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荼蘼也使劲反抱着夜叉,但她没兴趣在巴戈图尔面前秀恩爱,于是轻轻挣脱,走到巴戈图尔面前,狠狠踢了他一脚。
夜叉连忙上前。“别脏了你的脚,我来。”说着一抬腿。
夜叉的力量可比她大多了,巴戈图尔高胖的身子忽地飞起。然后重重落在床上。这次是脸朝下落地,就算有厚厚的褥子,但惯性太大,满口牙齿也掉了一半。夜叉紧接着欺身而近,把他翻过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两把短剑,一左一右,把巴戈图尔的手臂钉在床上。
巴戈图尔疼得几欲昏厥,却偏偏不能动弹,也不能发出叫喊。脸上被血和恶心的泡沫糊得看不清模样,只有双眼连眨,极度的恐惧,表露无疑。
隔着千军万马、隔着朝政、隔着王城还好,如今两人自阿苏瑞成年后第一次见面,原来他怕他的王弟到如此地步!居然从骨头缝里都颤抖起来,连半点反抗的心也没有,只想哀求。
“这是为了被你折磨死的我母亲和妹妹。”夜叉冷酷无情,“你该庆幸,我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杀人,所以,你还以再多活一刻。”
巴戈图尔仍然像僵尸一样不动不说,但全身上下都似乎在说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
“你以为,你的手下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绑到我?”春荼蘼想让巴戈图尔死得明白,这样心里才会自我痛恨,“我既然知道你害怕阿苏瑞,必会想办法找到他的弱点,也就是我。既然知道杜含玉恨不能我生不如死,又有机会进入大都护府的内宅,我会那么不小心吗?我早就派人日夜盯着杜含玉,她做了什么,我都知道,除了巴兹是故人这一点。而我能被绑架到,是因为我故意被绑架。哦,忘记告诉你了,我的身边一直有狼卫贴身保护。即便没有狼卫,你觉得我父亲会这样放任我有危险,还是会上了巴兹的当追错方向?他是谁?他是定远将军白世遗,是打遍西域无敌手的副都护大人,轻敌成你们这样,一切顺利时半点不曾怀疑,我该说你天真还是乐观还是白痴?可见是被猪油蒙了心,所以趁早交出王位吧。”这一切,不过是她以自己为诱饵,甘冒奇险,好让夜叉能潜进西突厥的王城和王庭。
过年的那几天,夜叉又偷偷来看她了,还带着锦衣还看小凤。那时,她已发现杜含玉鬼鬼祟祟的,探知杜含玉要绑架她,好送给巴戈图尔邀功。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拖的时间越长,死的人越多。春荼蘼不敢说自己善良,但也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少一点孤儿寡妇,少一点无依的老人,也少一点夜叉所面临的危险。而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暗杀了巴戈图尔,西突厥必乱,各大部族的首领要么自杀残杀,要么会更快的倒向夜叉。那时,和平就会很快到来。
春荼蘼决定将计就计,故意被绑架,然后暗中布置。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假的,她被绑架是假的,白世遗追不到人是假的,巴兹的队伍也有一部分是假的。
巴兹身边带了有五十来人,但并不全是一直跟着他的嫡系,有很多是被白世遗灭掉的马贼投奔而来。可算得是乌合之众。而夜叉的狼眼组织,是非常有名的暗杀组织出身,潜伏、跟踪、伪装、冒充原是必杀技。他和狼卫们,本身就是组织中的精英。
于是,夜叉亲自带人杀掉十几个马贼,由自己人来假扮。反正都是西域人,只要五官极为相似,人人一把大胡子。再少说话、机警些,很容易蒙混过去。所以春荼蘼面对巴兹和杜含玉时才不会害怕,才有心思舌战匪徒。因为她知道夜叉就在附近,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此外,还有锦衣带的大批狼卫一直吊在这支绑架小队的后面。就算在王城这边,也安排好了人手接应和退路,方便成事后迅速撤退。
她进宫来,夜叉带着人就在偏殿接受“宫中赏赐”。以他的武功来说,趁夜、趁着所有人酒酣耳热时从偏殿进入主殿,杀掉守卫。换上自己的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加之,他太了解巴戈图尔。有了新美人就会撤掉近侍,不传召,任何人不敢入内。所以,此时的他们非常安全。
