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寒林花满镜。
第四章 时间都去哪儿了
日子依旧在平淡无奇的度过着。俞橙橙也明白了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突然消失不见而停止转动。老师也只是简单地在课前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徐伊杉同学转学去了别的城市，以后李燕坐到他的座位上。好现在开始上课。。。”
徐伊杉的人缘很好，各个班级都有多多少少认识的人，俞橙橙看着那些同学带着惋惜地神情谈论他的时候总是抿着嘴低着头快步走过，徐伊杉其实有给她联系方式，在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塞进她书包最底层的一张草稿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他所去的城市和家庭地址。
俞橙橙只告诉了乔安，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还给她，“我又没有可能去找他。”表面是漠不关心的，眼里却有婉转的眷恋。
俞橙橙却将稿纸颇为珍惜地放在了床下的大浴盆里面——那个盘子是她小时候用的，自从手脚都不能完全放进去的时候外婆就将它放在了床底当储存，外表已经落了一层灰。她觉得她依旧能见到徐伊杉，父母在z市工作的俞橙橙有信心可以再见到徐伊杉。
所以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与运气。
很多时候，不放弃的理由是还有时间与运气。
春天来临的时候班主任穿着深灰色的薄衫站在讲台上讲科学课，她说给同学布置一个任务，请大家回家后将一个鸡蛋带回学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保护好它。
橙橙也跟其他同学一样乖巧地拖着长音说知道了——
但心底里却把大家都稍稍地嘲笑了个遍。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做非常。。。不聪明。为什么非得要浪费掉一个鸡蛋呢？还要想法设法去保护它的如此之类。。。傻不傻。。。
当然她只会跟乔安说，还有洛奇。
但洛奇无法在游泳队以外的地方与她有更多的交集。乔安除了会说一些在书上已经陈旧的大道理之外别无他说。她甚至不会有和俞橙橙一样的想法，对于她来说，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俞橙橙突然有点儿想念徐伊杉。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嘴边挂着不屑的笑意。下了课过来揪她的短发说，俞橙橙他们真无聊对吧。
如果是他。
你的英雄现在需要去保护。。。一个鸡蛋。。。
中午回到家的俞橙橙没有睡午觉，她已经很久不睡午觉了。自从有一天她中午偷偷窝在被子里看课外书被外婆发现后。外婆十分无奈地看着她说你就那么不想睡午觉吗？俞橙橙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我讨厌午觉。”外婆叹口气：“算了，你妈妈小时候也不喜欢午觉，宁愿去洗碗也不愿去洗碗。。。”
俞橙橙喜笑颜开。
她将鸡蛋的事情和外婆说了，外婆爽快地让她自己去冰箱取，然后就去睡午觉了。俞橙橙打开冰箱的门，想了想又关上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件傻事。发怔地看着雪白的冰箱门，下午回去后告诉老师家里没有鸡蛋好了。
突然想到了点什么，俞橙橙冲到书柜前门，伸手去取最上层的草稿纸和信封，还有门口放钥匙盒子里的小邮票。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踩着小板凳也可以够得着最上层的东西了，甚至也不需要踮脚，稍稍伸长点手臂就已经顺利地将东西取了下来。
原来成长一直是悄无声息。
将草稿纸平铺在桌面，雪白而薄张的草稿纸最上方有红色印刷的xx船机场几个大字，外公是从船机场退休的。
刚刚写下徐伊杉三个字后俞橙橙就挫败地将笔放下，果然自己写作永远都是负能力，明明有很多东西想说出来但却无从下笔。说什么呢？我觉得学校的作业很傻，保护鸡蛋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乔安现在每天都出去补习作业，难道她要带着个鸡蛋去补习吗？为什么打在油锅里就可以吃的东西要被揣在兜里保护着，到最后不都还是要吃掉它吗？那么保护它到底有什么意义？老师的作业越来越多了。李燕坐到了你的座位，那个足球队居然在校运会的时候赢了。。。。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有点傻？
