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就过了除夕,进入庆平十九年。
这一年,是春荼蘼重生的第四年,身体的年龄已经十八岁。她名义上的娘,实际上三舅母黄氏和名义的二伯娘,实际上的二舅母葛氏,虽然对春荼蘼犹如对鬼神,敬而远之,却不得不虚情假意的来找白敬远。非常体贴而热情的请求一家之主,要赶紧给六丫头说一门好亲,因为大唐贵女虽然流行晚婚,但这时候也该说婆家了。然后,适当的表达了满心忧愁。要知道一个能破解沉冤大案和迷离凶案,见死尸能面色如常,在公堂上挤兑得人恨不能撞墙自尽。把几百年的望族,也是曾经的后族杜家连根拔起的姑娘,实在是人嫌神厌鬼见愁,就算是白相的心头肉,皇上喜欢的表侄女,只怕若不利用权势压迫或者利诱,单凭自身,很难嫁得好。
这些忧愁里。有些非常隐蔽的、幸灾乐祸的意思。你春荼蘼不是能耐吗?令安国公府的嫡长孙现在都没人提起,高贵的嫡女们被压下。外面的人但凡一提起如今的安国公府白家,除了白相,就是春六,连二老爷白世林都靠边站,三老爷白世遗甚至别名为:春六的爹。一家子大大小小,上至嫡母、伯娘与姑姑,下至少爷小姐,都不敢惹她,捆在一起也比不过老太爷对她一人的宠爱。
现在如何?嫁不了好男人,女人再有本事也是白搭。名门士族不会娶,权贵门阀是动机不纯。小门小户的……她嫁过去做了正妻也是丢脸,而且人家不敢惹她,只是敬着,夫妻之间又有什么琴瑟和鸣而言?
总之,一定会不幸的。哈哈,不能笑。但是,忍不住嘛。咳咳。
白敬远是谁,难道会看不透这些小心思?他望着两个多年的儿媳,似乎她们自嫁进来就没犯过错,可是这心思、这胸襟、没有一点为人长辈的慈爱,令他极为不喜。
“白家的安稳,甚至今后百年的荣耀,正是这个‘人嫌神厌鬼见愁’给的。”他知道一些无知又忌妒的妇人,私底下给孙女起的外号,因而突然就沉下脸,“外人便罢了,不过是妒忌满长安都在夸赞六丫头,让他们只会打扮玩乐的废物女儿被比得没一分人才而已,你们怎么也和外头的人一样?知不知道你们的儿子女儿要没有六丫头,我死之后还不知会如何呢?现在居然看低她吗?不怕告诉你们,她的婚事,你们就别瞎搅和了。别说你们,我也插不上嘴。皇上那么喜欢她,自有皇上做主。”说完,拂袖而去。
白敬远向来风度儒雅和蔼,虽然身为家主和族长,也是非常威严的,但很少这样沉下脸来喝斥。而且提到了自己的死,又搬出皇上的大名,可见这话说得多重。所以吓得两个儿媳,也算有诰命的夫人都呆住了,一个字不敢多说。
白世林本来陪父亲在书房说话,所以全程经历了这番对答。他这个人,在白家二代的兄弟三人中最不出彩,却是个极孝顺的,惟父亲马首是瞻。况他为人精细,锱铢必较,做起事来很拉得下脸。用春荼蘼的话说,是个天生的管家公、迂腐、面瘫、很难动摇和被收买。
此时白世林就如春荼蘼形容的那样,狠狠瞪了自己的老婆一眼,目光如刀,寒光闪闪,令一向喜欢装大方温雅的葛氏,不可控制的一哆嗦。
“愚蠢!六丫头的将来,父亲心里有准儿,少无事生非!你掉这枪花,装贤良,当谁看不出来呢。”这话说得很不留情面,令葛氏吓白的脸,又涨得通红。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弟媳,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不能随便训斥,只冷冷的道,“这事,我会写信给三弟知道。他后宅不稳,我当哥哥的,也不能干看着不出声。”说完也拂袖而去,背影和走路的样子,十足模仿白相。
葛氏和黄氏讨好不成,反倒弄个没脸,心中都很不忿。黄氏见公爹和二伯走远,忍不住就抱怨道,“六丫头的婚事若由皇上和父亲做主,倒是说一声啊。如此不声不响的。我们怎么知道?若真不闻不问,又是了不得的天大罪过。我这哪还是嫡母,纯粹她是我的冤家!”