当然,在这个计划实施之初,夜叉坚决反对,因为为了防止被看出来。她中迷药、跟着马队逃亡时遭的罪全是真的,她两个丫鬟被丢下,虽然很快有人搭救。但受的罪也是真的。无论她怎么解释和劝说,夜叉也不肯点头。不得已,她只得瞒着夜叉和锦衣配合。等木已成舟,夜叉就不得不按计划行事。
对这件事,夜叉非常生气,从他们认识以来,还没见夜叉这样生气过。但她有的是温柔款款的手段,令夜叉最后原谅她、原谅锦衣。顶多,以后看得她再紧点罢了。
“下了地狱,别忘记感激杜含玉。”春荼蘼俯视着那曾高高在上,却不配尊位的巴戈图尔说,“凡事有因才有果,有力才能借力。若非她害我之心不死,我也得不到这样的好机会,阿苏瑞更不能顺利的杀掉你。”
“王兄,你只当活了一辈子,最后做点好事。”夜叉冷冷地道,“你明知道,你早晚必败于我手。只是你活着的话,战争还要再打五年。你死了,顶多两年,突厥必然平定。我突厥人民向往和平、富足和安宁已久,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对嘛,她恨嫁嘛。再过两年,她如果还没有男人就必须得缴税了,多不公平哪。所以,她等不了五年。尽管这次冒了很大风险,和夜叉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时间,也要提前。
巴戈图尔听他们这么说,眼睛越瞪越大,眼神流露出悔恨、不甘、愤怒,夹杂着无边的恐惧与绝望。自从狼神之子出生,他与母亲、族人耗尽心机要保住王位和荣华富贵。因为怕触怒狼神,不敢杀掉阿苏瑞,却极尽虐待和伤害,还想利用这狼种为己用。
可是,不知为什么,阿苏瑞居然挣脱了桎梏!慢慢的,越走天地越广阔,到如今要夺走他的一切。是狼神吗?狼神有选择,所以他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这么想着,目光就落在那个脏兮兮,却双目灵动清澈,看起来美丽无比的女人身上。他并不知道,不是狼神,而是这个女人解救了阿苏瑞,从此让他活得骄傲而尊严,直到最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如果世上真有狼神,这个姑娘就是狼神送给阿苏瑞的最好的命运。
第一百二十五章最好的命运
茫茫戈壁,残月正要被晨曦所淹没,星辰已暗淡无光。
春荼蘼与夜叉共乘一骑,慢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行人一早出了王城,连续赶路了三天,巴戈图尔的死讯才传出来。也不知夜叉用的什么手法,人人都说狼神降临灾祸。因为在守卫森严的王庭中,不仅巴戈图尔,包括送狼神之子心上人过来的那队人,也一个个死于非命,包括被好几位贵族看上的杜含玉在内。除了巴戈图尔外,死者身上均无伤痕,那位被绑架的大唐贵女则消失无踪。
有心之人若想想,就该明白中了阿苏瑞殿下的瞒天过海之计。怎么这么巧,他的心上人就被绑架成功?之后有人杀人,有人断后、有人放谣言,配合得相当默契。若放在西方,就是特洛伊木马计划。但王城中的大部分人处于就要灭亡的紧张与恐惧中,更多的人愚蠢无知,笃信狼神传说,于是这种神怪的说法就大行其道。
寒冷的初春清晨,春荼蘼被裹夜叉的大氅中,窝在夜叉的怀里。耳侧,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头顶,是他舒缓而温热的呼吸。腰上,缠着他健壮的手臂。虽然赶路辛苦,可这一刻,她却感觉无比安宁。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情饮水饱。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再苦也是甜的。
“来了。”夜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满满的温柔。
春荼蘼抬起头来,就见地平线上,有一队人马正在接近,看旗号,正是三舅舅派来接她的唐军。最前面,大大的一个春字,是她爹春大山亲自到了。
她扬起头,正迎上夜叉灼热的唇舌。两人逃亡了三天,却没时间和机会在一起。现在就要临别,那刻骨相思意却再也忍耐不住。她用尽心意回应,两人之间似有火焰游遍全身,夜叉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有面颊滑到脖子,又情不自禁探进领口。
