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在哪儿?”过儿条件反射似的又把车帘掀起,因为激动,直露出了半个窗户。
就连小凤也被唬住了,下意识的欠起身子,往窗外望去。
外面,人山人海,除了街边又唱又跳的民众外,还站满了士兵。他们身上穿着櫜鞬服,也是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礼服,也称之为戎服……头上有抹额,身穿袍、下着銙奴、脚登靴、左手挎刀、右边佩带箭房弓袋。
这些士兵都很年轻,个头高高的,身姿雄伟,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就像一排挺拔的小白杨。
少年们啊,真诱人!
一边的小凤和过儿看得呆了,半天才意识到此举不雅,连忙把车帘放下。
“骗到你们了吧?”春荼蘼笑。
“小姐!”小凤严肃地以语气斥责。
过儿倒笑眯眯的,“三老爷对小姐真好,派了这么多人来迎。现在奴婢放心了,老爷和老太爷那么疼小姐,现在三老爷也这样把小姐放在心上,奴婢为小姐高兴呢。”
她口中的老爷是春大山,春青阳是老太爷,三老爷自然指白世遗了。只不知,这两个丫头对她的娘亲怎么看待。在长安,她们都没见过白蔓君的模样,但知道春大山“再”娶,还生了个儿子。小凤倒罢了,只怕过儿对“后娘”心存警惕,以为她成了小白菜。
就这么又走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了。
过儿赶紧推开车门,小凤率先下了马车。因为是春荼蘼“发明”的那种侧门马车,台阶是折叠的。所以,小凤拉下台阶后,春荼蘼就走下马车。
路上为了方便,她一直穿着胡服。虽是女装,但下身是裤装,上下马车极便利。因为知道今天要进城了,她特意打扮了一下,上身是淡绿色轻罗偏衽翻领的短款小衫,下身是粉黄相间的竖条宽腿扎脚裤,粉红色矮绑线鞋,外面披了白色的软绸斗篷。很短,才过臀。
头发,照常梳着她喜欢的单螺髻,没戴金饰,只一只白玉簪,一只碧玉簪,耳朵上是俏皮的珍珠玲珑耳坠子。腕上是五彩宝石的手钏。脖子上挂着一只明晃晃的金项圈。腰间挂着杂着金银线的香囊。
一身打扮,清雅中带着富贵,低调中显着奢华。就说她的衣料,都是皇上赏赐的贡品。别说安西四镇了,长安城里也极少人能穿戴。再说那竖条子衣料,印染手艺十分复杂。而轻罗虽然是薄而轻的,其织法也极其繁琐。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见得到的,也不是有钱能买得到的。
加上她为了掩盖病容还化了点淡妆,所以这一亮相,就听到了周围有欢呼声:不愧是长安名媛、大唐贵女啊。当然,这些议论不是兵士们发出,而是围观群众。
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来判断,她三舅舅带兵很有两下子,纪律严明,钢铁一般。怪不得群敌环伺,安西四镇还能安然无恙。
“荼蘼。”有浑厚的男声,喊她的名字。
抬头,见到白世遗。她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三舅舅。
来时,还曾为难,怕到时候一群人围过来,她认不出自个儿的“爹”就太可笑了。虽然是从小就失散的,好歹父女天性,应该一见就知道吧?
可现在,天性什么的可以放放,见舅如见娘这句话倒是深刻理解到了。
白世遗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不像春大山那么健美,而是瘦高个。那张脸,和白蔓君极像。也就是说,大部分随了白敬远。这五官生在女儿家脸上,就是带着英气的漂亮妹子。但生在男人脸上,就极其清俊优雅。
她一直以为定远将军么、带兵的副都护么,一定是孔武有力型,哪想到,三舅舅是个儒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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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天伦之乐和闺房之乐(上)
“女儿见过父亲。”她急上前两步,弯腰施礼。
现在,她两个对外必须称爹的人都在此地,所以决定管明面儿上的爹称为父亲。实际上亲生的爹,才叫为爹,以示区分。
白世遗上前扶起外甥女,面露温柔笑意,“快进府吧。”言简意赅,但声音里饱含着深刻的感情,让人的心瞬间就暖了、安了。
唉,果然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这样的三舅舅,外形儒雅,整个就是翻版的小白敬远。能征善战,在群敌环伺中驻守安西四镇多年,足智多谋、心智坚毅,还疼爱家人。这样的男人,怎么就娶了心胸狭隘、又斤斤计较,没有大家风范的黄氏呢?
