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我赞叹道,而夏川惯有地害羞地笑:“那样就太好了。”
我不多说,飞快地将资料全部折叠起来,塞进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口袋里。
收拾完东西,我倒没想马上出去,只是和夏川说起秦蓝的话,以及老鬼的死。夏川听了这些大觉得可惜和遗憾,同时担心我。他倚靠在床头上,眉头上尽显愁绪。
“这么一看,他好像已经知道你的所在了。”
“是的。”
“那要怎么办呢?他能够在秦蓝家袭击老鬼的话,是不是也能袭击你呢?”
我听见,抿嘴一笑,摇摇头:“他暂时没这本事。不然直接杀掉我了。他能杀掉老鬼,是因为我疏忽了。可真对我动手,事情就不是那样简单了。”
“是么。”
我不想他多想,也没什么可说,只是稍稍拉开窗帘来,想给屋子晒晒太阳。这间屋子是朝南的。我一直以为夏川在夏家的待遇低,没想到住的房子倒不错,吃穿用也不短缺,还有固定的佣人照顾,想想看,毕竟还是真正有钱的大户人家,不至于这么小气。
然而,谁想,就在我朝着窗户外左右瞧的时候,猛然间,窗外开来的三辆车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起来,夏兰山的家里是不允许私家车开进来的,但是这三辆车进来了。为什么我知道是私家车呢?因为夏家的车一律是定制的,车头前一定少不了一只金凤凰。而这辆车却一眼能看出厂家,虽然也是名贵的,却晓得不是夏家的。
这奇怪的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自觉好奇地看,想知道是哪里的大人物来了。随后车门开了,夏家接应的人来了。车门打开,一排人铺上了红地毯,随即马上有人来撑伞,伞下很快出现了一个人的人影,那只是一个身着红色传统汉服,扎着整齐长发的,行动有礼仪规范的男人。这男人有一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脸上肃穆,面若刀刻,站在一堆保镖里显得鹤立鸡群。
如果放在平常,我倒不一定想再好奇下去,因为一瞧就晓得是哪里来的大少爷。或许是夏家的亲戚。然而,我越看却越觉得这人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等那人慢慢走近这座宅子后,他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认错人,并且愕然了。
“钟小姐,怎么了?”
大约是见我扒在窗口不动了,夏川忙询问,我则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色汉服的男子,问
“那人,是谁?”
夏川听见,撑起身远远地一看,道:“啊,他来了。那是我舅妈的外甥,李家的长少爷,李钦泉。”
“李钦泉?”
我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左思右想,越想越奇怪。
叫“钦泉”的话就没有错,但是,怎么是姓李?
“他……不是叫赵钦泉么?”
“赵?不。李家的长少爷怎么可能姓赵呢?他是李家宗主李佩龙的儿子。李佩龙,是我三个舅妈的哥哥。”
听见这话,我不自觉地松手了,脑中有些空白。
“钟小姐,怎么了?”
我轻声道:
“我问你,他是不是,过去几年出了什么事情?受了重伤,或者失去记忆了?”
夏川听见,奇怪地道:“失去记忆?受重伤?不可能吧?我这几年一直看见他。李大哥他20岁的时候曾经外出修行过,后来过了三年回来了,就一直在家里接受更加正统的指导和教育。几年前就和秦家的小姐,啊,也就是秦蓝的堂姐,秦秀敏订婚了。李家的长少爷一旦成婚就会受到族里的承认,可以接管家里的重要事务了。为此李大哥一直都留在家里,学习这些东西。”
听到这里,我甚至不及思考,眼前就有些朦胧,道:“他居然骗我。”
夏川听见,不解地看着我,而我一闭眼,冷静了很久,这才放缓了口吻,道:“呵,这个人,我和他还有一段旧情呢。”
我话说完,夏川傻眼了。
***
说来话也不长。
那时候我才18岁,修炼途中碰见了一个自称是赵钦泉的20岁的男人。他相貌英俊,举止优雅,虽然开始看来冷漠讨人厌,但是曾经在我遭遇群鬼的时候出手帮过我。因为在同一片区域游荡,又都是那里数一数二的两个捉鬼师,我们先是彼此排斥,再是彼此竞争,最后,我和他认识了,更巧地是发现他八字很好,给了我希望。
为什么说给了我希望?
