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跟根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一瞬不瞬地看向我这边,唯一用手拉他,他不情愿地移开眼,面无表情被拉着走了。
望着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我直冷笑,看起来他真的找到真爱了,以前我们闹别扭时,他喜欢牵着我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训我一顿,以显示他的强势和主导,由不得我耍无赖。
看着远处走在前面的唯一,手里牵着的那只手曾经在大冬天捂着我冰冷的手呵气,看似严厉实则心疼地训我,让我的心小鹿般砰动。
原来我一不小心,他已经牵着别人了。
偌大的广场,成双成对的人来往如织,我的心口微微发酸。
我心酸了不到半分钟,手中的电话再度铃铃响起,是康子弦。
他径直说道,“你在哪里?”
我愣了愣,反问,“邓垅在哪里?”
“他在的那个地方你进不去。所以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不重要,他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奔,私人会所,不是会员进不去。所以你在哪里?”
“干嘛?”
“方亮亮,你不想让我带你去的话尽可以现在挂了电话。”
他微微动怒,我怔了怔,识相嗫嚅道,“东百广场。”
晚风冷飕飕,我穿得风凉,胸口更是有大片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阵风吹得我全身毛孔竖起,我“哈秋”一下,打了喷嚏,但是现在也管不了自己了,我恶狠狠撂下话,“你可别放我鸽子,要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十五分钟。”他啪的挂了电话。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了,我仍旧一遍遍拨打东子电话,盼望他开机保平安,可是一遍又一遍听到的都是提示关机的人工女声。
刚对着阴沉夜空叹了口气,身边一辆车煞的停下,我转头一看,傅辰坐在车里冰冷地看着我,副驾驶座上的唯一脸臭的闭上眼睛几里外都能闻到臭味。
小时候我寄住她家三年,算是尝尽了寄人篱下的滋味,舅舅又老出差,没少吃我那尖酸刻薄的舅妈的苦,唯一像她妈,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比她出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只想当那唯一出色的人。
她这样的性子,注定跟我水火不容,那三年,我吃尽那母女俩的苦头,却只能隐忍着,寻找其他发泄的出口。
那三年光阴并不荏苒,它见证了我少女时期的脱轨和不羁,当所有人都以为我已无法被拯救时,却有一双慈祥的眼睛笑微微凝望我,说道,“顽石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亮亮,拂去你身上的沙尘吧,向所有人证明你是一颗金子。”
那双信任的眼睛是我的救赎。
而成年以后,当我以为傅辰也能拥有那样的信任,也能成为我的救赎时,却没想到他给我的,只是失望。
傅辰目不转睛看着我,说话还是礼貌如常,却已形同路人,“去哪?要不要送你一程。”
我懒得看那两人,目视前方冷冷道,“不用了。”
傅辰沉默,这时唯一咯咯笑插嘴进来,“表姐,上车吧,大冷天的穿这样怪冷的呢。”
从小到大,我就恨我这个表妹这点,话里藏刀,越显阴险嘴脸。
你已经赢了,还想老娘怎样?给人条活路行不行?
我不愉快,很不愉快,所以我转过头来,吊儿郎当对着二人翩然笑道,“最近转行做鸡,不穿这样没生意啊。”
傅辰的脸蓦地阴沉了下来,我则轻佻地吹起了口哨,冲着前面走过的一个年轻男人招招手吆喝,“嗨,帅哥!我漂亮吗?”
年轻男人愣了一下,还算镇定,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一笑而过。
我笑得越发灿烂如桃花,心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感。
哼哼哼
不用猜也知道车里两个人的反应,果然车子仿佛沾染了主人的怒气,嗤的飞速滑行了离去,我瞄了眼远去的车子,敛笑将视线转向霓虹之上的广告牌。
心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无法排遣,我于是专注于广告牌上闪亮的字,却惶然发现自己已失去阅读的心情。
又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奥迪车开出去十几米外又停了下来,车门霍的打开,一脸阴沉的傅辰步出车门,边走边扯气急败坏的扯掉领带,朝我大步走了过来。
唯一紧接着也开门走出来,厉声尖叫着,“傅辰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回来!!”