但俞橙橙行动能力永远都比脑子转得快，在她深深懊悔之前，已经动着手腕出乎意料行云流水地写着脑里不断变化着的词句。
想着想着就写出来了。
直到最后俞橙橙真的一个字也挤不出的时候她已经写了满满两张原稿纸。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房间去找那张写有地址的草稿纸，外婆其实没有睡着，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睛，“找什么呢？”俞橙橙从澡盆最下面抽出那张蒙上灰尘的草绿色稿纸，“我写信给同学了，要找出地址给寄出去。” ；“咱们家有邮票吗？”“嗯有的，我刚刚找出来了。” ；“鸡蛋拿了吗？” ；鸡蛋？俞橙橙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不拿了，我觉得。。。那样没意义。。。”外婆也不批评她怎么不听老师话之类的，只是点点头叮嘱她出门要注意安全。
俞橙橙在邮筒前虔诚地将没多少重量的信封投进外阜的入口里。
徐伊杉会看到吧。她没有写回信地址，她觉得徐伊杉也不会给她回信，也不确定会顺利地到达徐伊杉手里。
十一岁的俞橙橙更加谨慎了。
下午她对老师说家里没买鸡蛋，老师只是有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坐在原本徐伊杉座位的李燕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递给俞橙橙，“我多带了一个，你用吧。”俞橙橙愣了一下，心里想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啊好。。。谢谢你啊。。。我明天还给你。。。吧。”还鸡蛋是怎么回事儿？对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那么同学们，今晚回家后请给鸡蛋们做个降落伞，明天我们从这里往楼下的空地上将鸡蛋扔下去。。。。”
俞橙橙有点错愕地微张着嘴看着老师。
下课后她就把鸡蛋还给了李燕：“谢谢你啊。。。不过我还是不要了。。。”
“怎么啦？”
尽管有点大不敬，俞橙橙却不愿意欺骗眼前刚刚热情帮助过她的小姑娘，“我觉得。。。你不要和别人说是我说的。。。我觉得有点。。。。傻。。。”
对方嫣然一笑，“嗯我也觉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因为。”李燕不可否置地笑了一下，“反正做了也没什么损失，不做的话有可能会被老师批评啊。与其这样还不如。。。”
她话没说完，俞橙橙木讷地点点头，她明白对方没有说出的下半句是什么。李燕将鸡蛋放回她的手里。“所以你还是拿着吧，明天就算是装样子也要装出来的。”
对自己没有损失的话，再怎么样也没有关系。
人是永远会把自己优先放在第一位的动物。
但是第二天的放鸡蛋活动俞橙橙还是没有参加，她将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服袋子里，乔安诧异地看着她：“橙橙你干嘛呢？”
俞橙橙看着楼下空地上已经出现了一滩黄色液体，“没什么，你扔吧。”
“那看好了哦。”乔安将鸡蛋悬空在空地上方，“三。。。二。。。一。”
鸡蛋在二楼的位置顺利展开了以塑料袋做的降落伞，落在地上后毫发无损，俞橙橙一直很佩服乔安的手工能力。
当李燕问到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笑笑说自己那个扔下去后摔烂了。
右手却插在衣袋里感受到那个鸡蛋被感染上的体温。
不去改变他人，那就保持自己。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孤独。俞橙橙抬头去看捡回了鸡蛋的乔安。那个时候还不流行世界观这个词，但俞橙橙也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虽然也和同班同学一样喜欢去跳皮筋玩一二三木头人，去医院拔牙的时候也会尖叫着哭泣，也会和乔安她们一起去买校门口小摊上的贴纸，甚至有时候也和所有女生一样八卦，但终究是有一点点的不一样，但究竟是什么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俞橙橙忍不住弯起嘴角，她为自己的发现而有那么一点点的欣喜。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偷偷的欣喜。
