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状师得意洋洋,老徐氏也似乎缓过劲儿来了,轻蔑地瞄向范老太太。哪想到那老贼婆子半点没有心虚的样子,倒让她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果然,梅状师似乎也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对单县令和吴状师都略施了一礼道,“大人,吴状师,真的可以确定那投湖之人就是范建吗?”
吴状师倨傲地道,“那是自然。这么多证人被盘问过,还能有假?只是……”他又转向了单县令,“这件事,徐氏夫人确实知情,因为夫君失踪,她不可能不找。想那范建,是在随徐氏夫人去范阳拜年时突然不见的,所以很自然的私下沿路寻找。但她怕范建被女鬼所迷这种事会带累了夫君和徐家的名声,于是有所隐瞒。求大人贪在她一片爱夫之心,从轻处罚。”这种知情不报也是有罪的,但大多罚银了事。徐家有钱,不在乎这一星半点。
“徐氏夫人的罪过真的只是隐瞒事实这一项吗?”梅状师打断吴状师的慷慨陈词。
吴状师显然没料到有这一句,怔了怔,怒言道,“梅状师说的什么?这是公堂之上,若满口胡言,是要受刑罚的!”
“当着单大人的面,学生怎敢?”梅状师微笑着道。而他那淡定又笃定的模样,没来由的令吴状师心中打了个突。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言词,似乎没有漏洞啊。
“你查到了什么?”单县令比范阳县的张宏图更会操纵公堂上的秩序,适时问道。
“大人容禀。”梅状师态度谦恭地道,“吴状师前面所说,学生没有异议。但,范建为什么要投湖?真是是被噩梦所魇,女鬼所迷吗?鬼神之说,固然有其道理,我大唐百姓,受圣人教化,也应敬鬼神而远之。但适逢年下,人间的大喜庆日,诸神辟易,鬼怪焉敢出没?何况吴状师刚才也说,当夜人来人往,阳气十足,还有无数灯火,照得坊市明亮?”
“说得好!”春荼蘼不禁低赞一声。这位梅状师,是她自穿越大唐以来,见过的最有能耐的状师了,掐制对方软肋的手法相当犀利有效果。
果然,堂上堂上也一片哗然,显然大家之前都没有想到,现在就觉得梅状师说得极对。
吴状师脸色变了,未料到被人抓到了这么大的漏洞。然后,还没等他想出话来反驳,梅状师就接着道。“若非鬼怪所为,那就一定是**。想那范健,负有功名,身体健康。又入赘富贵之家,有何理由投水自尽?除非是遭人侮辱,一气之下而为。”
“他是失足落水,哪里是投湖?梅状师又不是范建本人,如何能断定当时他的心意?”吴状师也是个反应快的,立即反击道。
梅状师怔了怔,但很快就接话道。“我虽不知范建的心意,却可以推测。吴状师去调查坊市落水案时,不可谓不用心,可却忽略了一点,就是动机。学生刚才说了,不是鬼怪所为,而是人力所致。单大人、吴状师,还有看审的各位父老。你们不知道吧?那徐氏并不是在范建死后才知道他投水的消息,而是亲眼看着范建身死的!”说到最后,他突然提高声音。
堂上堂下。被他的话震惊了。
“我大唐律法言明,杀有故杀、戏杀、过失杀,但无论哪种都是杀人。而杀人,一定要用刀吗?一定要亲自动手吗?”梅状师大声道,一直老好人似的,这时候却突然变了样子,攻击性很强,“需知,言语逼迫也可致人死地,言刀语箭。难道不是凶器吗?”
