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好喜欢那个人”
就像无邪的少女一样,希拉诺眯起眼睛。她将两手背于身后,那证明她商人身份的金手链摇晃着。
“所谓恋。是说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能再喜欢的程度。并不是一件坏事。或者说变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喜欢到不能喜欢的程度。希拉诺的话吸引住了卓姬特,卓姬特自语。
(是这样,我是……)
眼泪已经挥发。
(我,对蝶莲娜公主……)
希拉诺将手伸给她。反射性的,卓姬特捉住她的手,也站起了身来。
“看你稍有些精神起来了。这就好”
“啊……谢谢您。”
卓姬特给她小鞠一躬,希拉诺很自然的用手指去整理卓姬特甩到前方的头发。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
再去看希拉诺的眼睛,闪烁着挑战的目光。
“现在就回宿舍去睡觉吗?没有想去做的事情吗?”
“想去做的事情……”
反复思考。自己如今想去做的事情。不知道。就像清晨被雾气笼罩的小路,朦胧、看不清楚,是那样不确定。但是确有一种想要去做什么的冲动。
“我,那我走了!”
咕噜里的一转身,长裙的裙边跳了起来。
注意不要把花弄伤,卓姬特离开花田,然后跑了起来,又停下。回头深深鞠了一躬。
“真是谢谢您了,希拉诺夫人!”
身处随风摇曳的花田中,希拉诺嫣然一笑。
“卓姬特。我随时都愿意帮助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这句话不可思议的让人感觉到它的有力。心中有什么被动摇的似的,卓姬特在胸前轻轻握起拳头。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面对讯问,希拉诺只是投来留恋的目光,一点点转身背朝卓姬特。她隔着肩膀看着这边,妖娆的说。
“因为。你身在恋中。”
她的眼光总是那样带着挑战的神采。当卓姬特还想再说一句话的工夫。
“我……”
风吹散了花瓣,飞舞了起来。
情急之下卓姬特闭上眼睛,捂住自己飘飞的头发,当她再睁开眼睛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出现了幻觉?如果是希拉诺,这种判断就是可以接受的。
是自己为了激励自己,所幻想出来的人。
虽然自己的头发上没有残留希拉诺的温度,但是她话语的温度深深刻在了心里。
3
那本应该是一扇习惯通过的门。
外面已经黑了,走廊上等间隔的点着火光。卓姬特停下脚步,为敲门而握紧的拳头一度停下,深吸一口气之后再去敲门。
“蝶莲娜公主。卓姬特”
订婚仪式早已经结束了。能微微听到楼下忙着整理事后宴会大厅的女佣们的声音。可想这里的安静。
“进来”
听到昂扬的回应,卓姬特手放到了把手上。一走进屋里,三个正帮她更衣的女佣陆续回头张望。她们都把蝶莲娜和卓姬特关系的要好看在眼里,都是卓姬特的前辈。
“退下”
蝶莲娜很少见的,推开帮自己解扣的女仆的手。目光好像在说别再碰我一样,不用说出口,就让女仆们的手退去。
“卓姬特……”
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浮躁。带着满脸的不愉快离开房间的其中一名前辈叫了她的名字。表情表露出厌恶。
等这些身为前辈的女仆离开房间,蝶莲娜一直僵着的面庞有了浮躁的神情,貌似很郁闷的摘下了耳坠。
“怎么这么晚才来。把我扔在这里,你可真够忙的。”
“唔,对、对不起”
对此,自己无从申辩。听到虽然严厉但又如同歌声一样婉转的声音,卓姬特无措的收起脖子。
“……唔,算了”
轻声吐息,蝶莲娜转身背朝卓姬特。松解开来的白金色长发,搭在瘦弱的肩膀上。
“肯帮我继续解吗?绳扣太细小,自己弄有些笨拙。”
“厄……啊,好的”
这样直接的要求自己帮她更衣,还真是少见。带着疑问,卓姬特按照吩咐去继续解背上解到一半的绳扣。那绳扣由背中至腰间紧紧将连衣裙固定住,被卓姬特一点点解开。
蝶莲娜则是将头发聚成一把,拿在胸前。
连衣裙松解开来,露出蝶莲娜的背中。那连衣裙没得比的柔滑肌肤,微微显出胫骨和肩胛骨的线条。
“蝶莲娜、公主……”
迄今为止解过好多次绳扣了,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紧张。怕自己的呼吸打到她裸露的肌肤上,卓姬特干脆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
背对着卓姬特,蝶莲娜小声回应。因为连衣裙的滑落去捂胸前,相应的,原来把在自己手里的头发也朝两边散开。
那声音清爽。唯美。停在卓姬特耳中,她将最后一个绳扣解开。
“唔……开了”
她将原本想说的话调换了,将失去捆绑的连衣裙朝下脱去。
衣料摩擦与洁白的肌肤摩擦出声响,这间颇有重量的连衣裙一下子垮到了地上。
将要更替的,是一件蕾丝和丝带装点的粉色的连衣裙。卓姬特自下而上的再将这件连衣裙给她穿上。
“那个,蝶莲娜公主。”
“不是叫你说么”
卓姬特终于说了出来,她一边说一边帮蝶莲娜穿着袖子,整理双肩。不免会接触到她的肌肤,握在手里就会融化般的柔嫩,温暖。
“……结婚典礼。是三天后对吗?”