唯一要跟上来,傅辰转头呵斥她,“别跟过来。”
唯一总归是小绵羊,只好在原地跺了跺脚,眼睛红通通地看向这边,委屈的跟小媳妇似的。
我皱了皱眉头,瞅着傅辰满脸的阴霾,佯装没看到,倔强地别开眼不看他。
傅辰说过,我就是那道不知安分的风,山火要来时,总是不识好歹地煽风点火,天不怕地不怕,简直要人命。
也许我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傅辰的怒火更盛,他站定在我面,脸上温润的笑不见,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我诧异,稳重如他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像是换了个人。
他双手扣住我肩膀,眼镜后的眼睛漆黑发亮,他朝我大吼,“方亮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到底要怎样?我问你,你到底要怎样?你知不知道我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
我瞥了他的手一眼,扑哧一笑,“傅医生春风得意的,都快做我的亲亲好妹夫了,提什么死不死啊,多晦气。”
他的眼中有些什么东西在闪动,如果我没眼花的话,那种东西叫痛苦。
知道他也在痛,我笑得越发灿烂,身体却微微颤抖。
他的手紧紧按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到吓人,可是他依旧不放手,他几乎是喃喃着,“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个性?为什么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你为什么不解释?我只要你解释而已,有那么难吗?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坏,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向学识渊博的傅医生竟然破天荒地出口那么多个为什么?想来小时候没有好好读那本《十万个为什么》,我静静凝望他,心里默默说道,你笨到让我悲伤。
绝望和无奈主宰了他的情绪,这个时候的傅辰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儒雅温厚的傅医生,而更像头草原上狂暴的雄狮。
我无言凝望着他,任他猛烈摇晃着我,只是倔强地咬紧唇不张口。
“那该死的工作真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了别人不顾一切的时候你想过我吗?安分守己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只要你开口,下半生我来养你也没关系……方亮亮,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尽管他在我耳边咆哮,可反骨如我,依旧顽固不化地移开眼。
我怕看到他那双含着痛苦的眼睛,无声提示我,当初我多么狠心决绝地推开他,直到我们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菲哥说对了,踢开一个好男人是我咎由自取,我是受虐狂,不但害自己,也害别人,谁爱上我是他八辈子倒霉,注定要过一辈子鸡飞狗跳的生活。
就连好男人傅辰都被我气走了,还会有谁爱上我呢?
万念俱灰中,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话,冷静而悲伤,“不解释是以为你能理解,可是看起来我错了。上上个月老孙得胃癌走了,他干了一辈子线人,也被儿子老婆骂了一辈子的窝囊废,临走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他干过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
我缓缓转过头,忧伤地看着他的眼睛,“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办法停止,哪怕我知道我要失去很多,可是我已经身不由己。对不起,傅辰,我一辈子都做不了你想要的女人。”
傅辰眼睛里埋着的痛苦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浸湿了我的心。
我自嘲一笑,眼眶有些热,“我跟你这样正好啊,你当医生已经够累了,要是再担心我,怕是会短命好几年呢,唯一比我乖多了,也许上天注定你只能做我妹夫。”
傅辰颓丧地垂下了手,面带狰狞而悲伤,“方亮亮,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人。”
我震了震,惨淡一笑,“你应该庆幸自己发现的早。”
傅辰一脸颓然。
远处有辆银色奔驰驶过来,停下,康子弦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望向正僵持的我和傅辰。
我微微垂头,“我等的人来了。再见。”
我与他擦肩想走,这时手猛的被他拉住,傅辰瞥了一眼几米外的康子弦一眼,他动了动嘴巴,就像过去一年每一次离别时那样温柔嘱咐,声音没了刚才的狂躁,低低的,却拨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弦。
“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
不等我回答,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载着唯一扬长而去,越走越远,那离去的弧线竟让我觉得残忍孤寂。
天开始下起毛毛小雨,我的手缓缓上移,终于蒙住自己的脸,轻轻又无声地哭了出来。
但是眼泪也只流下了两滴而已,现在这个时候,就连凭吊死去爱情的时间都显奢侈,燃眉之急是先把东子从姓邓的手中救出来,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毅然擦干眼泪,转身去找康子弦。
只不过刚转身就不小心撞进一个硬梆梆的胸膛,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康子弦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黑眼睛漂亮的很,却带着几分揣摩,没什么温暖。
脸上泪痕未干,我唯有退一步勉强漾笑,“别误会,你走得太近,我可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他缄默,却无形中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并不是好相处的男人。
“我们走吧。”我超越他走向他的车子,边走边再打了一遍东子手机,还是关机。
“方小姐看起来是很有故事的人。”他在我背后幽幽说道。
咧咧咧
我一团无名火燃起,转过身睁大眼冷冷瞪他,“你想说什么?”