“梅状师,你是什么意思?”吴状师急了。
然而梅状师并不理他,而是直接对着公座道,“单大人,请传我方的证人,徐氏身边最信作、最得力的王婆子上堂。”
话音未落。春大山和过儿同时咦了声,虽然没有站起来,却也同时探出了身子,一幅不能相信的样子。随后,又齐刷刷一起看向春荼蘼。
春荼蘼耸耸肩道,“我问过王婆子后,早说会有人找她嘛,所以都不派人盯着她了。这不是,范家找上她了。这个证人,咱们护不住,不如大大方方的摆在那儿,大家来用,只看谁用得好了。”想了想又说,“本堂,徐家必败。败在哪儿?败在徐家老太太没有对吴状师说出全部实情。我之前提醒过她,可她还是说一半、留一半,把最关键的地方隐瞒,于是只能让家抓住短处死命下手。她总是自作聪明,这是最要不得的。”
“那怎么办?”春大山有点发急。
毕竟,他还是希望徐家赢。不是对徐家有好感,是因为徐家和春家是姻亲,多少会有牵连。
“爹,别慌。”春荼蘼神色镇定地道,“一般案子要审三堂哪,后面还有翻盘的机会,就看吴状师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事实上,她觉得吴状师比起梅状师,虽然年轻气盛,有可能在律法上更娴熟,道行却还嫩得很。好在他反应不错,也许可以狡辩到下一堂。
在看堂上,老徐氏听到王婆子的名字,就如一摊烂泥一样塌在地上。
真是愚蠢!春荼蘼暗中摇头,做事的时候不计后果,发现问题后处理不利索,现在被公示出来又变颜变色,完全没有担当。徐家这涞水第一富户交到她手里,今后必然败落。
按程序参见过单县令,又自报了家门后,王婆子开始回话。
……
……
……
两天倒计时!好比上了战场,我在前方奋斗,请大家的枪支弹药多多的补给吧!表让66断鸟粮草哇!后面追得好紧,不知今天能不能超越八百票。
另:说到极品,我从前也以为只在小说里才有,后来和家里的老人谈谈,他们经历的事多,一听之下才发现,现实中的极品更多呢。小说,还真是源于生活。至于本书的老徐氏,在梅、吴两位状师口中,直呼徐氏,大家应该看得明白,对吧?
谢谢。
第十八章所谓家风
“王妈妈,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梅状师和颜悦色地道,“你只是个下人,服从主人的命令是你的职责。主人做好做歹,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就可以回家了。若不然被打成同谋,一家子可就完了。”他老好人般的脸上带着诱哄,但语气中又是威胁。
王婆子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子。她多年巴结老徐氏,为虎作伥,好不容易让自己和儿子、孙子脱了奴籍,还娶了清白人家的女儿,就是想让孙子今后读书,做个斯文人。可若她被定了罪,孙子的前程就没了。家有罪犯,子孙不得参加科举。
于是,老徐氏在她这再有积威,她再害怕老徐氏会报复,也不得不咬牙说出实话。
“正月初二的时候,已经嫁到范阳县春家的大小姐和姑爷回娘家,我们老太太就决定和他们一起回去,好给春家老太爷拜个年。”那王婆子老老实实的道,看也不敢看老徐氏一眼,“我们家老太爷不知为什么,也要同行……”
“你家老太爷是……”单县令一时没明白。
“就是范建。”梅状师“好心”的解释。
“我们没在春家多待,可哪想到回来时,老太……范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因为范建有文人脾性,遇到好山好水,或者能做好诗文的朋友,之前也有过在外逗留的事儿,而且还不是一次半次的,我们老太太……就是徐氏也没在意,和罪妇一起先回了涞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天,范建丁点儿消息也没有。徐氏这才急了,想起之前范建提过纳妾的事,就以为他是带着外面的女人私奔了。徐氏要顾着徐家的脸面,没有声张,对外只假说要巡铺子。实际上是带着罪妇和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家仆,估摸着范建可能落脚的地方,到处寻找。因为那个坊市能通向周围几个县,徐氏就想来探探消息。没想到。范建真的就躲在如意邸舍里,大约是等着哪个小骚……那个……女人。我们到坊市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徐氏怕惊动旁人,说出来不太好听,就叫马车和家仆都在坊市外等着。可巧,如意邸舍有一个后门,闭店前也不锁。又没人守着,徐氏和罪妇两个就偷偷摸进去,找到范建的房间。范建见我们找来,先是很慌乱,然后就提出条件,要徐氏答应他纳妾,不然就和离。徐氏登时大怒,对范建又打又骂。”
王婆子这个人。别的能耐没有,嘴皮子倒是利索,记性也好。于是在公堂上充分发挥,把当日老徐氏骂的那些不堪入耳,极具侮辱性的言语,清楚明白而详细的复述了一遍。真是闻者脸红,就连男人都汗颜不已,因为骂不出这样的水平和下流等级来。
春大山涨红了脸,伸手就把女儿的耳朵按住了。春荼蘼也没含糊,按住了过儿的。他们身后的两名护卫啧啧称奇,看口型的意思是赞叹,因为军中的糙爷们儿也骂不出这许多花样。
等春大山松开手时。春荼蘼听到王婆子所说的最后一段话,“范建被气得浑身发抖,说徐氏有辱斯文,实在欺人太甚。然后又大叫一声:我不活了!就那么也不知叫嚷些什么,跑了出去。罪妇本来也担心范建,怕他一时想不开。可徐氏说:管他呢。让他去死好了。这样的软骨头,我还真看不上!”