“对。”
蝶莲娜很冰冷的回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
指尖有些紧张,卓姬特一连系上两个纽扣。
“真的,要结婚了吗”
一边系纽扣一边观察蝶莲娜的反应。
虽然被散在胸前的头发挡着,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蓝眼睛毫无动摇的注视着前方的一点。
“……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当然的。”
蝶莲娜的话语声中没有了歌一般的昂扬。语调冰冷,让揪着纽扣的卓姬特的指尖力量扑了空。
不经意间唾液流过干渴的喉咙。
“但是蝶莲娜公主,您不是说过您不想结婚吗?所以……”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卓姬特找不到下半句该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停了。
沉默片刻,终于,蝶莲娜带着沉重的语气张口了。
“我从十岁开始就被期待成为agapanthus的王妃,为此将我养育大。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与陛下成婚。就算像孩子一样耍赖,却无法抗拒早就定下来的事情。”
“这……”
血一下子涌到卓姬特的脸颊上。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
蝶莲娜伏下眼睛,她并没有觉察卓姬特的神情,或者说她正背对着卓姬特。就像摆脱了纠缠自己的一切,将自己幽禁某个角落似的。
“我不是有翅膀的鸟。是最初就不被允许绽放的花朵。”
她的话就像是自言自语。只不过卓姬特离她太近了,不可能听不到。
关押在蝶莲娜内心的感情,是卓姬特迄今从未触及过的。放弃。将感情的大门紧锁,再也不会回头的转身背对自己的感情。一种凄凉的放弃。
“那种话……请您不要说那种话”
将左侧的绳扣拉近,紧紧的系住。
卓姬特不想听到她那样说。不想她那副表情。
感情动摇,指尖也想跟着颤抖,总算是将感情抑制住,卓姬特转手去系右边的绳扣。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不是蝶莲娜公主的作风。您总是保持着毅然的态度,从不让自己的意志屈服。就算是【国民繁荣法】,您不也说它让人厌恶吗……”
曾被蝶莲娜勇敢直言的魅力所打动。能零距离见证这份美丽,本应当是一桩幸事。
然而却看到她的目光黯然失色,让人悲伤不已。
“……那你让我怎么做?”
蝶莲娜突然怒了一般。卓姬特并没有看到她紧握在胸前的手。
“不论我说什么,这桩婚姻都不会取消。谁又肯带我离开这里吗?就像上次在亭子里说的那样,你会在结婚前带我离开这里吗!?”
情感激烈的碰撞,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叹息。
看到蝶莲娜蜷缩着身子大叫,感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子窒息了似的。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背上,卓姬特说出了嘴边的话。
“……我带你走”
“呃……?”
这让蝶莲娜很无措。
卓姬特的手又开始系纽扣,将连衣裙紧紧的固定好。不知怎么搞的,感觉头脑特别清楚,话跳出了思路,就那么说了出去。
“如果我答应将您带出去,您跟我走吗?”