我讨厌自己的孤星命,这是毋庸置疑的。它已经害死了很多和我亲密的人。听说世界上有人可以化解我的孤星命,所以我一直在找。令天桐答应帮我办的也就是这件事。只要找到那个人,我便能脱离命运的诅咒。但是寻找之路很艰难,因为或许这样的人还没有转世也不一定,我心里带着期望,却渐渐地觉得没有希望。
直到我遇见“赵钦泉”。他竟然是不会被我克死的人。孤独了十几年的我遇见了这样的人,即便不爱笑,当时也马上喜悦地笑了出来。这意味着,他和我在一起可以毫无顾忌。这让我充满了希望。虽然不被克死不代表他能帮我,然而,有他在,我至少有了朋友。那时候,我自以为这个人会是我的救星。而且不夸张地说,我晓得他喜欢上了我,甚至还替我画了画,我看过,很漂亮。
“后来呢?”
“后来?”
“然后……”
我停了很久,道:“有一天,他在后院浇花。我心情很好,就告诉他,我喜欢他。然后……他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当天晚上一个人在外头不知道想什么。后来,他从此就彻底地消失了。”
夏川皱起眉头问:“消失了?”
“是啊。消失了。然而,这消失不是说我找不到他,可是尽管我用了所有办法联系他……他都不肯给我回一个字。”
“究竟是怎么了?”
“后来我去做了很蠢的事情,截了他的信。拿这些来打击自己。这才晓得他还有家人,有父母,还有一个关系很亲密的女性。想来,的确是叫秦秀敏来着的。他的信件里充满了各种温柔体贴的话语,我当时察觉到什么了,却不能相信。因为我不明白,人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的话说完后一切都安静了。安静地甚至房间里只有呼吸声。半晌,夏川怜悯地道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为什么他要这么对你?”
“……”
我闭着眼一句话都没说。夏川便又沉默了。直到许久,大约见我陷入了负面情绪里,夏川突然一拍手,笑道:“不过没想到,钟小姐还恋爱过。真是不简单,经历太丰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大约能理解这是他想要缓和气氛的玩笑,然而现在我却不觉得好玩。一时我揪起夏川的衣领,瞪着他道:“什么叫做没想到我还恋爱过?对,我看起来不像女人,没有女人味,那又怎么样?我就不能喜欢别人了?这是我自愿的么?这公平么?!活该我是孤星命,全世界人都可以蹂躏我的感受么?!”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桌子晃荡起来,而大约不晓得我的反应会这么大,夏川怔了好半晌,慢慢地,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我正在极度不佳的情绪中,马上就收回手,瞪着夏川道:“干什么?!摸什么摸?你们都是一家子货色,可恶的东西!”
无辜挨了我的骂,夏川一如既往地没有计较。他只是眼里带着怜悯,道:“对不起,我不是恶意的……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心里非常难过,钟小姐,我能感觉到。所以我才……那不如这样,想见他么?和他说清楚么?你可以放下禾虹的案子,先去找他。我可以帮你。”
听了这个,我慢慢地闭上了眼,却没回答。夏川便笑道:“是担心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么?没事的,我帮你。也别怕他不见我们。我去见他他肯定不能躲着我的。走吧,钟小姐,我带你去!”
听见这话,我还是沉默,半晌却站起身,提起茶壶,往他眼前的杯子一边倒热水,一边道:
“不。我不去见他了。”
我的话叫夏川愣在了那里,他道:
“你不是想问清楚么?为什么又不去了?”
