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得讲良心,得有责任,不论何时,我都不愿意触碰到师父一家的生活底线,万一将来生意上有什么挫折,可不能让师父一家搞到衣食无着啊。
生意就是这样,一旦红火起来,就不是你去找钱,而是钱要来找你。
我都成了本地会赚钱的名人,只两三年,我在临近六个乡镇开了分店不说,在县城繁华的商业地段也占据了一块巨大市场。
短短五年的时间,我冒出了头,成了实至名归的致富名人,成了有钱一族。由于公司日进斗金,只要打着我“品鑫”两个字,别人都能买账。甚至很多人还生怕不能和我做成生意,就像妖精们闻到“利益”的唐僧肉香一样,都要上来咬两口。
先前没有抵押就一定贷不到款,现在农行主抓借贷的主任找上门来,又打哈哈又递烟:“刘经理,几弟兄帮帮忙,贷点款出去,我们分配了贷款任务要完成,否则发不起工资呢。”
鼎盛时,我公司的大旗下面,销售商店和维修店达到了十一个,聘请的职员达到了五十人,上交税费每年达到二十万。这理所当然地牵动了政府、税务、工商和劳动局的神经,他们都想把我捧上天,也好成就他们事业上的非凡业绩。于是我顺理成章地选成了镇里的人大代表,提名为县里的政协委员,当然这些虚名不仅没能给我的事业带来多大的好处,相反花费了很多的财物和精力,不过镇里那个被叫“马列”的副镇长说:“品鑫啊,这可是政治待遇呢,买都买不来的,要好好珍惜哟!”
我买了私家小车,到县城买了套宽敞的商品房,并煞费苦心地装修了一番。在镇里那些人眼里我现在算是“富可敌国”了。可是尽管我和玉音真心接了好几次,师父师娘就是不肯进到城里的商品房里居住。师父说:“老啰,还是乡下空气好,再说热脸热土的分舍不开呀!”
这几年里,张玉音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大志,一个女儿——小芸。既然爸爸器宇轩昂,妈妈美丽大方,自然儿女都乖巧可爱。师父师娘将全部的爱心迁移到了他们身上,也将全部的生活热情燃烧了起来。这使玉音能够腾出手来,帮忙打我理生意上的一切。说实话,在这份上,光是各种应酬就已经够我应接不暇了,很难再来管理一些具体事宜。
当然,我不想就此停止脚步,无休止的野心驱使我还有心要攻进州城,乃至省城。
有钱,有车,有房,有美妻娇儿,我原本以为这就是我美好生活的全部内容。能时不时出入高档消费场所,能隔三差五带上妻儿外出旅游休闲,再看旁人艳羡的目光,耳听溢美之词,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轻诵初中学过的古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不过,有一个隐秘的习惯,我从来不曾改变,那就是我总喜欢悄悄积攒小钱。
也许是我贫穷之时的防备心理作祟,我总是将口袋里剩下来的一些小钱,暗暗存往一个大肥猪的瓷罐里。有时是一毛,有时是一元,有时是五元、十元。慢慢等到那个存钱罐再也“吞”不下去了的时候,我又接着买来了另一个瓷罐。
有一次被玉音发现了,她问:“家里藏那两个‘大猪’干啥?”我说:“小时候养成习惯了!”她也就没有再追问。
在我的心里始终还有一个难解的心结,那个结一直纠缠得死死的,那就是关银花。
我每半年都给家里寄上一两次钱,也经常和爸妈通电话,得知关银花现在过得很苦,很艰难。她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可是由于丈夫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生活竟然过到难以为继了。
回想过往的林林总总,我就想通过父母也寄给她一些钱,可是我分明知道,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接受施舍的。有好几次,我都准备妥当了要坚决回一趟老家,可是总是正准备成行的时候,又被缠身的事务拦了下来,脱不开身。
这一天,我万分吃惊地收到了关银花的来信,看过信的内容,我再也无法坐得住了。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看信之时感受竟是那样的真切。
第二十七章 白发谁家翁媪
原来关银花已经通过我的父母,得知了我如今的情况,她终于脱离了婚姻的苦海,回了娘家去生活。物是人非,如今拖娃带崽回到娘家,银花成了后家人诟病关家的话柄。
意外收到的关银花的来信中有这样一段话:“有一把伞撑了好久,雨停了也不肯收;有一束花闻了许久,枯萎了也不肯丢;有一种情意一定能做到永久,即使青丝变白发也必能在心底深深保留!鑫哥,我永生永世只做你的女人。哪怕我现在结过婚了,可是我生命里,最舍不得的那一页,永远只为你收藏!”看完这一段来信,我泪泉翻涌,心潮起伏,再也无法平静。
我直接抓住张玉音的手:“玉音,对不起,我必须要回趟老家,处理好和关银花的情感。我不能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看了她给我的来信,我一分钟都无法平静了!”以前开始和玉音交往之时,我就已经告诉了她我和关银花过往的一切,她都听得泪流满面,因此现在我要回家一趟,张玉音一点都没有反对。她说:“鑫弟,我不是个小家子女人,是生活无情扯断了你们的情思。你要记得这里的生意,记得这里的老婆孩子,处理好就早点回来。”
我说:“玉音,我们一起回老家去吧?也趁机看看我的父母。”她说:“现在公司这么大一摊子,老人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孩子又还小,你回家走了,我怎么能离离得开呢?”