康子弦手插裤兜走近一步,低头直视我的挑衅,像只高傲自大的孔雀,令人心生厌恶,“我只是很好奇,今晚你要救的是你的男友之一吗?”
面对这样一张看似英俊实则刻薄的脸,薄唇吐出的言语无不透着诽谤和不怀好意的揣测,我本能地想唾弃一口,却硬生生忍住了。
即使愤怒到身体像秋叶般打颤,我却没有发作,而是上前一步,踮起脚跟,冰凉的手环住他的脖子,挑着眉轻佻说道,“怎么样?你有兴趣当其中之一吗?”
反其道而行之的效果就是他的薄唇紧抿,双眼微眯,双眼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我下意识察觉到撩拨过火了,刚想放手,他已经掰开我不安分的手,严肃说道,“很抱歉,没有兴趣”
我松了口气,耸耸肩,转过身走了几步朝他笑笑挤眉弄眼,“所以我就不祸害你了。”
他仍旧站在原地意味不明地望着我,我急了,站在他车边朝他招招手,“快点啊,迟了我的小男友就要成男人的男友了。”
坐在康子弦车上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打开了暖气,暖洋洋的热气喷在□在外的肌肤上,让人只觉得满足舒服,就像沉浸在山涧温泉之中。
遗憾的是,身边的男人还是冷冰冰的,我焦急的望着车外的灯红酒绿,忍不住问他,“还要多久才到?”
“一个小时,那家会所在山边。”他回答,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我心里一声国骂,隐隐觉得头痛,有些不舒服,懊恼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觉得这一个小时与一座冰山呆在一起,就好比我高中时上最头痛的英语课一样,十分难捱。
康子弦看起来也没有与我攀谈的兴趣,我本来也厌恶与他说话,可是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和邓垅交情匪浅,这个时候不妨探一探他,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
我清了清嗓子,“那个好像有点无聊,我们聊聊天吧。”
他专心开车不吭声,明摆着要给我钉子吃。
我怒从心起,按捺不住报复的情绪,笑嘻嘻恶心他道,“我说,你……是邓垅的男朋友吗?”
“啊!”一个急转弯,我的头结结实实撞在车窗上,痛的我眼冒金星。
康子弦缓缓把车停了下来,我揉着额头吃惊瞪他,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一时猜测是不是猜对了,他也是个gay哥。
毕竟物以类聚,我这么告诉自己。
康子弦浓黑的眉揪在一起,侧头瞪着我,暗淡的车灯光线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透着雕塑般的美感,只是那身霸气仍提醒人,他是个很不能小视的男人。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在意,那么我决定不让他好过。
我了然于心,开始主动出击。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激动,我不歧视你们这个群体的。当然艾滋比较歧视你们哈,听说感染率高,恩,平时你要注意点,多买那个啥啥用哈。当然节制一点总是没错的。”
康子弦不说话,双眼出奇铮亮,怒视我一会后,他咬着牙道,“三天。我只认识你三天,但是我想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