再一次,她腹诽外祖父选儿媳的破眼光。她三个舅舅应该都还是不错的,但没有一个人娶对了老婆。大舅舅白世玉如果不尚公主,就不可能在沉默中疯狂。二舅舅虽然古板无趣,但却是个有担当的人,结果娶了狡猾爱装的葛氏。
三舅舅……别提了。
好在三舅舅的儿子和女儿,也是七弟白毓飞和八妹妹白毓灵都是好的,白毓燕忽略不计的话,在子女运上,三舅舅算是比较不错。
跟在白世遗身后,春荼蘼仪态端庄,温柔优雅的进了安西都护府,身后两个丫鬟也举止大方。这情形,在当地传为美谈,足足被议论了一个月。
而对于春荼蘼而言,草草欣赏了一下西域建筑风格的都护府外观,就被引到后院。她走得热了,就脱掉外头的斗篷,再回身,见白世遗已经闪开了路。然后。就在走廊尽头,春大身一身便装,站在那里,向她伸出手。
“爹!”春荼蘼快乐的喊了一声,直接跑过去,跳进春大山怀里。
这,不合礼数,可春荼蘼哪管那套。而她扑得很猛,直撞了春大山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连忙把女儿扶起来,自个儿却眼睛热了,鼻子酸了,声音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上上下下的看不够。脑海中,又想起她才出生时,就捧在自己掌心,只比小猫大一点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大的小东西,如今却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不舍。这小小软软、嫩嫩香香的女儿,再也不会只属于自己了,很快会飞走。
而之前,从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而这一次,却隔了这么远,分别这么久。此时重逢,叫他怎么能不激动狂喜。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爹啊,我想你了。真的很想。”春荼蘼的小手抓着春大山的衣襟乱摇,“您都不疼我了对不对。有了娘,有了弟弟,您就不要我了。”她不负责任的控诉,听在春大山耳朵里却有如仙音般动听,忍不住就呵呵笑出来。
“荼蘼啊。”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却是春青阳。
春大山身材高大,刚才站在走廊中央,加上春荼蘼乍见父亲,眼中的其他景物自动屏蔽起来,都没看到父亲身后的祖父。此时见到,立即又扑在祖父怀里。
亲人相见,本是高兴的事,她在来时的路上也想了好多场面,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当她抱住祖父苍老瘦削的肩膀,不知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哇一下就哭出来,惹得春青阳也泪水涟涟。
一边的过儿见状,叫了声“老太爷”,也扑了过来,一老二少三个人,就在那儿抱头痛哭。
白世遗走过来,拍拍春大山的肩,“兄弟,真是羡慕你,妻贤女孝,长辈通情达理,一家子合合美美,亲亲爱爱。”说着,叹了口气。
“荼蘼也是你的女儿。”春大山抹了抹眼睛,“这丫头是个有心的,她即当着外人的面叫你一声父亲,你就也是她爹。”说着就走上前,把树熊一样挂在父亲身上的女儿“摘”下来。
“别哭了,仔细伤眼睛。”春大山左手搂着女儿,右手搀着老爹,“快到后堂去,你娘还等着。自从听说你要来,她很久没睡过安生觉了。还有,你弟弟……”
话音未落,本应在后堂的白蔓君已经抱着儿子奔了过来,好在她还念着儿子小,脚步死死压制住,不然如此踉跄,早就摔倒在地了。