一语毕,群情哄然。老徐氏脸色灰白,身体哆嗦成一团。她不是怕,她是气的,表面上她还要装贵妇的,如今这层脸皮给自个儿的亲近手下生生揭下,今后还怎么在涞水立足?
她倒没想想,这官司打不赢,她若被判了流刑或者徒刑怎么办?死刑倒还不至于,毕竟她没有“造意”,也没有亲自动手。
而左侧门处,春大山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倒不是震惊于王婆子的这番话,毕竟早就听说过了,而且也知道女儿心里有定数。他悔的是,总说徐氏牵连到春家,明明就是他的错!他和父亲都无所谓,可他还有个没出嫁的女儿哪。要知道所谓家风,就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绝对掰扯不清的。老徐氏的人品在全涞水县的见证下,已经低到没有,而他娶的是徐家女,还是作为荼蘼的继母,人家说起来能好听得了吗?幸好王婆子没提老徐氏给女儿说亲,以及小琴与范建勾搭的事,不然荼蘼的名声就算毁透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能和徐氏再过下去了!
这是第一次,他很明确的有了和徐氏分开的想法。
“大人!”堂上,王婆子一说完,梅状师立即再度开口,“真相已经是明摆着的,那徐氏招了女婿,虽说给予吃穿用度,却在心情上百般折磨,欺压了范建二十余年。那日,又如此折辱欺凌,令范建激愤之下自戕。虽则她没有亲自把范建推落湖中,可却与相推何异?特别是在仆人提醒的情况下,仍然不施救助,令那范建落湖而不浮,沉冤深似海,无颜见青天!大人,徐氏先是逼人至绝境,中时不肯救人,最后还要隐瞒事实,三罪并发,不得以赎铜抵罪,求大人严惩,还范建一个公道,让他不用再潜入冰冷湖底,可以重见天日,入土为安!”
吼,最后几句说得真煽情,有点结案陈词的意思。其实什么落水而不浮,和所诉罪行有关系吗?但在古代说出来,却是最拔动人心的。想想也明白,冤枉啊,六月飞雪啊。你欺侮得人家掉水里淹死了都不愿意浮出来,得多大的恨意和委屈啊。
老徐氏一向强悍,不像她女儿小徐氏,经常嘤的一声晕过去。今天,她也嘤了,却只是瘫在那儿,死活晕不过去,反而吓得愈发清醒。上堂前,她还什么也不在乎,以为最差的结局就是陪银子而已。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范家谋算的是她,是徐家全部的家产。只要她坐牢或者发配。徐家就改姓范了!
她终于明白了,可惜有点晚。现如今,她只有狠命的瞪着她花大价钱请的吴状师。他不是在长安参与过刑司事件吗?不是给大理寺卿当过私人文书吗?怎么如此不济事!或者当初她就错了,应该让春家那个死丫头帮她卖命。听说那死丫头在公堂上厉害着呢。
吴状师接收到老徐氏令人浑身发麻的目光,脑筋急转。他不知道老徐氏私下曾闹了这么一出,还被范家人抓到了把柄。说到底,他还恨呢,若非老徐氏撒谎,他怎会落到如此田地?让一个乡下状师逼得哑口无言。不行,一定要翻盘!无论如何。要做点什么!
好在他心思也算转得快,脸皮也足够厚,见形势不好,立即上前。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下更是以压倒性的分贝道,“大人明鉴,那范建未必就已经死了!”他这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因为人若未定生死。刑罚律法就不适用,案子就得拖下去,就有的是办法好想。范家要的不过是银子。私了也未必行不通。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何况徐家还是富户,抹得平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