“他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这么多年了,有六年了吧,他估计早忘记我长什么样子。”
“怎么会呢?别这样想。他可能是有什么……”
“别替他说话。刚才你还说了,他过去几年好得很……”
我的话叫夏川语噎。然而我也不多讲了,只是又吸口气,叹道:“我和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眼前,与其去和那男人追究过去,倒不如看看你冒着脑子烧坏掉的危险也要写出来的资料。”
夏川听了,怔怔地望着我,而我举起手里的资料,拍了拍,道:“昨天下午你就受伤了吧?伤口才包扎好,你就把这些东西写了下来。就算这些资料在眼前,抄也要抄五六个小时吧?何况是默记下来?所以,劳累过度,伤口感染了,今天早上才发高烧……我没说错吧?”
被我一通说,夏川哑然无言,他显得有点局促地笑道:“没什么。其实我什么用都没有,只有这点用处了。总觉得案件当事人很可怜,想帮忙而已。”
“……”
见他不好意思地笑,充满了纯真和诚恳,我突然很感动。也不多说,我突然抱住了他,他那温柔的气息和躯体的温热渐渐地就透过薄薄的睡衫传递了过来。而夏川被我抱住,一开始是僵住了的,后来却轻叹一声,回手抱住了我,还和安抚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
“别难过,别难过……”
“你是幼儿园的老师么?”
“哈哈,……可是这样就会舒服点,不是么?”
他说完,我没回答,其实是默认了。这种拥抱,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了。而他哄了一会儿,突然认真地道:
“钟小姐。其实,有的人会突然地离开,可能只是因为到了某些时候了,而不是心里不眷恋你了。你这么率直这么坦荡,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他没有理由不喜欢你,或许他也是心里有很多的苦衷,然而现在却无法用言语表达罢了。”
“你就非要替他说话么?和个老妈子一样。”
我蛮享受夏川的拍拍的,也不多说,唯一不满的是他总在那里叨唠我放宽心。而听了我的话,夏川笑了出来,忙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是啰嗦的那种类型。”
“算了……”
我突然松开了他,瞧着他浅色的头发下乌亮眼眸里的担忧,不自觉地也心里温热起来。这种感觉刚开始叫我感动,后来居然让我有些局促于直直地望着他。之后我低下头,咳嗽一声道:
“你……什么都别说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忘记他,不想提了。你也注意休息,我……看完这些资料,有事情还来找你。”
话说完,不晓得什么搅得我心里头有点慌,我掩饰一般地马上收拾起资料,然后站起了身。
他听见点头,我于是随即要走。可才要离开房间,夏川突然道:“钟小姐。帮你解开诅咒的人,告诉我怎么找,我也可以帮你找的。”
我听见一愣,干笑一声:“令天桐都找不到的人,你省省心吧。”
“这……不管怎么说,总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
我听着这话,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微微翘起嘴角:
“谢谢你。你先好好养病吧,以后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的。”
李钦泉(下)
为了不打搅夏川休息,我拿上资料便前往自己的客房。李万梅还算友好,直接将我安排在了这座夏家老宅里,这为我和夏川联系以及观察秦蓝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因为着急看资料,才走到一半路我就先掏出一两张来瞧,我自以为没人看见,且走道也不算长,可没等我走到尽头,这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他安静地立在楼梯口,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而在眼里落入那男人的模样的那刻,我的眼角微微一抽。
我原本以为,没有这么快的。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头发留得齐肩,然后在发尾扎成一小把,耳边的头发修剪得整齐,不多一寸不少一寸,左右一样长。他的眉毛浓黑而似剑,眼睛有神,嘴唇还和过去一样闭得紧,显出不爱说话的样子。因为头发很黑,他穿红色显得很衬,然而越显得他身姿英挺。可是这样的他,现在让我一看,心里便是一痛。
可就是这痛楚让我更加逞强,于是我假装不认识他,假装他与我毫无关系一般,直直地从他身边走过。这种决绝,我自己意外,他或许也意外吧。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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