她知道,他每回见到她都有狂热的渴望,但忍耐得极为辛苦。可此时,真的不是时候。她捉住夜叉的手指。“两年。”说着,不知怎么就掉了眼泪。
她要回长安了,而他到了争夺王位、平定突厥的最关键时刻。这意味着,他们要很久也不能相见,只能互相思念。
“两年。”夜叉微微喘息着,“两年之内,我就会来娶你。”他的眼睛,比天之将明时那颗启明星还要闪亮,透着无比的坚定。
两年之期,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在父亲的陪伴下回到大都护府后。白蔓君和春青阳公媳两个联手,连日为她进补。连院子都不让她出,好像她执行这次危险的任务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又做了百八十年的大牢,必须要好好将养似的。
其实,真没有想象中的凶险,毕竟夜叉一直在身旁,就算事情败露。逃跑的路线也都准备好了。她这样谨慎小心的人,惯于给自己留后路的。只是这一趟,十分的考验演技。不过为了安长辈的心。春荼蘼只好当小猪,安心被喂养。
在此期间,朝廷下达了对白世遗的处理决定。虽说雁回杀了佟东瑞冒充官员,不关白世遗的事,毕竟谁也没见过佟东瑞,官府和朝廷的文书也齐全,但白世遗还是获了失察之罪。好在春荼蘼把破案之功给了三舅舅,白世遗功过相抵,只受到皇上的书面斥责,罚俸禄半年,并自领杖刑三十。
白世遗富余,罚俸不疼不痒。而在安西四镇这个地方,就算有皇差盯着,谁还敢真打白世遗?意思意思抽了三十下,背上见了点血道子,冒了点血珠儿,白世遗在“虚弱”的在床上趴了两天也就完了。同时听说,皇上准了雁回的流刑三千里,发配到南疆极为艰苦的地方去了。
“当地官府只负责监管六个月,之后令其在当地为吏。”白世遗告诉春荼蘼,“皇上的意思是惜雁回文武全才,令他帮助当地官员治理地方。若他能一展长才,真的有所建树,皇上必不会亏待了他。”
“南疆多蛮族,民族成分复杂,听说山民还很凶残不讲理,瘴气毒物多,对雁回真的是考验。”春荼蘼想了想道,“他毕竟触犯了律法,吃苦以恕罪是应当的。但,他求仁得仁,只希望他真的为大唐立下新功,让南部边民也过上好日子。皇上给机会,下面看他自己的了。”
“说得不错。”白世遗点头,“皇上还给那些失主御笔亲提了‘善举匾’,那是有银子也买不断的,算是替雁回补偿了。”
真是皆大欢喜。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庆平二十年的阳春三月天,春荼蘼在离开长安半年多之后,再度出发,返回大唐的都城。
再一次分别,大约是有了经验,大家的愁绪虽然仍在,但却好得多。唯有春小山同学懂了点事,哇哇的大哭。血浓于水这句话真不是乱盖的,亲人之间永远有着深深的牵挂,哪怕是小奶娃子也同样有感受。
出龟兹城时,杜东辰求见。
“我没有面目见你,所以今日仅来送行。”隔着车帘,杜东辰低声道,“一切,都是我们杜家咎由自取,但你从没有赶尽杀绝。相反,一直网开一面。是我三妹生了执着恶念,是我们杜家对不起你。我及八妹,前来谢罪,请春六小姐原谅。”他说得发自肺腑,所以即便看不清他的脸,春荼蘼也能体会其意。
掀开车帘一角,果然见杜东辰和杜含烟跪在尘土之中。
“快起来,我受不起。”春荼蘼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凤,小凤立即下车,把杜东辰和杜含烟拉起来。
“杜含玉害我,我也没有手软,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春荼蘼继续道,“你既然想做状师这一行,就该知道株连要不得。你是你,你八妹是你八妹,你三妹是你三妹。本来,我想承你的情,至少把她的全尸给你。可惜我要逃命。实在顾不得。”
“人已死,活的罪孽已了,肉身不过皮囊,无所谓的了。”杜东辰惨然,眼神却清亮,“春六小姐多珍重,我已经决定留在安西,我们只怕后会无期。”
“好。彼此珍重。”春荼蘼深深望了杜东辰一眼,放下车帘。
一路晓行夜宿不表,有白世遗派回京的军队和夜叉的十名贴身狼卫护送,自然没有遇到半个不长眼的匪徒。路上,春荼蘼听说西突厥大乱,狼神之子节节胜利,以巴戈图尔的母族为首的几大部族还在负隅顽抗,但相信,很快就能平息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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