临回家前,我将生意上的事务完全交给了张玉音,为了便于有事时好联络,我还将回乡的消息报告了镇里领导和县里领导,以免因回家了,造成公司生意上一些不必要的损失。那个“马列”副镇长就问我:“要不要我帮助联系一下你家乡的领导呢?再不是干脆我们派人送你?”“我一介平民回趟老家,兴师动众要不得!”我再三谢绝了。当然,我还是非常感谢他的一番好意。
但是谁知道我后来回乡,还真带来了不尽的麻烦呢?
我当即开始策划:该怎么回去呢?衣锦还乡吗?
这当然是最体面的,可是这只能增加我和关银花的距离感。她愿意靠过来吃我的软饭吗?肯定不会,因为我知道她的性格是非常要强而倔强的。
好在平时我也没有在父母亲那里过多透露我的现状,原因是我一直认为自己还处于未定型的发展时期,不愿意父母因此过多为我担心和焦虑。于是我最终决定这次干脆低调简从回乡。
回乡的过程就是一次回味贫穷、回味苦难的历程。离家乡越近,心儿跳得越剧烈,通往家乡路越来越窄小,山越来越高大,路边行人的步履越来越迟缓,房屋和设施也是越来越矮小和简陋。
我先开车到县城,然后坐那摇摇晃晃、缓慢爬行的中巴车回到镇里,最后一辆不断颤抖倾侧的小货轮送我到了我家门前的小河滩边上。
越发年迈的母亲早就等在那里,眼睛都望长了。“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辛弃疾词里描述的,正是我回家时泪眼里看到的情景。
见我衣着简朴地回家,手里只提着个黑色塑料口袋,也没有拿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礼品,周八婆等几个长舌妇女抬头觑了几眼,就在河边叽叽喳喳小声开了。我笑着一一问候那些乡邻,他们也大多现出不屑一顾的轻慢表情。
尤其是周八婆话音里夹棍夹棒的:“回来就好唦,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穷嘛也是自己的家唦,总比在外面受苦受颠簸要好点撒!”
我苦笑着,没有做声。
其实这次回家,我专门在县城用储蓄卡取了十万现金,以备家里之需。当时为取这笔钱,银行的工作人员反复审对,我还等了两个小时。现在,我那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其实全部塞满了现金。可笑周八婆还在 出言讥讽我穷呢,要是我让她当场打开那黑色塑料袋,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现金,她一定会吓得昏过去的,哈哈。
母亲拉着我回到低矮黑暗的屋里,我首先就问道:“爸爸呢?他身体好些没?寄回来的钱都收到了吗?这几年欠账都还清没有?”当我见到爸爸时,我们父子俩泪水都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灶下火烧得旺旺的,砧板上已经切好了精瘦的腊肉,旁边还堆砌着洗净的野山菇做配菜,只等着下锅爆炒。母亲知道我最爱吃什么。她一边在一根从屋梁上掉下来的棕绳套上包袱布,慢慢悠悠、吱吱呀呀地过滤着豆腐的汁水,一边轻声细语和我拉起家常来:“你寄的钱都收到了,总共四万块钱,还账还了两万多,你爸爸身体不好,前前后后治病花了一万多,如今手头还有两千多块结余。品鑫你出门在外苦啊,你就不要太担心家里,我和你爸爸以前什么日子没过过,现在开始好起来了。”
吃饭时,我将饭菜送到父亲的手上,父亲满心欢喜,红光满面的,显得异常兴奋。母亲说:“我已经找人给关银花递信去了,一会儿她就要来。哎,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哟!”
