在不擅于面对这样的场景。
严绪眼角余光瞥见江冉,她脸色并不好,眼神闪烁,知她是用尽了全力。他也不管旁人的目光,伸手揽过江冉,护着她走出了会议厅。
司机一早备好了车,停在医院门口。
江冉和严绪上了车,司机立即开车,不一会儿便甩掉了尾随的记者。
江冉坐在车中,大大的吐气,严绪看着,不由发笑。
仍旧是过去的模样。
可心头还是不安的,严绪揉着眉心,顾平止的电话就进了来。
“严先生,许多家媒直指是你害死了严老先生,许多家媒体据说收到一张匿名光碟,就是证据。”
“证据!”严绪冷笑一声。
“既然有,为什么不放出来,不过是虚张声势!”
“可是,严老太太……”
“嗯?”
严绪猜得到是谁,对于顾平止这个称呼,他十分不满意。这世上,能当得起严至安的太太的女人,只有他的母亲!
好在,顾平止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说:“吴洪芝在一档娱乐节目中不断的哭诉,说是你意图独占严家家产。”
“她,她倒有脸有皮,老头子刚死,骨头还没凉透,倒把家产放在心上了。”
“严先生,怎么办?”顾平止实在焦急,可严绪却仍是那冷冷淡淡的模样。
严绪按着额角,只觉头越发疼了。
“蒋律师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应当妥当了。”
“那好,发律师函。”
严绪依旧利落的发号施令,可挂了电话以后,却又觉得劳累万分。
争权夺利。
活在这个世上,要做的事,远不止如此。
江冉侧目,见严绪一脸惫意,手停在额上。她心头一紧,手伸过去,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
“累了?”
他见她这样的动作,出声问了下。
江冉摇了摇头。
刚刚的电话,因为离得近,她也听到了不少。
从前她以为,他一生顺风顺水,后来他入主严氏,她虽知他肯定是用了卑劣手段,却又觉得,那本该如此。
他为了严氏付出了多少,她并不知道。严氏背后,有多少虎视眈眈的人,她也不知道。
这一年当中,她接手江氏,这才知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坐在高位上,依旧需要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当中。
“严绪,你累吗?”
他没有说话,车窗外,华灯透入,映得严绪的脸色更为森冷。
她问他累吗,他又该怎么回答呢?
严氏是父亲的心血,父亲病后,亲手托付给他的。即使再累,他也要做下去。
他垂下头,看着怀中的江冉。
当初,他没有下狠手收购江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冉冉,我……”
“什么?”
江冉抬头看到他的时候,他却又住了口,无力的勾了下嘴角。江冉这才发觉,他的唇有些泛白。
“你……”江冉有些慌,伸手去触他的额头,有些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着的凉,又或者是在医院里感染了病菌。
“冉冉,关于……”
“别说话了,你好像发烧了。”江冉打断他。
此时,司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说:“严先生,到了。”
江冉往窗外一看,是那间小公寓。
(82)
严绪发着烧,江冉只好扶着他上楼。钥匙她没有,只能在严绪身上找。
“严太太,你真性急……”
江冉真要翻白眼了,这人,这时候怎么有心情说笑。
“严绪,钥匙!”她并不拐弯抹角。
严绪却坏心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这张气得眉头皱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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