葛氏在黄氏面前被丈夫打脸,又羞又怒,本能的打击别人,自己才能舒服点。因此冷笑着道,“我还不是为你才吃的瓜落儿!六丫头的事,本来就应该你这嫡母来操心,你非要拉我这个伯娘一起来讨嫌。这时候摆嫡母架子。平时怎么不见你关心一下?六丫头确实是父亲亲自操心着,但你从来不闻不问,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也不怪父亲见了你就生气。”
“哪里是因为我!”黄氏一想到二伯会写信给自己的丈夫,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恼火,“明明是你露出嘲笑的意思,父亲才会发火!”
“也不知是谁,心里藏不住事,非得露出样儿来!”葛氏哼了一声,也走了。
黄氏愣愣站在书房中,脸色变幻莫测。也不知二伯在信中要写些话。万一说她不理那个外面的野种,她那男人是什么霸王暴躁的脾气,她是清楚的,只想想就打了个寒战。然后也快步跑走了。打算回去也写封信,赶在二伯之前,先为自己剖白一番。不是她失了妇德,不关心庶女。明明是父亲要亲自教养,她插不上手而已。
而白敬远刚才的说法不是凭空乱讲。是因为皇上对他明确说过:过了年,六丫头就满十八了吧?她的婚事,你不要管。朕就越过你这亲祖父,不,应该说是亲外祖,亲自给她赐一门绝好的亲事,断不会委屈了她的。放心,必然贵不可言,却又不会走到头。
这话,就差明说了。
皇上要扶阿苏瑞登上突厥王位,这事,几个皇上近臣是知道的,因为要一起商量可行的办法。再加上自家外孙女对阿苏瑞的态度,他再猜不出来就是白痴。
白家,出过皇后。不久的将来,又会出一位王后了。所以是贵不可言的地位,却也没到尽头。因为天下女子的顶峰,就是皇后。
白敬远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从白家的利益考虑,这是非常非常好的结果。出了外族的王后,白家的地位更加尊荣稳固,还没对大唐的皇权造成威胁,没有什么外戚的烦恼。
比如,杜家那样的。
另一方面,他很忧伤。因为……突厥真的很远哪,荼蘼属于远嫁,他真的舍不得。可除了阿苏瑞,白家又不能出皇后了,真的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六丫头。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他的心就很乱,偏巧这时候葛氏和黄氏两个倒霉催的撞枪口上了。
春荼蘼对此倒是一无所知,每天无忧无虑的过日子,除了不断思念夜叉之外,没什么不开心的事。可惜,正月衙门闭衙,她又没有官司打,难免无聊。
于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皇宫里有酒宴,请了长安的士族权贵及他们的家眷。白家在白敬远的带领下全体出动,春荼蘼因为没事做,也乖乖到场。
五大世家,杜家、白家,欧阳家、谢家,罗家,倒了两个。而白家一向是天子近臣,行事又低调,明显不会生事。欧阳家清贵,是士林学子之望。谢家出了个谢天琳和皇上的亲外甥结亲,所以目前大唐的政局一派祥和。韩谋举办这个元宵宴,也有安抚众重臣世家的意思。
席间,春荼蘼并没有被孤立起来。除了有人奉家长之命要巴结她,谢天琳也因为康正源的关系,对她极为亲热。不过在酒席过后,皇上宣布上御花园赏灯之际,一个男人趁人不备,溜到春荼蘼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听得春荼蘼直翻白眼。
这些个贵女,有没有点新鲜的招啊。
……
……
……
下面是个小案,然后就又是大案。但大家猜猜,小案是个什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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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打金枝
春,是个不太常见的姓氏。
然而,找春荼蘼说话的男人,也姓春,二十六岁,也是武将名门之后。父亲是右威卫大将军,他本人是鸿胪寺司仪属的典书,虽是勋品,但却是流外官,没什么权利。他从前做过中府的果毅都尉,算是军中青年才俊,可惜大好前途成流水,如今成为无所事事的流外文职,只因为一件事、一个人。