看到母亲流着泪,叹息愁苦的表情,我本想马上打听更多有关她的信息,想到一会儿就会见面,也就没问出口。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八章 心底最柔软的结(一)
有几个儿时的好朋友听说我回家了,聚拢来玩耍,几个人一来二去刚好凑成一桌麻将。现实乡村里,只要有麻将就聚得拢人了,拿出扑克就聚到更多的人。
“大话金”肥短的脖子上挂了条粗粗的黄金项链,他一直吹嘘自己赚钱的本事,尤其去年赚了四、五万,说得眼冒金光,飞沫四溅;“情圣李”打扮得油头滑脑,西装革履,有时就见缝插针讲些女人的趣闻;“酒鬼王”老是一副醉眼惺忪的样子,不过每到和牌时动作刚劲利落,尤其收钱时声若洪钟,毫不含糊。只有我默不作声,逢问才有答。
大家一边打牌,一边东拉西扯说些上学时的闲话,也一边互相攻讦。一桌麻将就像一窝打破了鸟蛋的麻雀窝。
就在这时,关银花拉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的神情不禁一愕,大家见状都静了下来,停止了手上的活动,也停止了玩笑。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空自凝眸春风笑人瘦”,见到她,我陡然明白了这两句诗的含义。我几乎不能认出眼前的关银花来。瘦弱单薄,头发凌乱稀疏,面色干枯无神,颧骨冒出,额头上、眼角边已经爬上了浅浅的皱纹。
“鑫哥——”关银花那双多情秋水早就涌泉而出了。我抓过那双手,那是一双写满苦难与艰辛的手。我的泪水顿时也夺眶而出。这还是我原来的玉面*吗?
大家知趣地纷纷逃离散去。
两人紧紧地相守相偎着,我要竭力地找寻那些逝去的惊人美丽,也试图攥紧那些过去了的美好记忆,可是只坐了一会儿,关银花坚决要忙着去给母亲帮忙做家务。
在家里的两天时间,我才终于完全弄清楚了关银花的境况。
关银花被逼嫁给“黄百赖”,就如同掉进了灾难的万丈深渊。本来她就知道他以往的劣迹,可是当想到自己的娘家父母时,她也就只好委曲求全,甚至还幻想着凭借自己的善良和美丽来改变和拯救他,一心想着让他丢掉那些无耻和卑琐。
不是说新盖的茅屋三天香嘛,刚开始一切也都还好好的,“黄百赖”当老师的父亲也时刻管教管教他:“你现在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我们当老人的也帮你将意中人娶到屋了,你要好好过日子,不可以再去胡作非为了。”黄老师又花钱给他买了辆小货轮,指望他从此能够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只可惜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黄百赖”就旧病复发了,他邀约集镇上的几个二流子成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只用几个月功夫就将好好崭新的车折腾卖掉了,连一个螺丝也被他挥霍精光了。
生活没了着落,关银花就自己在集镇边上开了个小缝纫铺,靠给别人修修补补来勉强度日。可是就是连赚了点生活费还要被‘“黄百赖”抢走,他还经常辱骂她,后来逐步演变成了天天打她来解气。
没多久儿子出世了,“黄百赖”竟然逢人就说儿子不是他的,连关银花坐月子也不伺候,只管自己逍遥快活。孩子出生后,关银花的生活变得更艰辛了,经常吃上顿没下顿,娘俩饥寒交迫,喝尽了人世间的苦水。第三年,她回娘家借钱买了头仔猪慢慢喂养,哪知道刚喂半大一点还还没喂肥,就被“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