虽然没有深思熟虑,但这确实是卓姬特的真心话。
如果可以带蝶莲娜公主去某个远方,也许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呢”
蝶莲娜失落的低下头。
从婚约那天起直到结婚典礼当日,习俗上要住在城堡里的教堂中。接受唯一神斯派克特拉的恩惠,为了能有一个健康的宝宝。也是为在融入皇室血脉之前,净化身心。而且中间禁止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等蝶莲娜离开教堂,等着她的就是结婚典礼。一旦结婚,蝶莲娜就不能离婚。这就是【国民繁荣法】。
“那根本是做不到的。别想些没用的,快绑扣子。”
在卓姬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蝶莲娜在自己的手背上立起了指甲。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绑好……就离开。今天不要再来我的房间了”
“蝶莲娜公主……”
卓姬特不肯离去的呼她的名字,蝶莲娜狠下心肠二话不说。
虽然她想恢复平常那张冰冷的脸,然而悲伤的神情怎会从她的侧脸上消失。
4
翌日。
一个多云的阴天,却不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如果可以选,那就晴天或者下雨。搬着革制皮包,卓姬特朝天空阴郁的叹息。
阴郁的天气,就像是在昭示自己内心的情感。
她将皮包搬去城堡城门一侧停下的马车上。
纵着两辆马车,前面放着蝶莲娜的行李。蝶莲娜坐在后面那辆里。
卓姬特搬来的,是最后的行李了。将旅行包交给马夫之后,卓姬特跳上了后面的那辆。
“打扰”
说着,卓姬特坐到蝶莲娜对面的位置,蝶莲娜撑着脸腮,原本眺望车外的目光投向了卓姬特。
“辛苦你了”
这冰冷的态度,让卓姬特生动的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蝶莲娜公主。昨晚……我说出那样的大话,真是抱歉。”
还真是说了大话。坐在座位上端正姿势,卓姬特微微低下头。
蝶莲娜并没有去看她低下头的姿势。
“你道歉什么?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都、都说了……”
话刚到嘴边,马车启程了。马拉动马车的最初的瞬间,让卓姬特和蝶莲娜前仰后合。
这是去城堡里教堂的马车。那里是供奉agapanthus唯一神斯派克特拉的教会,是管理【国民繁荣法】执行情况的政府部门之一。
竖着城堡一侧的道路,就到了城堡领地深处建造的这所教堂,这里不仅负责祈祷和迎接王妃仪式的工作,而且据说有危急关头供王族逃跑的密道。
走过去的话要花些时间,但乘马车则不需多时。到了之后,举行结婚典礼之前的这三天都将在教堂里度过,不仅不能外出,卓姬特想接近她也不行。
卓姬特两手在膝上握紧。这将成为两个人最后相处的时间。
然而不知道蝶莲娜明白到这一点没有,她一眼都不看卓姬特的在车上发呆。
“啊……胸花”
而且卓姬特发现。蕾丝装点的连衣裙上,并没有与卓姬特交换过的黄色胸花。而是带着一个摇曳着粉色花瓣的胸针。
“蝶莲娜公主,唔……我的胸花呢……?”
订婚时她还带着。
困惑与不安中,卓姬特神薙忘记了身在马车里,她抬起腰。却被摇动的力量一屁股甩回了座位上。
“……哦,那个啊”
她俯视自己的胸前,一脸无聊的回应。
那清澈的蓝蓝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难道是关进心灵的地牢里去了吗?
蝶莲娜无聊的抚摸着新的胸花,又把脸转朝窗外。
“今早到花园散步的时候掉了”
“掉了……?”
卓姬特的头炸了一样。因为是用别针别住的,掉了也是有可能的。让她震惊的,并不是胸花掉了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蝶莲娜对于这件事情冷漠的态度。
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胸花。虽然它比起蝶莲娜的胸花更便宜更素。所以蝶莲娜肯佩戴它,卓姬特很是高兴,然而。
“在、在哪里弄没了”
至少自己回头可以去找找。这一问,蝶莲娜这才正视了卓姬特的眼睛。
“谁知道掉在了哪里。找到的话我会还给你的”
语气无底的冰冷,匮乏感情。就好像她不再需要自己了一样,非常让人伤心。
卓姬特握紧的手更用力了些。不这样的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卡拉卡拉,马车的车轮碾在土路上。卓姬特沉默着,蝶莲娜也沉默着,剩下马车默默的前进。
“卓姬”
蝶莲娜叫她名字的声音很小,都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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