“我的儿。”白蔓君更是水做的人,离着春荼蘼还相距还有数丈,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春荼蘼赶紧上前,扶住白蔓君,低声安慰。一阵悲喜后,又抱过白白胖胖的小弟来。那孩子虎头虎脑,如果说白世遗是翻版白敬远,这小子就是小号春大山,五官无一处不像,甚至那憨厚中带着倔强的神情,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且宝宝一点也不怕生,或者他小小的心里,知道眼前又哭又笑,亲得自己一脸口水的人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亲姐姐,同胞天性油然而生,两只小短胳膊抱住春荼蘼的脖子,很开心地吐了个泡泡,露出“无齿”笑容。
幸好春荼蘼念在自己还在伤风中,怕过了病气而不敢久抱,不然她一定就不松开了。
一家人又哭又笑了阵,再重新见过老周叔和小凤,才欢欢喜喜的进了后堂。
都护府前面是副都护白世遗及其手下官员办公的地方,后面隔着一个花园,两道门禁,才是副都护大人及春大山一家的住所。不算府外的重兵,内院由数组军士巡逻把守。而其他官员并不住在此处,是在同一条街上的其他院落中。
后堂非常宽绰,中间以一长溜葡萄架子隔为左右两处。左边是白世遗所居,因他的正妻黄氏一直带着儿女留在长安,有一房妾室在一次军乱中死掉了,就是顶了春荼蘼娘亲之名的那一位,现在就还有一个侍妾郭氏,照顾白世遗的饮食起居,掌管都护府内院的中馈。据闻,郭氏是白世遗一个老部下的女儿。那人在一次战斗中为救白世遗而牺牲。白世遗就娶了他守寡在家的女儿为妾,算是承诺照顾郭氏一生。郭氏进门后并没有生养,为人又娴淡不争,所以日子过得算不上恩爱,却也是平静无波的。
右面,就住着春氏一家。因为白蔓君改姓为金,认了白世遗当“干哥哥”,所以两家这样亲近,虽然很多人羡慕。却也没有人怀疑过什么。
知道春荼蘼今天会到,郭氏和白蔓君带着人忙活了一上午,这才准备出丰盛的接风宴来。
“娘和郭姨对我这样好,真是折煞我了。”春荼蘼心情好,嘴就甜得似抹蜜。
果然。白蔓君觉得女儿体贴会说话。而那一声姨,却非姨娘又瞬间暖了郭氏的心,和乐的气氛立即就被带动了起来。
此时,春荼蘼已经略事梳洗,重新换上衣裳,还特意换的白蔓君亲手做的一件。一家人不分男女老少,团团圆圆坐在一桌。就连过儿、小凤、老周叔,白世遗贴身的长随胜利,及郭氏的大丫头石榴和桃儿,也在厅外支了小桌。
“这下子倒比过年还热闹。”白世遗笑说。
这时候春荼蘼才看出来。三舅舅虽然长得和外祖父极像,外表看来也儒雅温文,内里却是个豪放不羁的性子,怪不得当年能做出帮助妹妹私奔的事。
“荼蘼来了。可不就比过年还高兴么。”白蔓君瞪了哥哥一眼。
也不知郭氏清不清楚白世遗和白蔓君真实的关系,但却对他们之间亲兄妹才有的随意和自然视若无睹。对白蔓君这个表面上的继母对继女的亲热态度也毫无异议,可见是个聪明人。
“先吃饭吧。”春青阳疼惜孙女,“荼蘼这一路上定然辛苦,瞧着下巴都尖了,这些日子可得好好补补。”
因为中午炎热,春荼蘼鼻子不通的伤风症状有所缓解,其他人太兴奋了,都没看出来。只是春荼蘼知道自家的事,所以明明手痒痒得要命,想抱着那个小白胖肉包子捏捏亲亲,却自动自觉的隔开一个位置坐,暗暗吞口水。
满满一大桌子美食,一半带着明显的西域特色,是给春荼蘼尝鲜的,另一半却完全是中原菜式,一看就是白蔓君亲手烹制。她那个娇娇女的娘,能现在成长到可以洗手做羹汤了,可见女人只有在男人的爱情中才能成长啊。
“弟弟叫什么名字?”春荼蘼问,实在忍不住,隔着右侧的春大山,捏了捏那小胖手。
“小山,春小山。”春大山答。
春荼蘼立即抗议,“爹,您的词汇量也太匮乏了,给弟弟起名字居然这么省略,直接把您的大名改个字就算了!”
春小山同学似乎听得懂,也跟着抗议似的嚷嚷了一阵。男孩子说话比较晚,反正春荼蘼只觉得小白肉包子哼哼了什么,一个字也辨别不出。
“是我定的。”春青阳咽下一口酒,温柔地看着孙女道,“你啊,这丫头,这辈子就算是有靠山了。上面有你爹大山,下面有你弟弟小山,等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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