那一年的冬天俞橙橙时不时会给徐伊杉写封信，贴上邮票寄出去。
春天的时候外婆给她买了一把口琴，二十四孔的，容易学。她视若珍宝地不离手把玩了两天后果断遗忘了，偶尔外婆问她：“橙橙，口琴呢？”她就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把它放在。。。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她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去学各种乐器各种才艺，母亲总是带着惋惜的语气半埋怨半疼惜的说：“啧你怎么就不去学钢琴呢？我去给你报个钢琴班好不好？小提琴也行啊。你看隔壁的那个小姑娘人家都学了古筝。。。”俞橙橙总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游泳队很累的”给糊弄过去。的确很累，不分四季的训练硬是让俞橙橙咬牙坚持了五年。
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几度的水温和严寒的天气里度过的呢。
很多年后俞橙橙也还是想不明白，别的孩子都在一边哭一边发抖，她也想哭，但又觉得没什么实质的作用，索性咬咬牙心里面想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不做无用功，这是她的生活准则。
冬天跟着洛奇一起在打着颤牙齿“格格格”奋力划动着手臂，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将脸埋进刺骨的水里练习。她一次都没有哭过，洛奇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安慰，洛奇妈一边软声哄着儿子一边却意志坚定地不让他上岸。
所以哭泣是没有作用的，俞橙橙知道了。
到了现在洛奇尽管再冷也没有哭腔了，而他们现在，也越来越少话可以讲，都是匆匆训练完了之后就坐公车赶回家写功课，他们住的地方很近，以前都是一起回家，现在并肩走过的小巷只有俞橙橙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今天又是俞橙橙比洛奇早回，苍白的路灯和着月亮一起散下来，落满双眸，一片凄清。
俞橙橙的后背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刚刚还在奔跑着的双腿，前方的烧烤摊子亮着灯，鬼使神差地踱步过去，老板认识她，满面笑容地冲她打招呼：“丫头这么晚啊，冷不冷啊？来串韭菜？”她有点窘迫地摆摆手：“。。。。我今天没带钱。。。。”眼前的中年大叔却开始忙活起来，她急了：“大叔我今天真的没带钱。。。”对方头也不抬地继续往韭菜上撒作料，“急什么，今儿送你吃的，这大冷天的也没什么人来了，丫头你还没吃饭吧。”俞橙橙张了张嘴像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换了一句话，“谢谢大叔。。。”
“怎么今儿就你一个？”
“啊？”
“以前跟你一块那小伙子呢？”
是洛奇吧。俞橙橙垂下眼脸，“我俩很久都没有一起回家啦。”
“咋的了？”韭菜在铁板上被翻了个身，香味让俞橙橙的饥饿感更加强烈起来，她甚至能听到肠胃蠕动的声音。
眼前的姓厉三十岁大叔在这块开了六年的烧烤摊，性格爽朗为人善良，洛奇特别喜欢拖她来吃这里的东西，一来二去熟络起来，洛奇跟他颇有一种好哥们的味道。俞橙橙也颇被他喜爱。干坐着也无聊，俞橙橙思考了一下。
“他现在。。。嗯。。。我俩不怎么有共同话题了。。。”总不能说他现在不怎么理我了吧这样儿多没面子！
“哈哈哈哈共同话题？不会吧我看你们至少还有一种东西是共同的。”一个翻手，韭菜串被麻利地撤上了一次性饭盒。
俞橙橙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谢谢叔叔。。。呃？”
“哎呀你这丫头，跟洛小子那样喊我老厉不就好了！”
“好吧老厉。。。谢谢你的韭菜。”手里的饭盒满满当当的，应该不只有韭菜了吧。
“橙丫头！快回家了！”
“老厉再见！”俞橙橙扬起手臂在空气中摆了摆。
“等等！”俞橙橙闻声回过头，老厉站在黑夜的寒风中，挺拔的身躯似乎可以屹立不倒，“讨厌那小子了？”
是洛奇吧。俞橙橙害怕大风会把她的声音吹开，将空着的那只手放在嘴边，扯开嗓子喊：“当然没有！”
“那就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