他尚了公主,韩谋的长女,杜皇后所出的大公主韩谨瑜。
所以说古代可真是要命,娶了公主,个人的事业算是完了。但凡有雄心壮志的男人,都不愿意娶公主回家的,不但得天天供着老婆,往后的日子也只剩下吃喝玩乐了。虽说享乐是人类的天性,可如果能预知今后几十年、直到死会一直过什么日子,想想也是非常乏味。
人,还是需要目标感的,特别是男人。所以,驸马什么的,若非跟公主真心相爱,自己愿意的,春荼蘼基本上都抱着点同情心。
本朝的大驸马姓春、名村,念起来极为拗口。他为人又是忠厚爽朗的人,所以相熟的勋贵子弟都称呼他一声大春哥。明明是驸马、出身于贵族,却有个极乡土气息的别号。
刚才,大春哥在她耳边说的是:去御花园看灯时,远离芙蕖池。大公主和九公主设局,要把你推进池子里。
大唐今年的冬天不冷,整个腊月里,也只下了两场雪,都还不大。长安城所有的水道都没有结冰。但毕竟是冬天,这时候掉到芙蕖池中……别说她还会游泳,就算不会,这么多宫女太监在此,她断不会被淹死,但她肯定会冻得生病。说不定受了寒,还会影响日后的生育,因为她正在大姨妈期。咳咳,身为一个谨慎多疑的人,想得就是多点。
听完春村的秘密报信,春荼蘼这才发出“有没有新鲜招数”的感慨。不过也没办法,即便是在大唐,女人们的社交活动区域也有限。而聚会时最容易碰面,自然也方便下手。她倒不担心对方想毁她的名节,虽说被捞出来后,必要换湿衣服和请太监看诊,到底一堆人守着,出不了大差错。而且没沾上人命,顶多在她在大病一场之,两个罪魁祸首会因皇上震怒而遭受的惩罚,但那是在她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想得可真美!
杜皇后所出的大公主韩谨瑜和九公主韩谨佳,对她是痛恨的。这个。她知道。九公主因为喜欢康正源,对她一直迁怒。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若非她外祖父是白相,皇上又器重她,只不定受到什么迫害呢。哪怕康正源与谢天琳定亲,淑女之思无从着落之罪的韩谨佳,也把自身的痛苦算在她身上。想想,她还真是冤枉啊。
再后来,她掀翻杜家。令这两个天之骄女地位直降。从前她们是帝后所出,无比尊贵,现在虽然公主身份还在。但外家永为庶民,生母降为宫人,身居掖庭的冷宫之中。加之她们平时自恃身份,骄横跋扈,得罪人多了去了,这时候自然有不少人落井下石、报仇雪恨。她们被其他公主联手挤兑,大公主在婆家再不敢肆意妄为,九公主还没定亲,受欢迎程度大减。这诸多的悲剧和受气,也是她的罪过。
“谢谢大春哥。”春荼蘼迅速反应过来,“但你为什么告诉我?”
亲莫若父子,近不过夫妻。他妻子的阴谋,他在受害人面前拆穿,很怪异啊。
春村露出怅然的神色,苦笑道,“从前在军中,我带过无畏,我们关系很好。他年前就赴任幽州大都督一职,我与他践行时,他托我看顾于你的。他虽是贤王之子,但从小就受到皇上喜爱,算是在宫中长大。对两位公主的了解,他比我们都深,料到她们……必会报复于你。”
春荼蘼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她喜欢韩无畏,可那不是爱情,就算需要狠心伤人,她也不能给他希望。当断不断,暧昧不清,才是真正的害人害己。可是,她总对韩无畏有一丝歉疚。
夜叉犯事,韩无畏觉得自己有责任,非常尽力的帮了忙。只是除公事外,他却不与她多说一句话、一个字。就算他到任上去,提前也没通知她,令她措手不及,都没有相送。本来,她想寄送一些东西过去,就是些吃的用的,虽说最近她练习女红,偶尔能做条腰带、做双袜子或者抹额,但那是男人家贴身的东西,她若送,容易让人误会,因而作罢。
她知道他不是怪她、也不是恨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而已。于是,她连寄东西的事也忍耐下来,不去招惹他。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灵药。她只希望,韩无畏将来能得到幸福,只希望治愈过程快一些。
听外祖父说,皇上有意从欧阳家给他找媳妇,春荼蘼还暗暗高兴来着。因为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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